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繁華倒是沒料到雲瑛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那雲琦怎麼說也是她親姐姐,而她謝繁華只是一個外人,在一個只見過兩三面的外人跟前數落自己親姐姐的不是,要麼這雲瑛跟雲琦關係並不融洽,要麼,就是這雲瑛生性本就如此,好抱不平。
果然,雲瑛抓起了謝繁華的手,有些抱歉地說:「棗兒,說起來這件事情真是我們雲家對不起你呢,我真沒有想到,母親跟姑母私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齷齪事情來。好在老天有眼,未有叫她們的奸計得逞,否則我們雲家可就是造孽了。」
若說三表哥跟三表嫂真的已經和離了,那麼自己庶姐嫁過去做續絃倒是沒什麼,可人家兩口子過得好好的,她非得去插一腳,這便是有損陰德,將來可是要遭報應的。再說了,三表哥跟三表嫂兩人恩愛甜蜜,本該是眾人羨慕的事兒,怎麼到了自己母親跟姑母那裡,就恩愛得錯了?
這雲瑛打小便常常入宮,是跟五公主一起玩到大的,所以眼界並不僅僅限於宅門之內,而且,她自從聽得這個消息後,心裡就隱約猜到自己姑母為何會想拆散表哥表嫂,她便更生氣了。
這樣隨隨便便插手改變別人人生的人,向來是雲瑛所痛恨的,若不是顧及著是自己母親跟姑母,她早就打不平去訓斥一番了。可就算是自己親人,她也少不得要說幾句,給母親提個醒,往後別再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
謝繁華見雲瑛這樣偏幫自己,心裡感激得很,伸手反握住她的手道:「阿瑛,真高興此生能夠結識你,你跟旁人不同,能夠認識你,可真是我三生榮幸呢。」
雲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鼻子說:「我就是這樣的人,凡事偏理不偏親,再說了,也不知道是誰嘴那麼碎,將此事洩露了出去,如今京城裡街頭巷尾的人都知道了,說是安璟侯姑娘不矜持,怕是個不安分的。總之老祖宗跟我爹爹知道這事兒後,已經訓了我娘一頓,我娘自個兒也知道錯了。」
謝繁華蹙眉,那日安璟侯夫人杜氏去瞧老太太的時候,還特意在老太太跟前提雲琦病得如何嚴重的事情呢,當初她第一反應便是覺得怕是杜氏還沒有罷休,如今想來,倒是錯了?倒真希望是自己想錯了,往後只希望爹娘和和睦睦的,千萬別再出什麼岔子。
之前希望爹娘和離,不過是希望娘能夠脫離苦海,可是後來她才明白,娘跟爹和離了,也並不一定快樂。所以,她便臨時改變了策略,希望能夠幫著娘穩固在謝家的地位,幫娘培養一群忠心的奴僕,這樣一來,就算自己往後嫁人了,也可以放心。
只是雲琦……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到底也可憐,往後說嫁怕是就難了。
想到這裡,謝繁華便道:「阿瑛,帶著我去瞧瞧琦姨母吧,不管怎樣,她到底病著,既然我今兒來了,得該是去瞧瞧她。」
雲瑛點頭道:「也好,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姐姐,我也希望這場風波快點散了,能讓大家都清淨一點。」
雲瑛帶著謝繁華來到了雲琦住的紫薇閣,雲琦的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子藥味兒,那味兒太重了,兩人走進去的時候,不由提起袖子掩住鼻子。伺候在屋裡頭的丫鬟見二小姐來了,都趕緊過來給雲瑛請安,雲瑛頗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你們怎麼都站在外頭?」雲瑛瞪了小丫鬟一眼,「不知道姐姐如今病著嗎?也不進屋隨身伺候著去,若是因此姐姐的病好不了了,我想你們都別想好。」
「阿瑛,別責怪她們,是我要她們候在外面的。」裡面傳來一抹憔悴的女聲,那聲音有氣無力,光聽著聲音就能猜到裡面的人怕是病得嚴重。
謝繁華並雲瑛一起進了內室,那雲琦只穿著件粉紅立領中意,披散著頭髮,臉色蒼白,眼神有些渙散,與昔日嬌俏的麗人截然不同。謝繁華感慨,這雲琦變成如今這般,多少怕是跟自己父親有些關係的,那日古青寺中與雲琦聊天,她便能瞧得出來,這雲琦是喜歡父親的。
雲琦見到謝繁華,微微一愣,隨即垂下眼瞼,扭頭望向另外一邊。
謝繁華走到榻邊,輕聲道:「早就想來探望琦姨母了,可惜一直不得空,只今兒才有時間。姨母既是病了,定要好好吃藥養著身體,何故將貼身的丫鬟都趕出去呢?」伸手握了握雲琦的手,一臉認真地說,「你且別聽旁人怎麼說,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你且好好將養著,該過去的總會過去。」
聽得謝繁華這番話,雲琦眼圈兒立即就紅了,那豆大的珍珠撲朔朔往下落,她反手緊緊握住謝繁華手,哽咽著道:「難為你還能來看我,我這絕症殘軀,怕是好不了了。」才將說完幾句話,就又使勁咳了起來,她抬起霧濛濛的眸子,「我只走錯一步,這輩子便算是毀了,縱使旁人不說,我也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往後就算尋得夫婿,若是他知道我曾經不光彩的事情,叫他拿捏著,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倒不如就這般,隨我自生自滅的好。」
雲瑛素來跟這個姐姐脾性不合,聽得她這番話,難免要生氣,只聽她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想依你的智慧,憑著父親對你的喜愛,只要你不是真心情願的,怕是母親跟姑母也逼迫不來你吧?這且罷了,且算是你一時糊塗,可如今你又如何?拿著生生死死的話說給誰聽?你就欺負棗兒年紀輕不懂事,怎麼著,你還想動什麼歪心思?叫棗兒回去勸她父母和離,而後你好擠進去是不是?雲琦,你的那些小心思騙騙旁人也就罷了,何必在我跟前裝?」
雲琦咬了咬唇,沒說話,只是將頭別向一邊。
她記得,當初去古青寺的時候,為了提前跟謝三姑娘培養感情,有特意去找過她。謝三姑娘是聰明人,她相信,自己言語間說得還算明瞭,三姑娘不會聽不明白的。既然三姑娘當時便知曉一切,還能夠與她相談甚歡,想必是能夠接納她的。三姑娘想要父母和離必然有她的道理
,只是,她有些猜不透三姑娘為的是什麼。
雲琦如此糟蹋自己,其實也算是一搏,自打她見過三表兄後,見過那等姿容氣魄之後,旁的男子她再也瞧不上。
一個男人能夠為了一個女人不顧一切,甚至膽敢三番兩次違逆自己母親的意思,甚至費盡心思設計趕走對妻子有威脅的人,這樣的男人,何等難求?她相信,若是自己能夠陪伴左右,能得幾分垂憐,也是有福氣的。
既然自己妹妹已經識破,她便也不打算再裝下去,只是垂淚道:「你們走吧,我需要靜養。」又朝外面喚道,「將煎好的藥端進來。」
雲瑛哼聲道:「那你便好生將養著,沒事兒便出去晃悠,免得礙著旁人的眼。」說完拉起謝繁華的袖子便飛快跑了出去,只留下雲琦一人呆愣愣地坐著,想著方才雲瑛說的那些數落侮辱她的話,她紅紅的眼圈兒一下子蓄滿仇恨,似乎在立即隱忍著。
旁邊端著藥進來的小丫鬟靜靜候在一邊,低著頭說:「小姐,您該喝藥了。」
雲琦緩緩抬眸望著藥碗,貝齒咬破了唇,她極力壓低聲音吼了一句:「滾出去!」
那丫鬟還想勸著自家小姐喝藥,雲琦卻是有些不耐煩了,只一巴掌便揮打在小丫鬟臉上,將她打得跌怕在一邊去。烏黑的藥汁兒潑了一地,小丫鬟縮在角落裡,只用手捂著嬌嫩的面頰,不敢出聲也不敢爬起來。
她只覺得近來大小姐有些可怕,常常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根本跟以前判若兩人。
屋內靜了會兒子,外頭又低頭跑進來兩個小丫鬟,也不敢說話,只默默跪著收拾殘局。室內靜了會兒子,雲琦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指著一個丫鬟問道:「你去打聽打聽,謝家三郎今日可也來府上了,速去速回。」
謝繁華跟著雲瑛打紫薇閣出來之後,兩人便攜手一起去了雲老太君那裡,老太君上房裡頭熱鬧得很,滿滿坐了一屋子人。
兩人進去的時候,正好聽雲老太君問謝老太太道:「聽說謝三姑娘回來了,如今可帶了來?我早就聽阿瑛說了,說這三姑娘騎術好很喜歡她,不但如此,還長得一副好模樣,我倒是想瞧瞧,到底是什麼模樣的女孩子,能叫阿瑛這般讚不絕口。」
「祖母,孫女兒帶著棗兒來給您請安了。」雲瑛立即換上一副笑臉,方纔的不高興也一掃而空,她拉著謝繁華的手便朝老祖宗跑去,「您仔細瞧瞧,謝家三姑娘可是比阿瑛還好看?」
謝繁華站在底下,規規矩矩地又給老祖宗請了安,卻是一直低著頭。
雲老太君是個面相慈祥的人,只見她笑著道:「你且抬起頭來,我瞧瞧。」
聞言,謝繁華便仰起了臉,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老太太只覺得眼前瞬間一亮,櫻紅色的小襖子,襯著一張粉嫩嫩嬌艷艷的如上好白玉般的臉,那雙圓溜烏黑的眸子,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清澈明淨,瞧著便叫人心情舒暢。
剛剛還覺得謝二姑娘跟四姑娘模樣出挑呢,此番一比較起來,就顯得那兩位丫頭遜色多了。
雲老太君如今近八十的高齡了,人老了也就寂寞,總喜歡熱鬧,平日裡沒事就喜歡能有小姑娘們陪在自己身邊,跟自己說說話。雲老太君將謝繁華叫到她身邊去坐著,又細細瞧了她一番,玉雪糰子一般嬌俏可愛的人兒,老人家喜歡得緊。
屋內正聊得歡,外面有小丫鬟匆匆跑了進來,只見她跪在地上道:「不好了,咱們大姑娘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