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發現烽火,高嚴就在第一時間登上了西面城牆。
「郡尉!」西城牆上,數百名的官兵正氣氛緊張的眺望的樓下,正輪值的屯長一見高嚴來了,利索的朝他單膝點地行禮。
「可有敵襲?共幾人?」高嚴問。
「回郡尉,目前還沒有!不過東面的烽火台比西面還要早亮,似乎是昌平方向,我已經派出斥候去昌平查探了。」
昌平?難道這羯人還想攻打薊縣不成?所有人心底都浮起了這麼一個想法,薊縣是一個戰略地位幾乎和赤峰一樣重要的地方,如果說劉毅大軍所駐紮的赤峰是防止鮮卑入侵的話,那麼這薊縣的作用就是抵禦羯族的入侵,一旦薊縣失守,羯族大軍就可一路揮軍置入中原腹地,而涿縣和昌平,正是守在薊縣面前的南北兩扇大門。
「報!」最先派出的一名斥候趕了回來,「離我們前方五十里處,約有二千名羯人分三縱隊前來。」
一聽是兩千人,匆匆趕來的莊太守立刻鬆了一口氣,他摸了摸額頭的汗,怪了,才兩千人,這些羯族再打什麼主意?
莊太守的話音剛落,又有斥候來報,「報!前方約五十里處約有六千名羯胡兵分成三隊,每隊分三路、五路、六路縱隊,其中左右兩隊為騎兵,居中為步兵,間隔兩里前進!」
六千人!莊太守眉頭一跳,聽著有點多,可攻城是不是還少了點?這些羯族難道有什麼依仗不成?
「再探!」高嚴下令道,「立刻和昌平、薊縣、固安取的聯繫,所有人上甲、備馬,準備作戰!」
「唯!」
按著大宋的規矩,一旦發生戰事,負責指揮軍事行動的是當地最高行政長官,軍官是沒有獨立指揮權的,也就是現在應該是由莊太守來全盤負責戰事指揮。但是在邊境這種軍權相對比較強盛的地方,官的權利遠沒有武官那麼大,官再不服氣,也要靠武人保護,所以莊太守對高嚴的越權也沒什麼不滿,事關小命,他還是清楚自己份量的。
這時候高嚴的戰甲也由家人送了過來,高嚴直接脫了外衣把戰甲換上。
「高郡尉,你要親自去嗎?」莊太守緊張的問。
「當然。」高嚴冷著臉,「陳源、羅靖,跟我走!王直你留下守城!」陳源、羅靖,和王直一樣,都是高嚴的心腹近衛。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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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夜風,即使在炎熱的七月天,也帶著幾分寒意,篝火在風中跳躍不定,不時的發出「辟啪」的聲響,篝火旁坐著的是戰甲未解的將士,他們身旁站著正在不時打著響鼻的戰馬。
「前鋒出發了嗎?」長孫博問,他是這次攻打薊縣的兩位主將之一,另一位是宇岳,長孫博負責攻打涿縣、宇岳負責攻打昌平縣。
「回將軍,龔賀帶著兩千步兵、爾朱英帶著四千騎兵,已經於一盞茶前出發了。」回答他的是副將賀拔武。
「附近的村莊清掃乾淨了嗎?」長孫博問。
「回將軍,全部清掃乾淨了,沿途三十六個村落,一共抓住漢人五百二十七人、室韋人四百一十八人……」回答長孫博問題的是長孫博的長子長孫鷹。
見兒子報告的有條不紊,長孫博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這些人都安頓好了嗎?」
「全都安頓好了。」長孫鷹不解的問,「將軍,都是些沒力氣的jian民,就算留著當奴隸都是浪費糧食,為什麼要留他們性命?」
「當然是留著有用。」長孫博並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
「哈哈——留著也不錯,現在天熱,活著不會臭掉,死了的話,不用一天就不能吃了,將軍你說是不是?」粗豪的笑聲響起,一名壯漢對長孫博拱手笑道,滿是橫肉的臉上,兩隻隙縫般的眼睛閃爍著兇惡的光芒。
長孫鷹看到這壯漢,眼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此人叫石豹,是羯族汗王的叔叔,一路上走來,就見他生飲人血,生食人心,還最喜歡把幼兒的腦子砸碎,從裡面掏腦漿吃。就算長孫鷹從來沒把鮮卑族以外的人當成人看,也覺得石豹行事如同一條瘋狗。
「怎麼?手癢了?」長孫博對石豹戲謔笑道,「放心,有你爽快的時候!」
「哈哈——」石豹放聲大笑。
這些魏國和羯族的將領說笑著,而長孫博派去的先鋒隊,此時正在往涿縣疾馳。
再離涿縣約有三十里外的地方,長年同高嚴作戰的羯族將領爾朱英突然勒馬緩行了起來,而跟在他身邊的親衛也翻身下馬,二十人排著一橫排,手中拿著一個木棍,在地上劃著半弧形。
騎兵們跟在那些人身後,行動明顯的緩慢下來。很快的,後面一隊的騎兵就趕了上來,「爾朱英,你在幹什麼?」另一名羯族將領辛勇扯著嗓子問爾朱英。
而一直跟著兩隊騎兵的魏國斥候見爾朱英的舉動,回去告訴了魏國將領龔賀,龔賀策馬趕了上來,見爾朱英在馬上緩慢走著,奇怪的問:「爾朱將軍,你這是為何?」
「有烽火。」爾朱英指著遠處彷彿一條火龍般的烽火台說道,「看來其他地方已經開戰了,高嚴不可能沒有準備,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據我所知,高嚴今年不過二十有三,他真有這麼厲害?」龔賀並沒有阻止爾朱英的舉動,畢竟爾朱英才是最瞭解高嚴的人。
「他很厲害,也很狡猾。」爾朱英鮮卑語還算流利,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高嚴,這人的脾氣真不好形容,長得比漢女還漂亮,偏偏行事陰狠的跟魔鬼一樣。
而前面幾個騎士在掃了一會後,掃到了鐵蒺藜,幾人打著火把上前,才發現此處的鐵蒺藜居然鋪了足有半里地,龔賀不由低咒道:「漢人沒一個不狡猾的。」
因掃到鐵蒺藜,騎士們越發謹慎,一步步的小心的上前,可偏偏走了一段路後,就再也沒有發現鐵蒺藜了,可又不確定到底接下來的路是不是還有,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漸漸的原本分散來的三支都隊伍合併了起來。
眾人絲毫未覺遠處有一隻眼睛將他們的舉動盡收眼底,來人看了一會後,翻身上馬,飛快的疾馳而去。
在離涿縣十里外的一個村莊外圍,高嚴領著兩千人,正悄無聲息的給前來的羯人佈置一點見面禮。
「將軍,他們果然掃出了鐵蒺藜,現在讓步兵走在前面。」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飛快的從一匹渾身烏黑、四蹄比厚布裹住的馬身上翻落下來,將千里眼還給高嚴,「我瞧三個將領,但是除了爾朱英,剩下的兩個都是生面孔。約二千多輕騎、五六百重騎,兩千步兵。」
高嚴微微頷首。
「郎君,什麼時候動手?」陳源低聲問。
「不急,至少讓最前的兩千騎過了羅靖那邊再說。」高嚴說。
高嚴等人很有耐心,可先鋒的六千羯軍卻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這麼一點點的走,難道要等天亮才到涿縣?
「你們幾個,並排十人,給我往前探路!」辛勇喝道,他最沒有耐心。
「唯!」十名羯族騎兵排成一橫隊,在前面走著。
爾朱英見龔賀也是一臉贊同,嚥下了反對的話,反正有十人探路也夠了,策馬小跑往涿縣走去,又走了兩三餘裡,也沒發生什麼,幾個騎兵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龔將軍,這樣會引起宋軍的主意的。」爾朱英對龔賀道,辛勇的兩千騎都是輕騎,要是真衝刺起來,速度要比帶著五百重騎的他快多了。
「沒事,讓他們十騎先探路。」龔賀擺手說道,「我們後面慢慢走。」
爾朱英聽龔賀這麼說,也就沒反對,隊形又整齊了起來,只是這次變成了辛勇最前,他居中,龔賀最後。
這樣大約騎了約有十幾里,一直障礙無阻,大家的膽子也漸漸的大了起來,「哈哈,我早說漢人是軟蛋了!」辛勇大笑道。
「哈哈,他們聽說我們來了,說不定早就躲在村裡不敢出來了!」幾個跑在最前面的羯人時不時的發出怪叫聲,再看見燈火點點的村落的時候,怪叫聲更響了。
邊境民風彪悍,村民家中基本都被有刀劍,普通的壯年男子也能騎馬打仗,但是這次來的騎兵不同,他們是羯族精銳部隊!莫說村民了,就是尋常的軍士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看到村莊,羯人都忍不住,雙腿一夾,加速起來。鮮卑軍行軍還有輜重,可羯人行軍從來不帶乾糧,他們的乾糧就是沿路掠來的漢人。今夏的蝗災,吃光了他們草場上的牧草,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大吃一頓了,一看到漢人的村落,想到漢人領地的糧倉、以及那些鮮嫩可口的漢族女人、孩子,大家都紅了眼,身體也彎了下來,朝漢人村莊攻去。
「吁——」戰馬長嘶,前蹄高高豎了起來。
「怎麼回事?」衝在最前面的十來人還來不及安撫胯、下的馬匹,就聽到耳邊傳過細微的風聲,緊接著那些人就從馬匹上滾落了下來。
「有宋軍!大家小心!」辛勇大聲喝道,連忙讓大家控制陣型。
「嗒嗒」的聲響響起,緊接著是尖銳破空之聲,很多來不及發反應的重騎兵,一下子被弩箭射穿了盔甲,不過被派出的都是先鋒兵都是精銳,很多人已經徹底的反應了過來,連忙舉盾牌擋弩箭,同時有人開始射箭回擊,並且已經調整隊形,往弩箭攻擊處衝去。
可是這時候從他們身後,驀然出現了一支騎兵,舉著弩弓朝眾人射擊,讓羯人好容易整理起來的隊形又散了,宋軍衝入羯族陣營後,拔刀就朝羯人砍去,與此同時躲在村莊中的宋軍衝出了掩體。
「啊——」辛勇被眼前的場景,刺激的紅了眼,丟開手中的弓箭,直接拔刀,連砍帶劈,轉眼之間砍翻了五六人。
眼見的殺出一條重圍,他正待衝出去,側身出現了一條黑影,他大吼一聲,「漢狗該死!」藉著快馬的衝勁,大刀帶起一陣呼呼作響的勁風,直接朝來人砍去,原本以為也是跑來送死的,卻不想「鏗」他雙手一陣發麻,來人大刀反手一轉,辛勇手中大刀頓時飛出,接著他感覺喉嚨處一涼,他雙目圓睜,感覺自己的人似乎飛出去了,最後落入自己眼簾的是一隻向著自己踩來的馬蹄。
「郡尉武藝超群!殺了羯首!」陳源用羯族語言大叫道。
「羯首死了!羯首死了!」親衛跟著一起喊道,很快的漢軍就算不懂羯語的人,也學會這句話,跟著大吼了起來。
羯人原本被宋軍伏擊了,士氣就大減,如今聽到首領都死了,更慌亂了,有些慌不擇路的,已經開始往外逃竄,卻被正守候著的宋軍用弩箭擊斃。
「大家不要慌!後面還有援軍!」副將聲嘶力竭的吼道,但是他一個人的音量怎麼抵得過兩千名宋軍的聲音,副將一面砍著圍困上來的宋軍,一面吼道,他話還沒有吼完,一個冰涼的東西,塞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咯——」鮮血從他喉嚨和鼻間湧出,他驀然倒地。
副將的死,徹底的擊破了羯人的防線,有些人喪失的鬥志,甚至下馬跪在地上求饒。
「郡尉?」眾人將殘餘的羯人部隊圍城一個圈,看著高嚴。
「一個不留。」高嚴冷冷道。
隨著高嚴一聲令下,弩箭齊發,反抗的、求降的羯人,全部倒地。
一場伏擊戰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完結了,高嚴等羯人全部殺完後,又去接應前面攔截後續羯人的羅靖。
宋軍大聲的嚷嚷,在開闊的平原上,傳出了很遠。
爾朱英隱約聽到吵雜聲,忙命令部隊快前進,卻不想突然無數長槍呼嘯著朝他們襲來,爾朱英和辛勇不同,他率領的是輕騎,更不耐撞擊,一下子隊伍的陣型就被打散了。
「佈陣,盾手!」爾朱英聲嘶力竭的吼道。
很快的隊伍散開,盾手掩護,弓箭手射擊,但是因為敵襲在有坡度的山丘上,山丘擋下了大半的弓箭。爾朱英的副將大喝一聲,領著一隊親衛朝一處衝擊,手中連連射箭。
咕嚕嚕的圓木順著山坡滑下,壓倒了前方的騎兵,可是後面還是源源不斷的衝了上來,很快的宋軍的圓型陣型就被羯軍的強行突破了一個口子。爾朱英騎射本事極強,即使在急速奔馳的馬匹上,也幾乎是箭無虛發,光是他一人就射到了不少宋軍。
「兄弟們,準備來硬的了!」羅靖一手舉盾,一手拿著長矛說道。
突然的遠處又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又是一陣如雨般的弩箭射擊,衝在最前面的羯軍連人帶著馬匹都被弩箭密密麻麻覆蓋住。
是弩弓手!爾朱英瞳孔急劇收縮,這是高嚴殺他們羯人最大的殺器!不對——爾朱英看到那那一個個穩重如山的身影以及馬身上閃爍的冷芒,那是——有馬鎧的重騎兵!
「該死的!」高嚴居然有重騎兵!
「嗚——」當代表衝鋒的號角聲悶悶的響起,重騎兵顯然加快了速度,隊形成新月形朝羯人摧拉枯朽的攻擊,長而尖銳的長矛深深的刺入羯人身體裡,然後整個人被挑了飛了起來;厚重的盾牌輕輕一揚,就可以將羯人輕鬆的拍下馬。無數落馬的羯人被騎兵的鐵蹄踩成了肉泥。輕裝的弩弓手在重騎兵身後,不停的發著弩箭,射落重騎視線所不及處的敵人。
「衝上去!」爾朱英完全的殺紅了眼,指揮著自己的五百重騎衝了上去。只是爾朱英的五百重騎,在這三百重騎面前,顯得是那麼的脆弱。只穿了重甲、而沒有帶馬鎧的騎兵,根本稱不上重騎兵!沒有任何防護的馬匹,在弩弓手和輕騎兵,弩箭和長矛的傷害下,不斷的倒地,一旦馬匹翻落,很快的長槍手就會攻擊來不及站穩的騎兵……
高嚴到底從哪裡得來這麼多全副武裝的重騎兵?爾朱英在最後倒地的那一刻,腦海裡唯一閃過的就是這個念頭。
「重騎兵!一個小縣城有了弩弓手,還有重騎兵!」龔賀在遠遠的趴在遠處不可置信的望著那些配合默契的重騎和弩弓手。要知道他們魏國號稱有八萬重騎,可也不過只是裝備了重甲的重騎兵而已。像高嚴那種給戰馬除了嘴巴、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套上馬鎧的重騎兵,他們魏國也才兩萬五,他有多少?三百?什麼時候宋國這麼有錢了?一個小縣城就能裝備這麼多精兵?要知道像這麼一個重騎兵,都可以裝備一隊的步兵了。
「將軍,怎麼辦?我們要上去嗎?」龔賀的副將小心的問。
「屁!上去送死嗎?」龔賀沒好氣的說,「人家長槍手、輕騎、重騎、弩弓手全有,我們上去送死?給我退回去!」這套將士配備,再多三千人都是橫掃的!龔賀再一次咒罵打探涿縣消息的人,五千兵和五千精兵是一個概念嗎?
「唯唯!」副將看到那些重騎兵和弩弓手也很膽寒,士氣都洩了,還打什麼仗?
「郎君,還追嗎?」陳源問。
「不用了。」高嚴望著微明的天色,「大家回去休息吧,派人繼續探下去!」今晚的事太蹊蹺了,這麼點不中用的人手,就想來攻城?這兩個主將還比不上之前俘獲的那兩個大首領。
「唯。」陳源目光掃過那些無聲緩慢撤退的重騎兵,心中暗暗驚駭,郎君養了一支重騎兵,是他們早知道的,可因為之前郎君從沒用過,大家也沒當回事,沒想到郎君今天居然用上了這麼一殺手鑭!
幾十名輔兵在接到消息後,帶著數百名奴隸趕到戰場,清掃戰場。
高嚴策馬往城內奔去,陳源等人連忙跟著,而弩弓手依然配合重騎兵慢速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