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經南燕交界,突然想去南國走走,我本想著潼樞會與我一同去,可是他卻說他要去燕國,我與他本是微服私訪,這只是美曰其名,真正是因為如今天下太平,待在武陵實在無聊,如今不同於十幾年前姑姑執政時,烽煙四起,打在姑姑退位的最後兩年裡,一切早已經塵埃落定,所以,我一向很有狗屎運……
我和潼樞一起站在南國邊境的一個小山坡上,惠風和暢,連空氣中都夾雜著百色的花香,潼樞將手伸到我胸前,將我的披風緊了緊,然後指了指不遠處巍峨的城樓對我道,
「那裡,便是南國的環城,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敷音……」在我正聽得認真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將手覆在我腦袋上,他掌心的溫度從我頭頂傳來,一直扎進我心裡,正在我恍惚的時候,他低低對我囑咐道,「你要好好保護自己,我三日後便回來,我交給你的玉珮,你要收拾好,有它在,不管你在哪裡,我都可以知道……」
我點了點頭,然後抬起頭來,「我知道,潼樞,你要早點回來,我會在南國的某個地方等你……」
他輕笑一聲,忽然神色一斂,然後衣袖一揮,青色的衣袍在空中舞動,舞出青色的浪花,身後的樹林裡似是震了震,一陣腥風迎面而來,只是一瞬,我呆了呆,又嗅了嗅,可是再沒有那陣古怪的腥風,難道是我的錯覺?
我皺了皺眉,便聽潼樞對我說,「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快去吧!」我抬頭,入目便是他溫的笑容。
我略微遲疑,「潼樞……你剛才……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就在你揮出袖子的那一刻!
潼樞似乎想了想,然後搖頭,「沒有!怎麼,」他睨了我一眼,「你這堵了幾天的鼻子還可以聞出我也沒察覺的味道!」我有些鬱悶,不錯,我已經得了風寒好幾天了。
他好笑地瞅了我兩眼,然後笑了笑,又安慰我道,「好了,快去吧!南國特製的小油雞在等你!」說著還點點頭,似是在給他的可信度加分!
我鬱悶地看著他,磨磨蹭蹭地,「好了,那我走了啊……」然後不再看他,自徑朝環城走去,也已經沒在糾結那股腥風的事,心裡想著也許真的是我鼻子產生的幻覺!
寬闊的大道上,過往的行人來來往往,推著馬車牛車的農民商人,騎著馬的公子遊俠,背著包袱的行人遊子,而我赤手空空,我站在路邊,見行人來來往往,踏上大道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我下意識回頭,朝那山坡看去……
潼樞依然站在那裡,距離不近不遠,我依稀可見他的表情,八面而來的風吹起他藏青的袍角,背面是浩遠的天際,身後是莽莽的森林,這畫面讓我莫名的覺得熟悉,好像早已鏤刻在記憶的最深處。
潼樞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回頭,又好像知道我會這樣在不經意間回頭看看,他嘴邊浮出一絲淺笑,然後依舊保持著看著我的姿勢,似乎就是在等著這不經意間的一回眸。
不知過了多久,他嘴唇蠕動了下,一張一合輕輕低喃幾句,彷彿我就在他身邊那般,我看出他的話語,不由瞪了他一眼,復又氣鼓鼓的調頭走去。
「還在發什麼呆,若是捨不得,就不要去了……」
來到城內,不由得讚歎南國的國力強盛,即便是環城這邊境之城,也可以觀得其國富民安的境況,我穿走在人山人海之中,觀看著百態眾生,老人和藹的笑,男人爽朗的笑,女人柔情的笑,稚子天真的笑,在我眼前走馬燈花,在這一刻,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這是我的子民!
南國,南國……在後章年間就已經稱霸武陵的侯國,在後簡年間依舊是強國,我即位後的第一年,按照慣例是要去當今的大國走一遭的,以示女帝對其地位的承認,同時,也是個新任女帝的下馬威當初潼樞問我是去楚國還是南國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南國。
因為我想,南國似乎更需要我的承認來提高它的地位,因為南國天鏡九年間,曾經發生了一件震驚整個武陵的一場大戰,當今武陵最大的兩個強國開戰了,彼時還是姑姑執政,我的消息尚不靈通,可是在此其間也是時常聽聞,武陵七大凶陣之二無回陣,便出現在那裡!
無回,顧名思義,只要身陷無回陣,那便是有去無回!
這是我寧氏執政以來,無回陣頭一回出現,距上一回出現,時隔四百七十三年……
而那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最終以楚國以極微弱的優勢取勝,當然這是我的評價,而在後章年間的史書裡,實是以南楚相平以載。
無回陣是楚國擺下的,以南楚交界千里以內的八百四十三坐城池為陣,打得雲清措手不及!
最終的結局很是慘淡,本楚國憑借無回陣佔盡上風之際,武陵南安少君雲泊趕到,親自生祭無回,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無回的陣心之中奪得攝魂幡!
不想心力耗盡被困在陣中,南人無望,哀嚎嗚呼之聲不絕,而兩軍陣前親自指揮的兩國君王宮斐與雲清更是劍拔弩張,正在這時,自楚國之北,玉山之畔,走來一人,一襲翩翩紫衣清絕,容顏更是世間難以匹敵的國色,手執招魂引,也身赴無回陣中,三日後,無回陣破,萬丈陣像盡數消散,陣心中,只餘一身紫衣的寧紜蓁,倒在地上,手裡握著一把滄瀾刀,而刀尖上,是一襲染血的白袍,有眼尖的人曾認出,那是南安少君雲泊的衣物,結果,自是不言而喻……
兩人盡死,寧紜蓁手中的滄瀾刀便是見證,滄瀾刀,預示著相愛相殺!滄瀾刀,向世人訴說著他們刻骨銘心的愛情,也向世人昭示著他們可悲可歎的命運!滄瀾刀既侵蝕了雲泊的軀體,那麼便證明二人相愛!
時間眾人也有疑惑,滄瀾刀也是無回陣中一絕殺,誤握此刀者,要麼在陣中殺了自己的愛人,若是「運氣不佳不」,所愛之人並未入陣,那麼俯在劍上的惡靈則會將持刀人反噬,既然寧紜蓁有心將雲泊殺死,手刃心愛之人,為何自己也香消玉殞了呢?
時已經嫁給武陵第三世家長子柳千潯為妻的莊怡公主雲漓淒悲道出令眾人唏噓不已的答案,「她手刃自己的愛人,自己卻死於悲傷!」
事隔多年潼樞將種種再講與我聽時,我才明白,原來雲泊深諳幻眼的秘術,武陵的幻眼之法,六侯國中,只傳與了兩人,一是齊帝姬煙羅,而另一個,便是南安少君雲泊!
雲泊在陣中用幻眼將寧紜蓁攝住,讓她以為自己是尹婧婉,重複著當年火災那深傷寧紜蓁的那一幕,寧紜蓁心性失常,自以為殺了自己的仇人,清醒後才發現是雲泊,她閉著眼睛不敢再睜開,耳畔充斥著雲泊屍身被滄瀾刀吞噬的聲音,直至死亡……
她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曾經最喜的,是與自己的愛人並肩而坐,攜手同看世間最瑰麗的日出,可是如今,我再也不會睜開眼,因為我知道,我的天空,已經坍塌……
沒有了天空的容納,那裡還來日出日落呢?我聞後心裡不禁喟歎。
給讀者的話:
寫到這裡,我不知道大家對雲清的看法如何,直到浮生夢這個故事完結我才發現關於雲清不為寧紜蓁所知的苦衷被我落下了,好想打死自己,阿寧在寫這個故事的初衷,是想表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都有自己的遺憾,這個故事裡的幾個主角,紜蓁,雲泊,雲清與白燁,誰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誰負了誰,誰對不起誰,白燁的深情與雲清的苦衷,我會在後面的故事裡一一為大家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