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秋香夢到自己終於出了閣,嫁人了。
她坐一輛白馬拉著的轎車,在一片吹吹打打的喜慶聲中出了王家莊,上了通往縣城的官道,新郎官天賜少爺披紅掛綵,騎著一匹白馬,他邊走邊回頭往轎子裡看,她從轎簾的縫隙裡看到,新郎官天賜少爺竟然是滿臉的淚水,她驚恐地叫了一聲;少爺你咋啦……
這一叫她就醒了,手按在怦怦狂跳著的胸口上,她疑惑不解,夢中的少爺為何會淚流滿面,難道他為了給自己爭大房的地位跟父母鬧翻了,挨了打、受了委屈?想想昨兒個秦老爺和二小姐來勸自己當二房,大哥是向著自己的,小妹也是向著自己的,全家只有嫂子贊成自己去當二房,為此,人家走後,大嫂跟大哥鬧,跟自己鬧,就連小妹秋菊都捎帶上被罵了個遍,只怕連這二房都給耽擱了。
秋香不知天賜少爺到底是個啥打算,如果他也讓自己當二房,那就只能退婚算了。唉!其實沒經人家父母同意,這私下定的哪能算數呢,何況還是大哥在賭場把自己輸給人家的呢,這就更讓人家看不起了。以前那麼多上門求婚的,有好幾家自己覺得各方面都不錯,可大嫂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是嫌人家彩禮少了,就是嫌人家家境不好,大嫂既想撈一大筆彩禮錢,還想日後能沾上便宜,硬是把自己耽擱到了這般年齡。
對於嫁往高門大府,自己想都沒想過,咱生在村野鄉下,能嫁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也就知足了。對於大哥把自己一生的命運押在了賭桌上,這讓秋香感到非常震驚,非常痛心,非常失望!女人的命怎麼會這麼賤呢,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你的親妹妹呀,你怎麼能把親妹妹的命運押在賭桌上呢,儘管聽大嫂說,天賜少爺雖然嬴了自己,但揮手一賞就是八千六百多塊錢,可咋說大哥也不能把自己當成賭注押到賭桌上啊,這麼做讓我以後在人家面前怎麼能抬得起頭呢!
大哥這麼做已經使自己很沒臉面了,就是做大房都會被人說三道四,被人家看不起,如果再給人家當小老婆那就更沒自己活的人了,寧願不進那高門大府,寧願一輩子吃苦受累,我秋香也要有女人的尊嚴呢,如果連這點尊嚴都沒有的話,那我寧願去死,也不願像狗一樣地活著!
「秋香,秋菊,天都快亮了還不起來呀,你以為自己真成少奶奶了啊,想當少奶奶投錯胎了,窮家小戶出身能當個二房就好得很了,多少女子爭都爭不上呢,你以為自己是千斤小姐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趕緊起來,快些著!」拴虎媳婦在院子裡喊,嘴裡嘟嘟啷啷發著嘮糟。
秋香穿好衣裳趕緊跑出廈房,一看院子裡還是一片漆黑,她不敢跟嫂子理論,進廚房立馬就生火做飯,大嫂過來一把拽起她道;「這生火做飯那是你這當少奶奶的人幹的,你快別折我的壽了,你躲開,還是我這命賤的人來做吧!」
秋香又進上房拿起笤把掃地,收拾屋子,大嫂又追進上房從她手裡搶過笤把說;「你是千斤小姐,生來是被人伺候的,你是當少奶奶的命,這打掃屋子的活那是你這嬌小姐做的呀,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秋香出了上房,進了廚房提出兩個水桶,拿起扁擔準備去挑水,大嫂跑過來奪下扁擔大叫道;「哎呀呀,你這不是打我臉哩嗎,王家莊誰不知道你要進城當少奶奶了,還敢讓你挑水呀,村裡人看見還不罵死我呀!」
秋香就進了上房對正洗臉的大哥說;「哥,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一早起來嫂子就給我尋病找麻噠,這是啥意思嗎?哥,你說句話,如果這個家實在容不下我,我就去死!」
王拴虎對追進上房的媳婦指著罵道;「你想做啥,你狗日的再胡鬧騰我打死你!」
「我胡鬧騰啥了,是我胡鬧騰哩還是你兄妹倆胡鬧騰哩,咱今兒個把話說清楚,王拴虎,你賭了十多年,你該知道願賭服輸這道理吧,你既然把你妹子押上賭桌輸給了人家秦少爺,她秋香就該認這個命,當大房二房不是你說了能算數的事,人家秦老爺和二小姐親自登門答應讓秋香當二房,這已經好到天上去了,可你兄妹倆死活不答應,你在賭桌上把家底全輸光了,多虧人家秦少爺賞了八千六百多塊錢,八仟六百多能娶一百多個媳婦呢,她秋香夠值錢的了吧,她一個人頂一百多個女人呢,她還想上天啊?可你兄妹倆非要把這事鬧黃不可,秋香你願不願到人家秦府高門樓去當二房,我這當嫂子的管不了,可這錢我是一都不會退,你兄妹倆本事大自己想辦法,我這一大家子人還得活命過日子呢!」
拴虎理直氣壯地說;「當大房是他秦天賜紅口白牙答應下的,而今他變卦讓秋香做二房,我就是不答應!」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人家秦少爺私定婚事,人家父母不知道,這算不了數,你走到哪都說不過人家,更何況這事一旦鬧翻了,憑人家秦府高門樓的勢力,你沾不到一點便宜,弄不好賠了錢,你還得去坐牢,不能因為秋香一個人任性,而賠上一大家子人,當不當二房你兄妹倆掂量著辦!」拴虎媳婦理更長。
秋香倔強地說;「我哥把我當賭注押上賭桌,我已經沒臉見人了,再讓我給人家去當小老婆,我寧願去死也不答應!」
「長兄為父,老嫂當母,父母過世了,你秋香就該聽從兄嫂的話,你哥把你當賭注押上了賭桌,你哥這事做得是有些過份,可這也是你秋香的命,更何況人家不論家勢財產,還是秦少爺相貌人品,都是頂瓜瓜的,憑人家秦府高門樓,多少女子想進還進不去呢,秦老爺也就看你長得好看些,才答應讓你做二房呢,要不是看上你這點,你想給人家當二房人家還不要呢,你自己想想,咱有啥資格當大房呢?是憑咱的家勢呢,還是憑你念過書,有多大學問呢?何況你還比人家秦少爺大兩歲呢!」大嫂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我寧願不進秦府高門樓,也不當小老婆!」秋香說罷出上房走了。
「你別再惹秋香了,我把她押賭桌上已經夠缺
德對不住她了,你再整天找茬欺服她,她那脾氣逼急了真會跟你拚命呢,你要是鬧得惹出大難子來,我就殺了你狗日的,你給我記住了!」拴虎對媳婦說罷就往外走,被媳婦給拽住了。
拴虎媳婦手抓著男人的胳膊壓低聲悄悄說;「你坐下聽我說,你得勸秋香答應去當二房,如果她不去,這八仟六百多塊大洋就得退給人家,你想想,別說在咱王家莊了,就是在娘娘廟鎮管轄的這八十多個村子裡,有幾家能有這麼多錢,有了這麼多錢咱就是財東了,咱放著現成的財東不當,你跟著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胡鬧騰啥呢,你咋就這麼傻呢,我也想讓她去當太太呢,可這能成嗎?咱根本就和人家不門當戶對這且不說,人家是要臉面的高門大府,人家咋會娶個賭桌上嬴來的女子當少奶奶呢?別說是人家秦府高門樓了,就是一般財東家都丟不起這人,你聽那秦少爺的啥呢,他才多大點人,一個十七八歲的毛娃娃哪作得了父母的主呢?你趕緊靈醒點吧,萬一你把這事攪黃了,不但秋香進不了秦府高門樓,而且秋香就再也嫁不出去了,從此,她的名聲就臭了,連秦府高門樓都娶不起的女子誰還敢要!」
拴虎低著頭不出聲,他明白媳婦的話都有道理,二妹秋香已經二十歲了,再不敢耽擱了,一旦過了二十就沒人要了,可他覺得自己當時賭紅了眼,把妹子押上了賭桌,不光對不住秋香,更對不住死去的爹娘,如果再讓秋香去給人家當小老婆,既使秋香答應,自己這輩子也會良心不安的!
拴虎長歎口氣說;「你對秋香好點,別再惹她難受了,吃過早飯你帶她和秋菊到廟會上去逛逛,多帶點錢,給她倆買點東西哄哄她,我再慢慢想辦法吧!」
拴虎媳婦一聽男人這話,就知道他已經被自己說轉了,她歡天喜地地答應一聲,就登登登跑出上房進廚房去了,一看秋香和秋菊已經做好了早飯,她笑哈哈地說;「喲,我光顧著跟你哥說話了,你倆個都把飯做熟了呀,我沒動手做飯,還吃妹妹的現成飯,這多不好意思,秋香、秋菊,咱吃過飯,嫂子領你倆到廟會上逛去,今兒個是最後一天了,把人忙得還沒顧上到廟會上去呢,你倆看上啥、想要啥儘管給嫂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