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喜為了買地,寧願讓倆兒子和一個閨女當盲,也不願讓三個娃娃去讀書。儘管為此老岳父將他狠狠訓斥了一頓,可仍然沒能改變他讀書無用的謬論,三個娃娃一天校門都沒進過。
到了民國三十五年,也就是公元一九四六年的時候,楊四喜擁有的土地已經發展到近二百畝了。
連續三年風調雨順,可是人們卻沒有一絲豐收的喜悅。寧願少吃一頓飯,也不耽擱一場秦腔戲的隴州人,就連每年夏收後的廟會都沒興趣唱,整個隴州縣完全籠罩在史無前例的災難之中。
一茬又一茬各種名目的賦稅,使糧食價一跌再跌,再加上國民政府頒發的徵兵令,逼迫得各家各戶不論窮富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場無法躲避的大災難,比民國九年那場瘟疫,比民國十八年那場年饉,比燒殺搶掠的土匪王耀幫還更兇猛、更殘酷、更可怕!因為這是國民政府以政令形式強加在民眾頭上合法行為!
警察局六百多名警員在配合稅局徵收各項稅款的同時,還得配合兵役局徵兵抓壯丁。
沒錢交稅人們只能賣糧、賣地、賣牲口,甚至賣房也得交稅,人們對抓丁當兵就更加恨之入骨了!起初兵役局按三丁抽一的法令徵兵,可這遠遠無法完成上面下發的徵兵數額,很快就改為二丁抽一,這樣還是無法完成政府擴軍的需要,後來又改成每戶必須出一男丁去當兵的硬性攤派,這樣,就逼迫得家裡沒有青壯年男丁的人家就得花錢買人替自家去當兵。很快,一個「賣壯丁」的新型行業就興起了。
楊四喜家的災難就是從抓壯丁開始的;那天四喜正和倆個兒子在菜地裡做著農活,兵役局的一夥人衝上來就把大兒子楊國棟綁走了,楊四喜一聽是抓了壯丁,他就想到了兵役局長梁百川,想到梁百川,他就想起了前妻高喜妹。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咋說,喜妹絕不會看著我這個前夫的兒子被抓了壯丁不管,去求喜妹,只要她給兵役局長梁百川說句話,兒子國棟就能放回來。
打定了主意,他拿出柳筐摘了一擔蔬菜裝好,挑起菜擔就往梁府走。這些年他不光給梁府供應著蔬菜,而且給城裡好幾家大戶供應著蔬菜呢。進趟城要走五六里路,空著手進城太不合算了,解救兒子的事是個急事,可再急也不能耽擱掙錢呀!
進了梁府,四喜將蔬菜送到廚房,看著灶頭給他過了秤、記上賬,他這才往西後院二姨太喜妹住的院子走去。
二姨太高喜妹而今已是個半瘋半狂的老女人了,自從兒子秉和閨女紫艷跑去陝北後,她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她的精神一下就垮了,她除了每天吸食鴉片來麻醉自己外,對一切都充滿了仇恨!
當她看到楊四喜,猛吸下一口大煙,手拿著煙槍從炕上起身跳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說;「你是楊四喜嗎?你就是那個把自己媳婦賣了一千大洋,發了大財,成了大財東的楊四喜嗎?嘖嘖嘖,瞅瞅你這熊樣,我看你咋像個叫花子呢,雀兒頭戴不了王帽,你楊四喜的財東當得再大,也是個吃苦受罪的命,你只要活一天就會像牲口樣干一天活,直到累死、苦死,這就是老娘每天對你的詛咒!」
「喜妹你聽我說,我當初那麼窮,你又長得像天仙似的,本該是享福的命,我都是為你好啊,今兒我遭了大難了,大兒子被兵役局抓了壯丁,我今兒是求你救命來的,看在咱倆自小長大的份上求你給梁局長說說,讓他發個話放了我那大兒子吧!」
「你兒被抓壯丁了?你有幾個兒子?」
「我有倆個兒子一個閨女,被抓去的是大兒子」
「這麼說你還有個兒子呢?」
「求求你了喜妹,救救我兒吧……」
「哼哼哼……我會救你兒子的……兒子……秉兒啊你在哪啊……嗚嗚嗚……」
「喜妹你咋啦,你趕緊去找梁局長去呀,遲了我兒就被送隊伍上去了呀……」
「哈哈哈……救你兒……救你兒……老娘救了你兒誰救我兒呢……哈哈哈……楊四喜!你等著!我這就救你兒去!哈哈哈……」
二姨太喜妹真到兵役局找了梁百川,梁百川一見瘋瘋顛顛的小老婆就急忙問;「你咋跑到這來了……」
她打斷他的話問道;「你們抓了楊四喜他兒是嗎?」
「這事你別管,上面先下的任務還沒完成呢,這新任務又下來了,完不成徵兵任務我這局長就當不成了,我當不成局長誰供你吸大煙呢,你趕緊回去,這事不用你管……」梁局長苦著臉邊勸邊把她往外推。
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咬牙切齒地說;「別人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楊四喜的事我非管不可,你知道楊四喜有幾個兒子嗎?他有倆個兒子,可你們卻只抓了他一個兒子,你不是完不成上面下發的徵兵任務嗎,那就去把他的小兒子也抓來,最好連他那個閨女也抓了,要不你就弄死她……」
「回去回去別胡說了……」
「我沒胡說,我說的是大實話,我只求你照我的話去做,要不我就把你跟你妹子的事說出去……」
梁百川急忙摀住她的嘴答應道;「好好好我答應你,我這就派人去抓楊四喜的小兒子,你趕緊回去吧!」
她邊往外走邊對他威協道;「抓來讓我看了我才放心,要不你就小心著……」
「讓你看,讓你看行了吧!」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無奈地長歎口氣,轉身喊道;「來人,去幾個人到鄭家莊把楊四喜那個小兒子抓來,跟上次一樣,別通知保長鄭虎魁!」
看著屬下答應著走後,梁局長轉身進辦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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