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鎖成勸說了紅杏幾天,她看在少爺死了媳婦極度悲苦的份上,還是原諒了他。最後決定去看看少爺,不知那碗少奶奶吃剩的證據他找到了沒有,唉!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少爺啊,你也是個苦命人!
她換上出門才穿的衣裳,精心打扮了一番,就進城往秦府高門樓走去。
進了城,來到秦府高門樓下,看門的認得紅杏,主動湊上來跟她打招呼,不等她問,就悄悄對她說;「少爺跟太太鬧翻了,在土地巷土地廟隔壁買了座破家院,搬那去了!」
紅杏也不進府,就往土地巷走,找到那座已經很破敗的家院,她站院子裡對著上房門喊了幾聲少爺,不見回應,就推開上房門進了屋,屋裡光線很暗,也很髒亂,她終於在東屋見到了少爺,只見他仰躺在土炕上,雙眼空洞地望著屋頂,一付心死絕望的神情。
紅杏不禁一陣心酸,她心疼地撲他身上,抱住他的頭就失聲大哭了起來。她邊哭邊把他往起拽,他就像具死屍樣,既不哭泣、也不出聲。紅杏把他抱在懷裡大哭著勸道;「少爺啊,你想開點,人死不能復生,少奶奶活著心裡也不痛快,她死了也就解脫了,她解脫了就能升天了,天上比人間好,她是到好處去了,你就別再為她難過傷心了嗚嗚嗚……」
少爺聽了她的話,木然地在她耳旁只說著一句話;「死了真就解脫了嗎……死了真就解脫了嗎……」
紅杏一看自己說錯了話,反倒勾起了少爺尋死的心思,她嚇得不知該怎麼好,她大哭著勸道;「少爺啊,你千萬別亂想,老爺就你這麼一個獨苗,秦家還指靠你傳尊接代呢,你是個男人,你可不能像個娘們樣沒出息啊……」
少爺神情木然地說;「我活著只會害人,我本身就是個禍害,我還是死了的好,我死了就不會再害人了,你還是讓我死吧!」
紅杏瞪著少爺那雙無神的眼睛,不知是氣憤、還是絕望,她摔手抽了他一耳光;「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瞅瞅你這窩囊樣,你哪有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呢,遇到點事就像個娘們似地光想著死,你咋不想想該怎麼好好活呢,啊——呸,我有你這麼個兄弟還臊得很,你死去,趕緊死了算了,你死了連條狗都不如,人家都會像看死狗樣看你的笑話,人家都會說秦府高門樓裡的秦少爺是個沒出息的軟骨頭,媳婦死了就以為天都塌了,就活不成了,就像條死狗樣自殺了,啊——呸,你個死狗,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死去吧!」
紅杏罵罷,一跺腳就大哭著衝出了破上房,她到院子裡想了想,就趕緊往秦府後院跑,一口氣跑到秦府後院,一把抓住劉留根讓他趕緊套轎車,劉留根問她做啥,她跺著腳說;「救少爺,快些著!」
劉留根一聽不敢耽擱,立馬套好轎車,紅杏坐車轅上,劉留根趕起轎車出了後門就往土地巷跑,到大門口停住,倆人就進了上房,見少爺仍木然地仰躺在炕上,雙眼呆愣著,紅杏不由分說,就往起拽,少爺不肯起來,她就和劉留根倆人抬起少爺往外走,將少爺放上轎車,就讓劉留根把車往二小姐鳳仙的和順堂新府裡趕,出了土地巷,不到一袋煙功夫馬車就跑進了和順堂新府院。
紅杏跑進中院上房,一見二小姐鳳仙就哭道;「二姐,你快救救少爺吧,他快不行啦!」
二小姐鳳仙和紅杏跑到院門口,爬轎車上一看,只見少爺臉色臘黃,雙眼深陷,嘴唇青紫,一付嚴重虛脫的樣子,就一齊動手將少爺抬進了上房西屋的炕上。
神醫楊慶緒給少爺把了脈,翻開眼皮看了看問;「天賜幾天沒吃喝了?」
二小姐鳳仙不知道,就拿眼睛望紅杏,紅杏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家裡不放心少爺,今兒就來看看他,誰知他就成這樣了!」
楊慶緒說;「天賜這是幾天沒吃喝引起的嚴重虛脫,幸虧發現了,再遲就……唉!先用獨參湯餵他,等他緩過勁來,我再給他開幾付藥調理一下,只要能吃下飯就沒事了。」
二小姐鳳仙熬藥去了,丫環端來一盆水,紅杏邊哭邊給少爺擦臉、洗手,二小姐端來獨參湯,紅杏接過站炕頭喂少爺,少爺不肯喝,緊閉著嘴擺過了頭,紅杏哭著勸道;「少爺,你就喝點吧,你死了我活著還有啥指望呢,你前腳死、我後腳跟著死,你要我死的話,你就別喝!」
當紅杏又將勺子伸到少爺嘴邊時,少爺微微張開了嘴,同時,一串清亮的淚珠從眼角淌了下來。
紅杏邊喂參湯邊哭道;「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出了這種事誰心裡都難受,可有啥辦法呢,這都是命啊!你命裡該有這一難,躲都躲不過,遇上了,你就得認命,咬咬牙挺過去了就沒事了,你是個男人,男人遇事就要咬牙往過挺呢,挺過去了就顯出你男子漢的骨氣了,咱不能讓人家笑話咱是軟蛋!」
二小姐鳳仙眼看著紅杏把獨參湯全給小弟喂喝了下去,她從紅杏手裡接過空碗,邊往外走邊想;這個紅杏對小弟的情義遠遠超過了自己,今兒這事就是最好的證明!自從娘那次翻臉把自己從府裡罵出來,就再也沒回過娘家,既使天賜媳婦死了也沒回娘家去看看小弟,沒去安慰一下小弟,天賜那天端著玉婷吃剩的那碗證據來找我這個二姐,可我又能怎麼樣呢,一邊是自己的親娘,一邊是自己的弟媳婦,咱當時只顧著避嫌了,卻忽略了小弟的悲傷和絕望,要不是被這個紅杏發現的話,靠咱,恐怕小弟的命就給耽擱了。
通過這件事二小姐鳳仙也發現,這個紅杏之所以對小弟如此有心,看樣子她早愛著天賜呢。一個女人只有在深愛著一個男人時,才會常常想著他、牽掛他,儘管她跟小弟是吃一個娘的奶長大的表姐弟,可這並不影響她愛他、暗戀他,反而更容易使她由最初的姐弟之愛轉化成男女之愛。要說親,自己與小弟是同父同母,有著難以割捨的血緣關係,而這個紅杏與小弟卻只是表姐弟,一表三千里,她還能親過我這個二姐嗎?可我
這個二姐偏偏就忽視了小弟的感受,差點耽擱了小弟的性命,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說心裡話,小弟這輩子能有紅杏這麼個既漂亮、又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女人陪伴左右,那是小弟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雖然紅杏已經結婚生子,但這並不影響她愛戀小弟,也不影響她全心全意照顧小弟、關懷小弟一輩子,因為這個紅杏本身就是小弟的女僕。
從現在他倆的情形看,天賜與這個紅杏的關係還沒有超出表姐弟的關係,再者,天賜年紀還小,還沒看透這人世間醜惡的本來面目,他還處在由單純走向世故的過程,可她相信,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一個男人對這世界的認識越來越深刻,他也會變得世故,變得像別的男人一樣那麼好色、那麼無恥!
公爹楊慶緒悄然地進了東屋,坐桌旁另一張椅子上說;「你打算讓天賜在咱府裡養病嗎?……」
鳳仙沒好氣地反問道;「那你讓天賜到哪去?我是他親姐,難道我不該管他嗎?你讓我看著他自尋短見別管嗎?」
楊慶緒笑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發火,聽我把話說完!」
鳳仙瞅了他一眼轉過身沒哼氣。
「我是說天賜而今這樣子,恐怕很難挺過他心裡那道坎,你想想,一年多時間,在他身上發生了這麼多事,光牽扯上的人命就有三條,這回他媳婦又是被你娘給害死的,他一個剛滿二十歲的人,還不對活人徹底絕望啊!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在咱府出點啥事,你爹那倒不怕,大先生是個明事理的人,就怕你娘……你而今已經跟你娘鬧翻了,如果再有點啥事那……」
鳳仙覺得公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可讓小弟到哪去呢?秦府天賜是死活都不會回去的,爹那就更不行了,靈巧住的那地方本來就小,再說爹跟靈巧這事本身就沒公開,父子倆都在人家那住還不都尷尬、難堪啊,大姐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自從抗戰結束後,國共撕破了臉,大姐倆口就成了通緝犯,她哪指望得上……
楊慶緒看鳳仙一付萬般無奈的樣子就說;「聽說天賜在土地巷給自己買了一座房院,他那個表姐紅杏伺候他也可以啊,我抽空過去看看他,給他開藥換方不就行了嗎?」
鳳仙就叫草花,草花進來問啥事,鳳仙讓她去叫紅杏過來,草花就到西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