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班司機回到小洋樓,領頭的柳媽早已在門口張望,「顧小姐呢?總長來了,都在廳裡頭等了好半會,你進去可小心著!」
「今天算是撞槍口上了,那小姑奶奶就是不肯回來。」
進門的時候,陸少廷已換上了睡袍,倚在沙發上看著報紙。司機擦了把冷汗,吊著膽上前稟告了煙雨行蹤,翻報紙的手明顯滯了滯,啜了口奶茶,「打馬吊?她精神頭倒是很好,吩咐下去,都休息吧。」
柳媽顫微微答言,「我還是等小姐回來吧,一會兒還要給她開門吶。」
「我來!」
聲色並不甚厲,卻不容抗拒,眾人皆不敢再出聲,小步退去。
指針轉過十二點,他燃了支雪茄,踱至窗前。
這才冷落了她幾天,小妮子就耐不住性子找樂子去了,深更半夜,說不生氣是假的,可更多的是擔心。倘若此時派人出去找,未免又令她自視甚高,日後越發難以管束。對一個女人這般謹小慎微,衡量利弊,陸少廷自己也不禁覺得可笑。
南京西路到姚曼妮住的褔煦路洋樓,約莫四十來分種車程,黃包車轉入小巷時險些撞到打更人。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緊握著倒夜香的車斗,更鼓掛在把手上,驚得幾聲空響,車裡淌出幾滴暗黃穢物。
「真是觸霉頭!」車伕啐了口,嫌惡地打發她。
那時候的上海就是這樣,富人欺負窮人,窮人更欺負窮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姐,當時她妝容艷色,穿著時髦冶艷,一看就是乾娘口中那種不正經的女人。我低頭迴避,她卻叫停了車伕,遞給我兩塊大洋,伸過來的手很白,很香。
「小姑娘,害你弄髒了衣服,不好意思。」
我猶疑著沒有接,她一笑,約莫是當我看不上她,打車走了。
福煦路鄭家花園,四個女人圍坐一桌,姚曼妮從地窖裡取出了鄭會長珍藏的葡萄酒品茗共享,手邊摸牌的動作未停,「呼,真過癮。」
「今晚讓曼妮姐過癮的,不只是這珍藏佳釀吧。」
「露露,不是我要誇你,你真的很會聊天。一萬!」
「碰一個!曼妮姐,難得鄭老闆今兒不在,大老爺們的玩意咱們不是還沒玩過麼。」
「上碰下自摸,怎麼說?」
「女人們多狠,不過在大屋裡鬧騰,這更深露重的,在路上要是有個好歹,可賴誰去呀。」
姚曼妮會心一笑,「你們先玩著,我去撥個電話。」
臨近花園道的巷口,黃包車被忽然橫插出的竹竿卡死,一群操著當地口音的小痞子堵住去路,車伕嚇得兩腿發顫,「各位爺,小的每個月都按時交保護費,求大爺們高抬貴手,放小的一馬!」
叼著牙籤的領頭小流氓啐了口,「小爺我今天心情好,滾!」
車伕落荒而逃,煙雨向車內縮了縮,扔出手包,「識相的,你們最好拿了錢就走,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我可是陸總長的女人!」
「老子管他是什麼總長軍長,總之今晚你落在咱們手上,就是咱們的,哥幾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