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的四蹄已經包起,馬嘴用嚼子勒上,跑起來沒有聲音,漸漸接近了營地。洪承疇吩咐弓兵:「看準巡營哨兵,一齊發射……」數十名弓兵一齊射出羽箭,那些哨兵應弦而倒。
洪承疇喝令:「點起火把,攻殺進去!」
眾兵點上火把,然後一齊大喊,殺進營地,他們逢人便殺,遇人就砍,手中的火把見帳篷就點,一時間賊營大亂。
洪承疇這次偷襲,說不上多有殺傷力,只是眾軍憑著一股血氣之勇,衝進來亂殺亂砍。如果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這六百來人翻不起多大的風浪。可是這些天以來,王左掛手下的民軍實在太大意了,他們堅信,明軍方面不會有援軍到來,至於韓城裡的守軍,倒有可能突然襲擊。所以民軍這邊的防守,全面朝著城裡。佈置了弓弩,鹿柴,沒有鹿柴的地方挖了濠溝,至於身後,絲毫沒有設防。又加之這六百人衝進來的勢子極猛,黑夜中也不知來了多少明軍,因此眾人的心理都近乎於崩潰了。
只有一群人例外,那就是李自成的八隊。
李自成當過明軍,也帶過隊,他知道平時訓練的重要性,於是八隊在這股義軍中成了一個另類,別人不訓練,他們訓練,這事還經常被別隊的民軍當成笑話。
而此時此刻,平時的訓練終於顯現出了效果。
八隊所有的民軍士兵全部鑽出帳篷,就地集結,三五個人背靠背,兵器向外,無一慌亂。李自成與李過等人連發號令:有亂者斬!
因此八隊這邊嚴陣以待,穩如泰山。
而其他的民軍隊伍就沒這麼幸運了。這次圍攻韓城,王左掛沒來,派出自己的兄弟做為首領,這位兄弟沒見過什麼大陣仗,被洪承疇一衝,立時魂飛天外,也不管手下人馬了,自己騎上馬,飛一般地逃走了。
他一跑,手下群龍無首,號令不行,只能任人宰割了。
六百明軍在營地中橫衝直撞,越殺越起勁,越殺越激動。沒有上過戰場的人雖然沒什麼經驗,可是一旦殺了人,立時會變得如同瘋狗一樣,殺傷力陡增十倍。於是這六百明軍竟然像六千人一樣,所到之處,無人能擋。
洪承疇自己也殺紅了眼,他的馬已被刺傷,便跳下馬來步戰,手下親兵護著他,拚死向營地衝擊,身後是一片狼籍的屍體。
可是民軍實在太多,一時不容易擊潰,一名親兵叫道:「大人,賊兵太多,不如且退。」洪承疇哈哈大笑:「一鼓作氣,絕不後退,只要再殺片刻,就會有大隊援軍到來。」
親兵們聽了,勇氣更增,殺得越猛。
果然此時,韓城中看到賊營大亂,知道有援軍來了,城中將領大開城門,率領五百騎兵衝了出來,這五百人全部是長槍鐵馬,排成陣勢,撥開鹿柴,猛衝敵營。
如果民軍沒遇到突然襲擊,還可以憑借鹿柴掩護,亂箭齊發,將騎兵射退,可眼下早已亂成一團,哪裡還能抵擋騎兵的衝擊。
五百鐵騎在營地中如同一條巨大的鐵蟒,當者立斃,不是被馬蹄踩死,就是被長槍貫穿胸膛,所到之處儘是血光一片。
李自成看著遠處的陣勢,輕輕搖了搖頭:「我們贏不了啦。撤……」他清楚,再晚撤片刻,騎兵衝到近前,那時想走也走不成。
八隊的士兵一聽撤退,卻也不急不徐,緩緩撤下,李自成與李過,劉芳亮,袁宗弟等人親自斷後,悄悄地撤了下去。
洪承疇遠遠地看到了八隊正在撤軍,他心頭一凜,覺得這股民軍非同尋常,他們撤退時絕不慌亂,走得從容不迫,最後面斷後的人手執弓箭,穩步而退。
這股民軍的頭領,絕不是一般人,要知道,敗退中還能保持隊形嚴整的軍隊,絕不能輕易追趕。
於是他全力指揮手下明軍,追殲眼前的殘敵。
這一仗,洪承疇一戰成名。以數百新募之卒,破了數千民軍,威名大震。
等結束戰鬥之後,洪承疇專門提審了幾個俘虜,問起了那支臨危不亂,穩步撤走的隊伍,俘虜們告訴他,那支隊伍是八隊,為首的頭領叫李自成,號稱闖將。
洪承疇牢牢地記住了這個人。
王左掛在韓城大敗,一時間陝西的民軍心驚膽戰,朝庭有楊鶴,武有洪承疇,連撫帶打,雙管齊下,不到一年的功夫,整個陝西消停了下來。
而這樣的局面,也給正在發展中的秦軍一個可趁之機。各地都不再打仗,於是外地的糧食運了進來,有些縣城已然恢復了生氣,商賈也多了起來。
在華陰城外的秦軍,因為手中有銀子,整個村子熱火朝天,糧食,布匹,馬匹,鐵器,絲綢,牛羊……每個夜晚都源源不斷地運進來。為了掩人耳目,所有軍士的訓練都在夜間進行,而且不點火,不出聲,不讓外人知道。
有了馬匹,秦軍的騎兵開始發展起來,在戰國時代,戰馬沒有馬蹬,因此騎兵只能用弓弩作戰,如今裝備了馬蹬,秦軍開始練習馬上刺殺砍殺的本領,戰鬥力直線上升。
再說那位少年李巖,由於在張儀面前露了一手,張儀對他十分看重,除了與秦王商議大事之外,幹什麼事情都帶著他。
近來張儀往華陰城中跑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去除了買些書籍之外,就是跑到吳家老店,找那位心藍姑娘聊天。每次去還非常喜歡鬥嘴,心藍姑娘自然鬥不過他,到了最後,幾乎都是一頓亂拳,將張儀打出門來。
張儀這人也犯賤,從來不記打,每次還去鬥嘴,弄得李巖和心藍姑娘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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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巖哪裡知道,這位張儀平生最喜歡鬥嘴,憋了一千多年,此時活過來,哪裡還能忍得住。不過他也不是光鬥嘴,在心藍姑娘不生氣的時候,他也求過心藍一件事。按他的說法,自己是新降之人,官府對他們不一定十分放心,萬一縣城裡有什麼風聲,對他們不利,還望心藍姑娘告知一聲,免得遭秧。
心藍姑娘當然答應了,整個華陰城,幾乎沒有比她這裡消息更靈通的地方了,平時衙裡的差人也經常來店裡吃喝,打聽點官府的事,也不困難。
就這樣,張儀成功地在縣城裡安插了一個密探。要知道,雖然那些哨探也能打聽到消息,可都是在外圍,大多消息是捕風捉影,老百姓眾口相傳的,準確性並不高。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陝西大地一直風平浪靜,這期間下了幾場雪,給乾枯的土地帶來了生機。開春之後,各地紛紛開始春耕,隨著種子播到地裡,農民們的心又有了希望。
但是這種希望維持的時間並不久,因為老天爺並不想讓人間的苦難這麼快就結束。
於是……崇禎三年,陝西仍舊大旱。
糧食仍舊顆粒無收,而楊鶴帶來的安撫銀子已經用光了。
於是,平地一聲驚雷,陝西大地風雲又起。
神一魁率先反叛,又一次扯起了造反的大旗,各地又是蜂起響應,比前一年更大的風浪襲來,淹沒了陝西大地。
這一次參與造反的人數,多達數十萬。
崇禎大怒,認為楊鶴的策略完全失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於是發下旨意,將楊鶴捉回京師問罪。
楊鶴在被捉走的時候,給洪承疇寫了一封信,末尾四個大字:奈何天乎!
他一直知道洪承疇對於流賊亂民的態度與自己不同,自己以撫為主,而洪承疇只有一個信條,誰造反,就殺誰,殺光了,也就無人造反了。眼下的陝西,似乎也只有用洪承疇的策略了。
果然,楊鶴被抓走後,洪承疇升任陝西總督。他一上任,就制訂計劃,大刀闊斧地剿殺農民軍。
此時他的手下,再不是那僅僅六百人的弱旅,而是新招募的上萬人馬。洪承疇很有眼光,他知道安撫雖然起到了一定效果,可這種安定局面必不長久,因此他一刻不停,開始招募訓練人馬。
這支人馬,與洪承疇的性格一樣,堅韌,大膽,狡猾,而且,無所畏懼。
這就是他手下的「洪兵」。
正因為他早有準備,因此經過幾個月的進剿,成果顯著,不少股農民軍被殲滅,首領被殺,包括李自成曾經的統帥,王左掛。
而此時,這股肅殺之氣,也開始吹到了華陰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