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楊四喜就主動到了兵役局,當晚,他和大兒子國棟他們這些壯丁,像一群羊似地,每人胳膊被繩子綁串在一起,被押送到隊伍去了。
到了部隊,楊四喜和兒子沒能分到一個連隊,他參加了一個多月新兵訓練,然後就被分到炊事班當了一名火頭軍。能盡飽吃飯,這就很令他欣慰。楊四喜是個勤快人,再加上又這麼大年紀了,這年頭,都能理解他的遭遇與無奈,很快他就與別人相處的很融洽了,就連當官的都有些同情他。
部隊準備到陝北去與共黨作戰,那天夜裡過河時,四喜背口大行軍鍋掉了隊,他看別人都前面走了,他還傻乎乎在後面追呢,追著追著他就來了氣,老子追不上還不追了,這麼一想,就想起了逃跑,他鑽進玉米地,丟掉背上的大鐵鍋,脫掉軍裝,乘著夜色脫離了部隊,他手住根木棍,裝成個要飯的瘸子,竟順利地逃回到隴州地面了。
白天他不敢進村,直等到夜深人靜,才偷偷進了自家院子,他爬在上房窗根下叫了半天門,也沒叫醒啞女。如果閨女在家的話,就會給他開門,可閨女自小就在外婆家,如今已經十五歲了,還被七十多歲的外婆當寶貝樣寵著。後來小兒子國梁聽到響動,從他哥東廈房裡出來,才將他拽進自己以前住的西廈房裡,國梁叫起嫂子,讓她趕緊給爹做飯。
「爹,您老受苦了!」國梁一頭撲進爹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兒啊,爹沒給你娶個新媳婦,就這麼讓你背起了你哥的家事,委屈你了,你別恨爹,爹是沒辦法啊嗚嗚嗚……」
「爹啊,您千萬別這麼說,兒能活著全都是爹用命給兒換來的,兒不要新媳婦,嫂子對我好著呢,您就放心吧!」
從洗罷臉、吃過飯,直到他睡下,兒媳都一直沒有閃面,他能理解她的難處,也明白她內心的難堪,女人麼,慢慢就適應了!
剛回來,楊四喜白天從不敢到菜地或村巷裡露面,後來漸漸就不太害怕了,直到有天聽兒子無意間說;地價又掉了,現在一畝地才賣六十多塊錢,他就再也呆不住了。
真是鬼迷了楊四喜的心竅啦!他不但不怕人家把他當逃兵給逮起來,反倒加入到賣壯丁這個行業裡去了。他要乘現在地價這麼便宜,這難得的大好時機,買回更多的土地。沒錢買地,就去賣壯丁,這是多好的發財機會啊!土地不光是他的財產,更是他的精神寄托!
楊四喜提前看好地,跟人家講好地價,寫好地契,就帶上人家直接去找需要買壯丁的人家,把賣了自己的錢再交給賣地的人,然後就主動跟人家去了兵役局。
這次楊四喜有了經驗,他被送到部隊後沒參加新兵訓練,直接去了炊事班當了一名火頭軍。不幸地是,這回他不光上了戰場,而且還被彈片炸瞎了一隻眼睛,他是在傷兵醫院,傷快好時夜裡逃走的。
瞎了一隻眼睛的楊四喜大搖大擺地回了村,回村後沒幾天,他就主動找上門去問人家兵役局的人,少了只眼睛能當壯丁嗎?兵役局正為湊不夠壯丁發愁呢,就說,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就行,他回家安頓好家裡,就像上次一樣,為了十多畝地又將自己賣了壯丁。
前後不到半年,就掙下了二十多畝地,這使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他弄不明白,到底是這世道瘋了,還是他楊四喜瘋了!
這次,楊四喜可沒那麼幸運,他在戰場上失去了一條胳膊,真成了缺胳膊的殘廢了,傷還沒好利索,就被人家從醫院趕了出來,這才徹底斷了他賣壯丁發大財的美夢,否則,也不知他會將自己賣多少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