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套了件白色毛呢大衣上車,荷葉邊的小洋帽遮住了額角傷處,夜香妹面露憂色,「顧小姐您怎麼出來了,您的傷……」
煙雨回握住丫頭的手,「一些皮外傷而已,你於我有恩,我親自送你是應當的,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芸,我叫……譚小芸。」
這是她醒事以來頭一回,有人正經問她的名字,報以她平和的,朋友般的眼神。
顧煙雨命司機將車泊在花園道口,語意溫和,「你在這裡等等,我陪小芸走一段,透透氣。」
總長這回的新歡到底與旁的女人不同些,不愛排場,住在上海灘找不出第二座的致小洋樓裡,倒似被拘著,總也想方設法擺脫身邊的人。
珍珠色細跟鞋在青石路上敲擊有聲,譚小芸與她一道走著,畏畏縮縮地總是有意讓著她,不敢越了步子去。每每見了生有青荇的磚石,便下意識要去扶她,儼然晚清遺留下的舊式奴僕模樣。
煙雨止住步子順勢握住她的手,「小芸,我可是初次登門,你這樣跟在我後頭,叫我如何
找的見你家的門?」
「是,小芸這就為顧小姐引路。」也不知走了幾條裡弄,轉角是個雜貨鋪,她指向潮濕弄堂的最裡邊,「就是那了。」
煙雨眸光一轉,「你先進去,我一會兒就到。」
雜貨鋪老闆顯少見到這樣的新派女郎,叼著旱煙吆喝道,「小姐,進來看看吧,別瞧我這店小,不少東西百貨商場可都買不著!」
「有電話嗎?」
「有有!」老闆慇勤請她入內,「一分鐘十個銅子兒。」
她笑笑,打發了他,撥通外線,「喂,露露,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在司令部監獄有個『關係』在,是麼?」
「倒是有,不要告訴我,你想救傷你的那群小嘍囉。」
「他們只是棋子而已,你能幫我嗎?若是為難,我只能請示上級了。」她一早發覺杜露露的小心思,恐她推脫,著意出言相激。
「咱們是姐妹倆,我不幫你幫誰,等我好消息。」
果然如她所料,煙雨掛線後,滿意地塞給老闆兩塊大洋,「再給我準備一份像樣的見面禮,至於其他,我相信老闆你是個聰明人。」
「是是,老朽年紀大,耳朵眼神都不好使了,小姐請放心。」
煙雨拎著幾袋禮品踏進小院時,一股霉濕之氣撲鼻而來,簡陋的廳堂後邊傳來尖酸刻薄的叫罵聲。
「你個賠錢貨,不上道的!才多大就敢整夜的在外鬼混,這要讓張家知道了,我這老臉要往哪擱!人家要是上門來討聘禮,拿什麼賠!」
「乾娘,是我不好,你就打吧,小芸認罰。」
穿著深色緞花小襖和闊腿褲的婆子抄起洗衣棒捶向姑娘,此情此景像極了自己幼年的遭遇。
「住手!」
她上前護住小芸,那婆子見她一身富貴逼人,立時緩了臉色,「這位小姐是?小芸,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貴氣的小姐,也不給乾娘介紹介紹!喲,還帶了這麼多禮物,真是破費了。」
煙雨謙和地微微頷首,以示禮貌,「大娘,我想同小芸單獨聊幾句,可以嗎?」
「屋裡請!我去張羅點酒菜,你們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