吳心藍來到白起面前,王翦當然也認得她,事實上,吳心藍在秦軍中間,享有極高的知名度,很多人都知道,張儀先生沒事就往人家店裡跑,大家私下裡都議論,這位吳小姐,早晚得成了咱們的丞相夫人。
白起對王翦道:「王將軍,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吳姑娘在興平城中見到你被抓,連夜來告知我的。」
王翦向二人各施一禮:「兩位都是我的恩人。大恩不言謝,我來是奉了大王之命,找白將軍有要事相談的。」
白起一擺手,不讓他說下去,然後道:「你身上有傷,咱們先回去,有事慢慢談。」
說著帶領眾人回到最近的武功縣,此時武功縣也是白起的地盤,到了縣城,白起吩咐人給王翦等人治傷,讓他們好好休息。
等到安頓好了王翦等人,吳心藍來找白起,直截了當地問:「你肯定知道王翦的來意,為什麼不答應?」
白起給吳心藍讓了座,然後才道:「王翦是奉了大王之命,前來聯合我,這只是表面的章,其實大王更想知道的是,以後我還會不會回到秦軍中來。」
吳心藍道:「那還用說嗎?你自然要回去的。」
白起輕輕搖頭:「話不能這麼肯定,要知道,眼下范雎還是秦軍中的丞相。」
吳心藍哼了一聲:「只要我們回去,給大王說清楚,范雎立刻就會被處死的。」白起一笑:「就憑你和我的一番話?要知道,空口無憑,只能被人理解為誣陷。范雎的口才,你也許不知道,就我所知,只怕除了張儀先生,無人是其對手。」
吳心藍不說話了,她雖然聽到了范雎在牢中和白起的對話,但還是無憑無據,這樣回去幫著白起說話,別人會誤以為自己是白起的同夥,更加不相信她。
白起繼續道:「因此,要回去,也不是現在,我得等一個最好的機會。」
吳心藍道:「什麼機會?」
白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強大的機會。我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那個時候,無論你以前做過什麼事,都不重要了,即使這些事做錯了,別人也不會追究,因為你強大,因為他們需要你。」
吳心藍看著白起,覺得這個人與幾個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在華陰城中的白起,彷彿沒有任何私心,而現在,他的私心越來越重,也可以說,他的安全感越來越薄弱,必須要借助力量,來保護自己。
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白起,竟然有了一絲可憐的味道。
吳心藍問道:「那麼,你要怎麼回復王將軍?」
白起道:「不回復,就是最好的回復。我不會讓他說出口來,如果他堅持要說,我不回答,也就是了。王翦是個聰明人,能揣透大王的意思,自然也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吳心藍有點擔心:「你不回去,他們會不會認為你是心虛,不敢回去呢?這樣一來,他們會認為那些事確實是你做的。」
白起一笑:「我雖然比這位秦王早生了一百年,上世沒有見過他,但復生之後,我讀了不少關於他的史料,知道這位秦始皇的為人。他很有魄力,也很多疑,但重要的一點是,疑人,他也敢用。所以他才能統一六國。正因為他多疑,所以我們絕不能主動去解釋這一切。越解釋,他越不信。我們不解釋,他反而會覺得,我們有苦衷。」
吳心藍連連點頭:「你想得很周全。」
白起道:「這是其一,另外,我已經得到消息,洪承疇開始圍攻西安城了。」
吳心藍一驚:「這麼快?」白起道:「洪承疇是個很有能力的人,短短幾天之內,他就招兵買馬,恢復士氣,反撲回來,因此我覺得,西安城下,必會有一場大戰。而這場大戰,就是我們的機會。」
吳心藍想了想:「秦軍只有一座孤城,孤軍奮戰……難道你想在秦軍最危急的時候,去解圍嗎?」
白起不答,起身走到床頭,拔出寶劍,用手輕拭其鋒:「你知道孫臏嗎?」吳心藍點頭:「聽人家說過。好像是個殘廢吧,還寫過兵法。」白起道:「孫臏有一個很強硬的對手,就是龐涓,你知道他用什麼辦法殺的龐涓嗎?」
吳心藍搖頭,也難怪,她一個習武的姑娘家,歷史典故知道得不多。
白起挺起長劍,用眼睛看看曲直,慢條斯理地說:「孫臏用的圍魏救趙之計,誘使龐涓回援,然後半途截殺。這個計策太狠,龐涓無論如何,非得中計不可。」
吳心藍恍然大悟:「你也要用這條計策啊?」
白起道:「洪承疇圍攻西安,人馬肯定不少。我若直接去援救西安,必會陷入城下的大戰中,勝負殊難預料。更何況,我若帶兵一走,眉縣扶風與武功就空虛了,三縣空虛,周圍的官軍就可以趁機攻取。到了那個時候,西安之圍解不了,後方三縣又丟了,我進退失措,必敗無疑。而且我手下的兵,多是三縣中人,一旦三縣丟失,他們歸家心切,哪裡還能拚命作戰?出師打仗,全憑銳氣,銳氣一失,全軍潰散,我再有能為,也無力回天。」
吳心藍聽著,心頭佩服得不行,白起到底不愧是秦國第一大將。雖然一千多年不用兵了,此時打仗,仍舊將勝負之機,算得清清楚楚。於是她問道:「若這樣說來,你也要用孫臏的計策?」
白起道:「我絕不能去救西安,而是要攻擊官軍最致命的地方。只要攻擊猛烈,洪承疇會自動退兵。西安之圍迎刃而解。只是我一時還未曉得,哪裡才是洪承疇必救之處。」
吳心藍一挑大指:「白大將軍果然有韜略,我想你會有對
策的。」
白起將劍入鞘:「吳姑娘,今晚我要宴請王翦等人,為他們壓驚,你也來吧,我還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呢。」
吳心藍一笑:「好啊,我最喜歡湊熱鬧了,不過你就不用謝什麼救命之恩了,因為以後我和手下的弟子們,還要住在你這裡,也算投奔你了。」
白起一拱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吳心藍突然臉紅起來,輕聲問道:「你……有沒有張先生的消息?」
白起面色沉重:「還沒有啊,自從到了眉縣,站住腳之後,我四處派人打探先生的下落,可至今沒有回信。」
吳心藍的聲音有點顫抖:「他會不會……會不會……」
白起連忙道:「先生足智多謀,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吧,眼下秦王佔了西安,我又佔了三縣,在秦地來講,聲勢浩大,如果先生在陝西的話,他一定會聽到的,他聽到了,就會回來,現在他沒有回來,可能……他不在陝西,或者說,他脫不開身。」
白起算是猜對了,此時的張儀,正坐在盧象升的大堂上,而他的對面,坐著孫傳庭。
孫傳庭幾天以前就到了,因為病沒全好,因此盧象升讓他先養了幾天病,今天來看,孫傳庭的病勢已經痊癒,這才請他來議事,而張儀,也是一年多以來,第二次見到他了。
此時的孫傳庭,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狀態,沉靜,嚴峻,波瀾不驚,成竹在胸,喪女之痛被他深埋心底,不再輕易顯露,但他的性格,經此一變後,更加酷烈起來。這樣的孫傳庭,才是最可怕的。
他當然記得這位張先生,知道他是秦軍中的謀士,可在盧象升這裡見到,還是有些意外。
張儀倒是滿不在乎,還特意向盧象升說了些二人當年會面的場景,於是孫傳庭知道,張儀不是來臥底的,盧象升一早就知道張儀是什麼人。
眼下來看,張儀像是投降了,可孫傳庭知道,這個人足智多謀,能言會道,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