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道接著一道閃電劃過,森冷的光芒瞬間照亮那漆黑的門匾。門匾上是兩個有些蒙塵的字:慕宅。門口簷下的兩盞燈籠也不知道是沒點,還是被風吹滅了。這大門口黑漆漆一片,只有那銅環折射出淡淡的光澤。
晚歌兩人淋著雨跑到門口時,除了心中的悲痛還有些疑惑。門口不見輓聯,也不見掛起白布,更疑惑的是,隔著大門聽不到院子裡有一絲哭聲。
啪啪啪,接連敲了好幾聲,才聽到腳步聲趕來。
門裡的人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誰?」
秋禾連忙應聲道:「小北,是我們。我和小姐回來了,快開門。」門裡的人顯然很意外,打開一條縫確定是二人後,才把門打開。
「小姐,你們可回來了!」十五六歲的少年,眼眶有些濕潤,腰間繫著麻布。晚歌看到這,心緒全然傾塌,一切都是真的。
靈堂佈置得十分簡單,堂裡跪著幾個人。輓聯才剛剛貼上去,白布也是剛掛上去。晚歌拖著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慢慢走近靈堂。她哽咽著喊出一句:「奶奶,晚歌回來了。」
聽到晚歌的聲音,余氏回過頭望著女兒,眼淚就如雨下。
早生華發的母親,似乎比兩年前更顯老了,晚歌撲到余氏懷裡放聲哭了出來:「媽媽……」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委屈,一下子全都發洩出來。在這個自小長大的地方,再也無需壓抑自己的情緒。
余氏輕撫晚歌的背,心疼道:「我苦命的孩子,這兩年一定過得很苦吧!來,給奶奶上香,讓奶奶放心!」
晚歌跪在蒲團上,哭著上完香卻腦子發暈渾身發燙,腿腳都不聽使喚地站不起來。在大雨裡淋了這麼久,卻沒有換衣服,已經著涼了。余氏背著她去換了一身素衣,喝了一碗藥。稍稍好些,披麻戴孝這才又去了靈堂。
老太太其實在中午就已經去了,奈何碰到秦家大喜之日,所以被秦家壓著不准發喪。不止不准發喪,連白布輓聯都不許掛,甚至不准有哭聲傳出去,就怕是晦氣衝撞了新人。所以一直等到夜深,新人禮成入了洞房後,秦家人才把老太太過世的消息告訴晚歌。
同在六水鎮,晚歌卻如困在牢籠裡的鳥。她無法走出那重重院落,只能靠著書信瞭解家人的近況。一個月前,信上都還說老太太身體康健,不知為何說去就去了。
余氏歎了一聲道:「半個月前,我們才聽到秦家和白家要聯姻的消息。老太太心中又怒又悔,她一直都在恨自己,當初不該讓你為了慕家跳進那火坑。就這樣病倒了,養了半個月絲毫不見有好轉。」
余氏說著又哽咽住了,她頓了頓才接著道:「直到昨天傍晚,秦三帶著一幫人闖進慕家。說是明日秦二少大婚,而慕家那兩株石榴樹是整個六水鎮最早開花的,所以要挖走。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動靜,自然是讓老太太聽了去,於是……」
余氏嚶嚶哭了起來,咬著牙道:「秦家真是欺人太甚!那兩株石榴樹,是我和你爸爸成親那年,他親手種下的。老太太想阻止他們,卻被推倒在地。當時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秦三一看老太太不對勁,也就沒再多糾纏。帶著他的一幫手下,扛著兩株石榴樹急忙跑了。」
晚歌不由望向那棺木中安詳躺著的老太太,她一直不肯閉眼,只為了等晚歌。晚歌在她耳邊輕喚一聲,手拂過她的眼睛,終於,閉上了。
「等秦家人帶西醫過來看時,說老太太是鬧中風了,能醒來也是偏癱了。從昨天傍晚老太太就一直是昏迷的狀態,一口氣吊到中午,還是沒能熬過去。」余氏擦擦眼淚,忽然笑了一聲,「去了也好,不用再受折磨了。」
晚歌攏著一件大衣,渾身都還在發燙,靠在母親肩上有些暈暈沉沉。靈堂裡的香燭煙霧繚繞,半夢半醒之間,她似乎回到小時候。夏天的午後,老太太抱著她坐在開滿芙蓉的池塘邊,給她輕輕地哼著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