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灰濛濛的雪地裡,大雪還在紛紛揚揚下著,一層層一片片,似乎永無盡頭。
皚皚雪堆裡,白彌勒探出光溜溜的腦袋,呲牙咧嘴地爬了出來,渾身上下如遭鞭笞般的疼痛。
他天生奇力、骨肉皮實,稍加磨練,就遠勝尋常人。加之天生光頭,背上還有一塊蓮台胎記,所以便被好事人稱之為「通佛之體,一身琉璃」,說他是佛家的金剛護持、琉璃至尊。亂七八糟的他也聽不太懂,總之是很牛逼便是了。
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跟人硬碰硬吃了這麼大的虧。
天兵胡箭內裡所蘊含的猶如爆炸般的力量,是一種極其高明古怪的內力。按照那股內力的豐沛程度來看,天兵胡箭絕非他表面上看起來四十來歲這般年紀。那種豐沛程度,正常情況下,也絕不是三二十年就可以練就的。
不過他自己的身體也確實與眾不同,最初時胡箭那股帶著旋緊的力道,沿著他右臂螺旋而上,那種痛感,讓他以為自己整個右臂筋肉、血管已經全部被擰碎。隨後力道不甘罷休,又衝入五臟六腑,絞得他生生噴出一大口鮮血來,這也還是他生平第一次!
按照當時的狀況,真的幾乎暈厥不支。
但蹲在雪窩裡調整了短短數息時間,便又支撐了過來,而且痛感勁道過去後,發現傷勢雖有,但卻遠沒有當時痛感所呈現的那麼嚴重。
一切都跟以前一樣,痛得很,傷得輕。
白彌勒走出雪窩。雙腿有些酸軟。兩隻胳膊更是酸疼無力。咬著牙,勉勵攥起拳頭,呼呼揮舞了幾下,發覺一切都好。心情頓時不錯。
就只是稍微有些擔心那位蒙面兄弟和已經重傷的老先生。
在他看來,丁保無疑是崇高且偉大的。
首先本事厲害。那速度那身法簡直了,最重要的是面對一對男女天兵,面不改色、氣不發喘,猶如閒庭信步。不僅殺得那女天兵遍體鱗傷,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兩名天兵的手下逃走。不對,不應當說是逃走,是從容離去。
其次品格高尚。為了不讓三個人都交待在這裡,一個人提留著老先生就跑了,引得兩個天兵棄自己不顧,統統追他去了。此種行為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出來的,一則讓自己的道德感得以圓滿,二則也算是間接救了自己的性命……
「白彌勒?」
他正昏頭昏腦地尋思間,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猛地抬頭,就見依然蒙面的丁保自樹埡上飄身而下。輕盈得猶如一團雪花。
白彌勒沒去糾結對方為何知道他名字,在丁保身邊掃了一圈,疾聲道:「兄台沒事吧,那老先生何在?」
丁保默然,只搖了搖頭。
白彌勒目露悲憫,歎了口氣,閉目,合掌,嘴裡唸唸有詞。
丁保忽然開口:「你真是個和尚?」
白彌勒嘴裡又念了一會兒,待一段詞念完,這才苦笑搖頭:「不是。只不過很我無論想不想做和尚,以後都是和尚。還留下一些典籍、串珠。我覺得挺有趣的。剛才這段《往生咒》只看一遍,我便記住了。」
丁保點了點頭,又道:「你現在還能不能打?」
白彌勒一臉的柔和悲憫瞬間化為金剛霹靂,鋒眉怒挑,筋肉虯結的雙臂彭彭彭撞了幾下,猶不過癮,又左右開弓,在鼓賁賁的發達胸肌上光光光捶了數下,大光頭一昂,喝道:「你說呢?!」
丁保張了張嘴,無語歎道:「我現在明白,當年那位有名的大和尚絕逼是瞎眼了。」
白彌勒豪氣道:「怎麼打?跟誰打?」
「跟我打。」
……
松柏雪林之中,丁保、白彌勒啪啪啪啪對毆得呼嘯聲風,白彌勒「一力降十會」,丁保「唯快不破」,走的是不同的路數,但這番假意廝打起來,倒也是煞為好看。
尤其是白彌勒拳腳噗噗生風,丁保雙腳跺地「通通」作響,不像是打鬥,倒像是一場雪地交響樂。
「兄台,為何那天兵還不過來?」白彌勒一拳擊空,悄聲問道。
「莫急,肯定會來的。有聲音,有氣息,想躲都躲不掉。」丁保雙腿彈地,竄起一丈來高,佯作踢了白彌勒一腳,道。
「實在想不通,你究竟能有何法子對付天兵?竟還說要生擒他們!這話也就出自你口,換個人,我是決計不信的。」
白彌勒方才乍一聽到丁保的這個計劃時,還以為他是在說夢話。別人興許不知道天兵有多猛,他自己可是親身體會的。若非這對男女天兵不知何故最開始時並未想對他痛下殺手,所以他才能一直糾纏,否則單以天兵胡箭那一瞬間爆發出的那股恐怖內力來看,只怕不等認識這位蒙面兄台,自己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若非丁保在他心中的形象還算崇高,他估計早就拂袖離去了,絕對不會陪他在這裡跟一對傻逼一樣地進行對毆。
「別擔心,我有上將蝙蝠。你稍後便知。好了,我感覺到異常了,來,咱們再認真些,別讓人看出破綻來。」丁保鼻翼一動,道。
「我擔心傷了你。你看起來好似不懂內力。」白彌勒解釋。
「鬼扯!天兵都拿大爺無奈,你個小和尚口氣不小!你能摸得到我的衣裳角嗎?」丁保挑釁。
「廢話少說,看拳!」白彌勒知其意,大喝一聲,揮拳猛上。
其實這片松柏之林,便是丁保設定的守株待兔、伏擊之所。
打架是為了製造噪音聲響,吸引天兵以及其背後的那些人發現並趕過來,因為通過今日連續幾次的交手,他發現對方對於打鬥聲響還是很敏感的。
其次還有氣息。丁保特意取了老風的一件臭烘烘的外袍過來,此時就繫掛在其中一株最粗壯的柏樹的頂端樹埡上。
雖然目前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操控指令天兵的方法是超聲波,但神智明顯低能的天兵本身又是如何辨別敵我和特定目標的呢?丁保一直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那就是氣息。他覺得氣息即便不是主要辨別方式,也是很重要的一種輔助手段。
這種想法最早產生於華陽縣衙遇襲那晚。因為他當時發現在場所有人身上都沾染了一種味道,而唯獨蘇戈身上沒有。更奇怪的是,蘇戈偏偏又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不管怎樣露頭都不曾遭遇天兵老矢攻擊之人。兩相印證之下,所以當時便有了懷疑。
此次,便想藉機嘗試驗證一下。
此外,這裡最重要的武器,當然還是取自洞穴內的蝙蝠。他將帶來的那些蝙蝠分成四部分,按照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纏縛於對應樹幹上,使彼此之間形成一個正方形的超聲波干擾區域。而此時,他跟白彌勒佯裝對戰的這個區域,就是此干擾區域的正中心。
顯然這一次,他並非是真要對付天兵。或者說對付天兵只是一種小小的附帶。
因為對於他來說,天兵再厲害,再凶殘,說到底也終究僅是一些提線木偶,不管他們是怎麼被錘煉成型的,原本都是一些可憐人無疑。跟這些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人較勁,既無意思,又無意義。
所以,他的真實目的是操控天兵的那些人,既然你時時躲在天兵背後,那麼我就切斷你和天兵之間的聯繫,然後直接去找你!
大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等的魑魅魍魎、屑小之輩?!(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