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不跑了,我跑不動了——」眼看著上元門已經遙遙在望的時候,其中一個女孩兒突然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上。
「快跑!落到日本人手裡想死都不成——」跑在前面的柳鳳仙猛地一下衝過來,使勁兒架起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女孩兒。
「姐!我真跑不動了——」女孩兒滿面潮紅,汗水像小溪般順著額頭和臉頰流下來。隨著柳鳳仙的使勁拉扯她想起來,但全身卻像被抽去筋骨般再也移動不了分毫。
「我來——」走在最後的唐鵬輕輕將柳鳳仙推到一邊,然後手臂一使勁便將軟在地上的小姑娘架了起來,隨著潮水般的人群向上元門湧了過去。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隨著身後一陣陣機槍聲響起,奔逃的人群像被大風刮過般一大片一大片倒了下來。哭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嚇破膽的人們不再一個勁兒朝上元門方向跑,而是沒命逃竄起來。大街上,小巷中,路旁的壕溝裡和近處的田野上,到處都是連滾打趴的人影。而帶著幾個女人的唐鵬二人也頃刻間被沖得東倒西歪,跑在最前面的陳一飛扭臉看著漸漸追上來的日本兵乾著急沒辦法。
「別亂跑!往上元門,跑進南京就沒事兒了——」他開始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但是被嚇破膽的人們哪還聽得見任何喊話,儘管陳一飛喊破了喉嚨但卻依然無濟於事。
「唐鵬!快,拐進前面那個胡同——」
唐鵬猛地一愣。
「快啊!帶著幾個女人咱也跑不過小日本!」
聽陳一飛這麼一說,懵懵懂懂的唐鵬才醒悟過來:「仙兒!快,進胡同裡躲起來——」說完一推身邊的女人,並緊隨著退進了胡同。
一進胡同陳一飛一雙眼睛便迅速掃視起來——這是一條兩頭貫通的胡同,胡同並不長另一頭同樣傳來聽見哭天喊地的聲音。聽著越來越近的槍聲,陳一飛不禁暗暗叫苦:媽的!那些當兵的哪去了?看這陣勢南京城是真得要被攻破了!」——他轉身一腳踹開了胡同中間一家的房門,然後率先衝了進去。
這是一個典型的農家小院。低矮的圍牆,窄窄的院門,正對著大門的是坐北朝南的三間青磚瓦房。左邊一溜兒是低矮的灶房和雞圈,最外面還有一個半米多高的石磨。右邊緊挨瓦房的是一片空地,幾顆果樹中間是一個支著轆轤的水井。空地下面緊挨院門是一個方方正正的豬圈。
很顯然這家主人也是剛剛逃走,院子中間的桌凳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收起,房簷兒下面曬著的醬豆和泡菜罐子如一個個可愛的孩童,淡雅的青花圖案似乎透露出醇濃的醬香。晾曬的衣物被褥未曾收起,被圈著的兩頭肥豬間或發出一陣陣「嗷嗷」的叫聲。
「快!進豬圈——」隨著陳一飛一聲呵斥,唐鵬一個箭步跳進豬圈,將受驚的兩頭肥豬擠到一邊。
而此時柳鳳仙和幾個女人卻停了下來,她們一個個面露難色,特別是其中一個女人竟用雙手捂著鼻子,憋著氣抵擋著撲面而來的騷臭味兒。
「快啊!鑽進去躲起來——」站在身後的陳一飛聽著越來越近的「哇啦哇啦」的喊叫聲,一雙眼睛幾乎要爆裂出來。
「妹子!快,咱進去——」柳鳳仙心一橫,兩步跑過去伸手在豬圈牆頭上一把,然後一隻腿往上面一邁,隨著唐鵬一使勁便跳了過去。
腳一落地柳鳳仙便有頭皮發炸的感覺!踩在稀糊弄弄的屎尿上,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這個宜春樓頭牌險些被熏得昏厥過去。
「仙兒!快,往裡面鑽——」隨著唐鵬輕柔的話語,柳鳳仙暈暈乎乎的一顆腦袋瞬間清醒過來。看著男人一雙明澈的眼睛,頃刻間便有兩顆淚珠從柳鳳仙的臉頰劃落——唐鵬,你這個死鬼,要能躲過這一次妹子馬上嫁給你。她猛地轉身在唐鵬臉上猛親一口,然後便掩著鼻子鑽進了豬圈一角的棚子。
當唐鵬和四個女人剛剛藏好,院落外便響起了一陣陣慘叫和接連不斷的槍聲。
「飛哥!快——」看著站在院門口的陳一飛,唐鵬使勁兒擺手招呼著。
陳一飛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就在那一瞬間唐鵬再次看到了他潔白好看的牙齒。
「快啊!飛哥——」連柳鳳仙也著急地喊了起來。
她終於著急了!是在關心我嗎?此刻的陳一飛忽然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但也僅僅是電光火石只見。他已經看見十幾個驚慌失措的難民拐進了胡同,在他們身後是端著三八大蓋、身著綠呢軍大衣的日本士兵。
陳一飛再次扭過頭朝豬圈裡著急萬分的唐鵬和柳鳳仙搖搖頭,然後伸手做出「o啦——」的動作,接著便箭一般地竄進了未曾落鎖的正屋。
「啊——啊——」隨著一連串驚呼,十幾個男女衝進了這個農家小院。一進入院子他們便開始像沒頭蒼蠅般亂竄亂叫。有的鑽進灶火房,有的鑽進雞圈,有的開始朝著豬圈和上房跑了過去,更有幾個莊稼漢子使盡全身力氣爬上了院子東北角水井旁邊的果樹。
「啪——」隨著一聲槍響,還沒有跑到瓦房門口的漢子便一頭栽了下去,後背「吱」地一下冒出一股殷紅的血跡。
三四個日本兵跟著進了小院,看到正在手足並用、四散逃竄的中國人,為首的日軍伍長臉上露出了惡鬼般的猙獰。
旁邊的一個一等兵再次端起了手中的三八大蓋,當他正要勾動扳機時卻被這個伍長一把按住。
「慢慢來!慢慢來——」伍長看著旁邊幾個滿臉疑惑的手下,突然右手抬起比成手槍。然後「叭——」的一聲大喊,接著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打槍!一下就死了有什麼意思!慢慢來,不是有女人和小孩兒嗎?讓他們嘗嘗大日本皇軍刺刀的厲害——」說完他一陣仰天大笑。邊上幾個日本兵也將槍往地上一拄,看著還在拚命逃竄的男人和瑟瑟發抖的女人、小孩兒,一個個眼中頓時閃爍著餓狼般的凶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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