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鳴看到從西安城回來的丈夫竟然是個全能的多面手,他不光能教國、算術、音樂、還能教體育,最讓她驚訝的是,方明的美術教得特別好,他看似隨意地用粉筆勾畫三兩筆,就會有一隻小貓小雞或其它小動物活靈活現地在黑板上活蹦亂跳,即便是畫靜物,他也能將山水草木畫得生氣勃勃,鳳鳴自己就只會教國,因此,她對方明從愛到崇拜,又從崇拜產生出深深的愛戀,只要丈夫方明上美術課,她都會抽時間去看他畫畫,她私底下總纏著方明教自己畫畫,不論方明再怎麼教,她都無法畫得像丈夫這般自如,每當這時,方明就會在神情沮喪的妻子臉上深情地親吻一下,對她安慰道;「畫畫與學別的不同,是需要天份的,別性急慢慢來吧!」
滿腦子新思想觀念的方明在妻子鳳鳴面前從不耍大丈夫威風,他和三位姐姐姐夫一樣,跟妻子鳳鳴平起平坐,相親相愛,夫妻關係相處得非常和睦融洽。
只有一點,鳳鳴對丈夫深感不滿;一到晚上,那十幾個從西安跟他一起回來的年輕教師總來找方明說話,而且一說就是大半夜,久別重逢的鳳鳴不便發作,還得強裝笑臉給他們端茶遞水,然後躲到內屋心急如焚地等待著丈夫的到來。他們常常情緒激動地爭論不休,有時又壓低聲音,似乎在說些不便公開的事,這讓鳳鳴感到心裡很不痛快。
一次,鳳鳴對丈夫問道;「啥叫無產者?」
「無產者就是那些沒有土地田產的窮苦人!」
「那你是無產者嗎?」
「我是你也是,爹爹和咱們辦教育不但掙不到錢,每年還要欠很多債,咱們都窮得叮噹響噹然是無產者了!」
「那啥叫革命?」
「革命就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武裝暴動!」
「啥這個階級那個階級的,我聽不懂!」
「比方說咱們和那些窮苦的農民都沒有土地田產,咱們就是無產階級,而那些佔有很多土地過著豐衣足食的財主們就是資產階級,資產階級依靠剝削無產階級來養活自己,他們不出力種糧食,卻吃得比下地幹活的農民還好,而那些下地幹活的農民常常吃不飽還會被餓死,你說這公平嗎?你說這樣的階級該不該推翻?」
鳳鳴氣乎乎地說;「照這麼說你就是無產階級,我爹就是資產階級,你這個無產階級吃不飽飯,就要推翻我爹這個資產階級,這跟土匪有啥兩樣呢,這革命咋就革到自己老丈人頭上了,你別忘了今年咱們書院被人家要債的堵著大門不讓開學,我爹給書院還捐了一萬大洋呢,你還要革他的命?沒良心!」
「這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不只是針對我和你爹兩個人而言的,在全中國面積可廣泛了,現在國家的政權掌握在以資產階級為首的那些人手中,他們不以人民的利益為重,面對日本侵略者不作反抗卻打內戰,這樣下去中國遲早會亡國的,只有推翻這樣的政府,建立起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政權,人民群眾才能過上好日子,否則就只能當亡國奴了,鳳鳴,你不想當亡國奴吧?」
「我不懂你說的這些,我只想要個孩子,吃飯時也能看到咱們的孩子給爹爹背誦詩,這就是我最大的心願,咱們結婚都這麼多年了,至今還沒個孩子,你在西安城也不回來,是不是早把我忘了,如果你心裡有我,就趕緊給我個孩子吧,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一夜之間,隴州城裡便駐進了少帥張學良東北騎兵第三軍,軍部設在西關街李家車馬店大院,城外駐紮著騎三軍的三個直屬團。
大街上,人們驚詫地看到,一個長著四個輪子的大傢伙轟隆隆一個接一個從街上通過。
越聚越多的男女老少個個瞪著驚訝的雙眼忍不住好奇地問;「天爺!這是啥東西啊?」
「這是汽車!」知道的人十分得意地高聲對圍觀的人群喊道。
「天吶!這就是汽車阿!汽車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看看看趕緊看,那小點的也叫汽車嗎?」
「這叫小汽車,是專門坐人的!」
「裡面真坐著人呢,還是女人呢嘖嘖嘖,看看人家那命都坐上小汽車了,咱們可連汽車都沒見過呢!」
「人家那是官太太,你憑啥跟人家比呢,你想坐小汽車呀等下輩子吧!」
「看看看趕緊看,那麼多小汽車,坐的全是女人還有娃娃,這咋連女人和娃娃都帶來了呢?」
「聽說是東北軍,日本人把東三省全給佔了,他們就跑到咱陝西來了,當官的能不帶上老婆娃娃逃命嗎?」
「唉!這些女人娃娃背井離鄉跑這麼遠也真夠可憐的!」
剛吃過早飯,大先生就接到了請他到縣黨部去開會的通知,大先生出了大門,看到縣黨部的轎車就坐了上去,馬車前面走,四個背槍的警察緊圍在轎車四周,一到縣黨部大門口,大先生看到大門兩邊站了兩排手握長槍的東北軍,劉秘書一邊禮讓他進門一邊說;「都到齊了,專等秦參議您啦!」
縣政府大院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是東北軍,當他踏進會議室,不光看到了警察局長張永泰,稅局局長梁百川,商會會長王成功,他還看到縣長兼書記蔡少謨身旁坐著的騎三軍軍長,看到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大先生,這位一身戎裝的騎三軍軍長也起身雙腳一併舉手敬禮道;「東北國民革命軍少帥麾下騎兵第三軍軍長許良向您報道!」
大先生趕緊雙手抱拳還禮道;「幸會幸會,許軍長長途勞頓辛苦辛苦!」
許軍長雙手握住大先生的雙手親切地搖晃著將他硬拉坐在自己身邊,縣長蔡少謨咳嗽兩下,開始致歡迎東北騎三
軍來隴州城駐防的歡迎辭,蔡縣長講兩句咳嗽兩聲,講三句咳嗽五下,磨嘰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許軍長打斷蔡縣長的話起身說道;「蔡縣長你別為難了,還是俺自己說吧,俺們東北軍沒做抵抗就把東三省讓給日本人啦,俺們東北軍是孬種嗎?不是!東三省是生養俺們的家鄉啊,難道俺們真捨得讓給日本人嗎?捨不得!俺們寧願掉腦袋瓜子也捨不得丟掉自己的家鄉,背井離鄉跑到你們西北來看你們的臉色,哪咋就沒抵抗把東三省讓給日本人了呢,因為俺們接到了不許抵抗的命令,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就這樣東三省丟掉了,俺們退進關內跑到你們西北來了,丟人呀,不光彩啊,可是再丟人還得吃飯呀,沒辦法,勞架各位想想辦法給整點糧草吧,俺許良代表騎三軍上萬兄弟謝謝各位謝謝各位了!」許軍長既敬禮又抱拳行禮。
大先生秦翰儒開口問道;「許軍長能告訴我們是誰命令你們不許抵抗撤出東三省的嗎?」
「在中國能夠給少帥張學良下命令的你說還能有誰呢!」許軍長以反問的語氣回答了大先生。
儘管許軍長並未說明是誰,但大家心裡都已經明白了,一時都無人說話,蔡縣長不停地用眼睛望大先生,希望他先表個態,大先生裝著沒看見雙眼望著窗外就是不出聲,別人見大先生不說話也都不出聲,一時會議室裡靜得令人窒息。
「哼哼」蔡縣長咳嗽兩聲對大先生說道;「秦先生是咱陝西省政府的高級參議員,請您先表個態吧,騎三軍既然已經到咱隴州來了,這糧草軍餉就該咱隴州父老鄉親們來承擔,咱總不能讓東北的弟兄們在咱隴州餓肚子吧?」
大先生微笑著對許軍長說;「蔡縣長既然點名讓我秦瀚儒表態那我就說兩句,當兵吃糧天盡地義,我秦瀚儒也帶過兵這道理我懂,可問題是東北軍沒做抵抗就把東三省讓給了日本人,讓老百姓給這樣的軍隊籌集糧草恐怕沒人情願,當然了,東北軍沒作抵抗是有難言之隱的,可老百姓不懂這裡面的內幕呀,如果騎三軍能夠做出點讓老百姓大快人心的事,我想這糧草就會容易籌集了!」
「請秦參議明說,要俺做啥事才能讓你們高興,只要俺許良能做得到,俺把腦袋瓜子掖褲腰袋上去給你們整去,說吧啥事?」許軍長拍著胸脯保證道。
「在陝甘相交的烏山上有股土匪,為首的叫王耀幫,這伙土匪有兩千多人,他們仗著地勢險要,人多勢眾,為害隴州周邊三州十縣已經十多年了,不光隴州境內眾多百姓深受其害,就連周邊十幾個縣的眾多百姓也深受其害,如果許軍長能剿滅土匪王耀幫,不光隴州所有百姓都會歡欣鼓舞,就連周邊十幾個縣的百姓也會大快人心,不知許軍長願不願發兵剿滅土匪呢?」大先生微笑著對許軍長問道。
「土匪王耀幫確實為害地方不淺,這些年地方百姓真是深受其害啊,許軍長如能發兵剿滅王耀幫匪眾,許軍長駐紮在隴州的這三個團和軍部家屬子女所有糧草咱們盡力給您辦到。」稅局局長梁百川暗暗佩服表哥大先生,他萬萬沒想到表哥會提出這個條件,如此一來既可剿滅土匪王耀幫,又能將每年給土匪所交的錢糧省下來交給騎三軍,高!實在是高!
「就是就是,許軍長如果真能剿滅烏山土匪,我張永泰親自帶領警察局所有警員配合縣黨部給您籌集糧草軍餉」。張永泰也沒想到姐夫會給許軍長提這麼個要求,他這才發現,姐夫平時在些小事上總是馬馬唬唬,一旦遇到大事卻能做到處變不驚,鎮定自如地解決問題。
商會會長王成功也起身報拳對許軍長請求道;「請許軍長答應秦參議所請吧,秦參議所請之事也正是我們隴州縣及周邊數十縣所有百姓最大之心願,待許軍師長剿滅土匪凱旋歸來之時,我王成功定會招集全縣所有商號為許軍長披紅掛綵,報請上峰為許軍長請功!」
「怎麼樣許軍長?那就勞駕許軍長發兵剿匪吧,這樣蔡某對全縣百姓也就有個交待了。」蔡縣長也暗暗佩服秦大先生的機智和冷靜,這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辦法,如此一來,就徹底解決了自己的一塊心病,為這幫土匪,沒少挨上面的訓,沒少挨百姓的罵,這樣對上對下,都就有個交待了。
「許某初到貴地,看來不整出點收買人心的事還真得餓肚子了,好吧,待許某安頓好部隊就發兵剿匪。」許軍長說罷舉手向大家敬了個軍禮,就出去了。
送走許軍長後,繼續開會商議如何給東北軍籌集糧款,最後研究決定;成立軍需供給處。在由誰來當這個軍需供給處處長的問題上爭論了好一陣,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個處長既不好做又是個肥差,王成功不停地給大舅哥使眼色,大先生低頭想了好一陣,便舉薦了二妹夫王成功,張永泰與梁百川看大先生舉薦王成功,也不便反對,便表示贊成,縣長兼書記蔡少謨神情有些無奈地宣佈道;「既然秦參議舉薦王會長那就由商會會長王成功兼任這個軍需供給處長吧。
接下來便做了具體分工;王處長總抓全縣八個鎮長,十個鄉長,各鎮長鄉長抓各屬下鄉約、保長,稅局局長梁百川主管各商號店舖,警察局長張永泰負責給十八鎮長鄉長每人分配三十名警察,配合收交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