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過了三天,賀諺第四天一早就被早起的漠瀟趕去正宮處理朝政。這幾天賀諺偶爾在她臉上偷香,不過並未做何逾越之事。
賀諺走後,漠瀟便出宮四處轉轉。來了這些天,還未好好欣賞過胡王宮。為了方便,她只讓辛合一人跟著,這才免去了浩浩蕩蕩的隨行隊伍。
胡王宮分外宮和內宮。外宮主要處理朝政,內宮則相當於大周的後宮。其規模之宏大,建築之雄偉,不似大周皇宮的秀麗細緻。胡族的人也是體格魁梧,豁達粗狂。
穿過了花園,正前方是賀諺的昭疏宮,漠瀟便繞到左面的游朔走廊。
有過長長的廊亭,臨至轉角時,漠瀟發現一扇門虛掩在幾株翠竹後。心中疑問,這王宮中,怎會有這樣一個僻靜之地,從未聽賀諺說起過啊。
「辛合,今日我有些想吃胡族的菜,你去膳房吩咐一下。」
漠瀟不著痕跡地從門邊繞開,未讓辛合發現異樣。
「是。」
辛合應聲,退出了走廊,長長的廊中只剩下漠瀟。左右望了一眼,見無人前來,漠瀟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不同於外面的寬敞明亮,這廊外兩邊全是青蒼高聳的翠竹。竹子已有了些年生,直直地矗立,忘不見頂。
廊子幽深,看不清前方是什麼。漠瀟心中更是好奇,沒想到宏偉的胡王宮深處,有如此獨特的地方。
約莫兩炷香時間,繞過一個轉彎處後,終是走到了頭。
青,無邊的青,無邊的幽深。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朔北這等荒蕪大地,怎生得出這繁多的青竹?
抬首,也只是參天玉立的翠竹。遮掩了天光,只有一絲絲明亮透過層層疊疊的竹枝和竹葉,星星點點打落在林中。
再走進去,走在竹林中,聽到的是細婉的啼叫。
漠瀟就這樣穿行在疏密叢漸的翠竹中央,根根竹子後是若隱若現的閣樓。
又是一截距離後,一座兩層高、用竹子做成的閣樓便出現在綠林深處。牌匾上是蒼渾有力的大字:空居。
「空居?」
漠瀟走過柵欄,看著虛掩的大門,「有人嗎?」
「蕪瀟?」
一個詫異卻暗含欣喜的聲音傳來。漠瀟朝身後看去,只見拓跋赫碩手中拿了一把耕鋤,正站在柵門邊。
「父王?」
「呵呵,你自己找進來的?」,拓跋赫碩將鋤頭放下,大步走過來,似是知道她的疑問,「我還以為賀諺那小子會帶你來,沒想到你這丫頭早早發現了。」
漠瀟心下有些明瞭,「我沒聽他說起過您的宮殿,便一直未來跟父王請安,還望父王恕罪。」
「誒,一家人何必多禮。來,隨我到屋裡坐坐。」
拓跋赫碩示意她進屋,將空居的門打開,漠瀟跟在後面進了屋。
「嘗嘗,這是我自己曬的竹葉茶。」
漠瀟坐下後,拓跋赫碩給她沏了杯茶,漠瀟受寵若驚地接過。
「怎樣,我這『空居』如何?」,拓跋赫碩笑看著她,似很期待她能夠欣賞。
「清幽至極,也是離了塵囂。」
漠瀟看過屋裡簡潔的佈置和擺放的竹製物品,眼裡是由衷的讚歎。
「呵呵,我這兒是宮中的禁地,平時只有那小子和幾個親信進來過,你還是頭一回。」
「父王莫不是想得清靜,這才住在這竹林深處?」
「也算是吧。總之,平日裡我是很少出去的,除了國中有要事。最近的一次還是你和諺兒大婚那次。」,拓跋赫碩虎目含笑,別有深意地看著她。
「那小子對你怎麼樣?」,見她沒有說話,拓跋赫碩又開口。
「……嗯,挺好的。」
「也不怕你笑話,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總是自以為地把一切好東西拿給心愛的人,卻忘了問對方是否喜歡。」
「我聽賀諺說,父王你和先王后很恩愛。」
漠瀟見他提起當年之事,也忍不住詢問那一段良辰佳話。
「呵呵,那小子倒是懂得說話。我和賦嫣也算是一見傾心吧。」
拓跋赫碩的臉上浮起追憶,目光透過門外的綠竹,似是望向了更遠處。
「當年她不遠千里從大周來,而我當時正在攻打東邊的馬寇黨羽。大婚那天她獨自一人守著空房。
後來終是攻退了馬寇,我回到關外時,卻出乎意料地看見她守在城門處。由於在大仗中我身重數刀,回到宮中一倒不起。
昏迷的幾天中,一直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我。當我醒來看見她憔悴的面容時,便在心中下定了決心,她是我一身中誓死保護的女人。
那一年,賦嫣生下了我第一個孩子,戚嫻。
為了證明我對她的愛,我決定罷黜宮中的姬妾。可是她阻止了我,她說我不能只想著自己,更要鞏固朝中的人心。若是休了那些大臣的女兒,勢必會牽連拓跋王族在朝中的影響……
那時我知道自己遇見的是多麼對的人,我也更加愛她。我並未撤立宮中姬妾
,可是從那以後,我再沒去看過她們。
這時,賦嫣生下賀諺,胡族第一個王子,我將他作為胡族首領來培養。賦嫣生賀諺的時候不幸染了風寒,身子一直經久未癒。
一年後,我從太醫的口裡聽到了她有身孕的消息。考慮到她的身子不宜再有孩子,便讓她打掉。可是無論如何她也不願讓這個孩子胎死腹中,甚至以死相逼。最後,我妥協了。
我讓宮中的太醫調理她的身子,好讓她日後不再有危險。
可是,她把映襄生下後便離開了。我甚至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沒說上一句話……」
話到此,拓跋赫碩的眼已有些濕潤,漠瀟難過地看著他,「父王…」
以前在大周總是聽聞賦嫣公主在胡族的境遇不好,可是誰知這裡面另有隱情。
「說起來也算是有緣,賦嫣同你都是大周前來和親的公主、郡主。
唉,人老了,對這些事就越在意。本以為早就放在心底,隨瑣事一起爛掉了。可是說出來,終又是不同。」
「父王,真的忘不掉便不要忘了罷。留在心中,總是這一生中寶貴的回憶。」,漠瀟安慰地笑著,從竹椅上站起,「時候不早了,蕪瀟先退下了。」
「也罷,去吧。」拓跋赫碩慈祥地看著她,目送著漠瀟走出了大門。
「父王,若是無聊的話,隨時可以來找蕪瀟,我相信賀諺也和我一樣,希望看到你早日從陰影中走出來!」
臨別時,漠瀟向屋裡的拓拔赫碩喊道,她知道人總是不喜歡孤獨的。
拓拔赫碩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來賀諺也找對了人。
漠瀟往回走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剛剛走到走廊盡頭,打開那扇門時,意外地看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