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將煙雨請到自己的臥房,說是臥房,卻有一半地方堆著柴火雜物,能坐的只有一張床,「顧小姐,我這裡沒有茶葉也沒有香片,將就喝點水吧,剛才,讓你見笑了。」
她呈上茶水的一瞬,獨屬於特工的敏銳立時嗅出異樣,是藥酒的味道。煙雨握住她的手腕捋起袖管,纖細的胳膊上儘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新舊交疊的印記沒有一處好肉。
「這些傷,是你口口聲聲叫乾娘的婆子做的?」
小芸面上一黯,「爹娘過世後,宅子裡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乾娘留了下來,供我吃喝,教我謀生,哪怕有時候脾氣不好些,也是我當受的。」
「為什麼要逆來順受?為什麼要任人欺凌?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應該為自己爭取應有的人生。」
煙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這個名叫譚小芸的姑娘這般上心,許是有些相同的遭遇,亦或是這些年在宋尚堯的潛移默化下,嚮往民,主自由的新派思想使然。
「不,我們不一樣,小姐你是上等人,是總長在意的人,而我,不過是這花園道弄堂裡最卑賤的存在,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能夠溫飽,能夠活著,就是最幸福的事。」
煙雨知道,想要改變這個姑娘打小被灌輸的思想,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門外傳來婆子的咋呼聲,她厭惡極了,若是再見到那心狠手辣的婦人,煙雨難保自己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小芸,我先走了。你記著,我們是朋友,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來找我。」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譚小芸順著床沿滑下,隱隱抽泣,或許她錯過了一個唯一有可能幫自己的人。其實關於她的身世處境,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父母早逝,是因為大煙,乾娘留下,間接奪取了她的家財,教她謀生,不過是淪為了賺錢工具。可骨子裡的順從令她不敢多言,生怕稍有不慎,像這樣的安寧日子也會被打破。
煙雨回到洋樓的時候,陸少廷正在書房通電話,柳媽已擺好了午飯,「顧小姐,先坐下喝碗熱湯吧,總長一會兒就下來。」
「嗯。」
桌角放著一封電報,郵戳上蓋著北洋軍政部章子,煙雨拿起來隨意看了眼便放下,安之若素地喝起了雞湯。
飯廳內擺著的是一張兩米來長的西式餐桌,陸少廷從樓上下來,並沒有坐在另一頭的主位,反而挑了離她最近的左手邊坐下,「傷還沒好怎麼就出去了?」
煙雨著意撥開額發,「很難看嗎?」
「不難看。」
「你根本沒看。」
他凝眸看向她,「你是在懷疑我的眼光嗎?」
煙雨避開他的目光,繼續低頭喝湯,「那群小嘍囉怎麼樣了?」
陸少廷夾了塊糖醋排骨到她碗裡,「解決了,多吃點肉。」
她看著碗裡的肉,心裡不上不下,好歹是那麼多條人命,他怎麼能說的如此坦蕩,若非自己早有安排,這頓飯必是嚥不下的。
默了半晌,他又冷不丁道,「剛才收到電報,大帥催我回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