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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浮生夢(20) 文 / 上善予寧

    「寧紜蓁!你見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禮?」

    雲漓冷著一張臉,看著對面頤指氣使地雲洙,不由反駁道,「雲洙!你是想找茬是吧?」她頓了頓,「寧紜蓁得皇兄允諾,可以不以宮廷禮儀約束,皇兄都沒說什麼,」她冷嗤一聲,「你在這裡端什麼架子!」

    寧紜蓁按住雲漓的手,只是輕瞥了雲洙一眼,牽著雲漓與雲洙擦肩而過,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雲洙一張俏臉鐵青,指著她們的背影怒道,「寧紜蓁,你給我等著!」回應她的,寧紜蓁恣意風流,翩翩如雲的背影。可是卻無可奈何……

    雲漓捂著嘴,杏眼裡滿載笑意,過了還是有些不放心,她遲疑地問依舊神色淡淡的寧紜蓁,「寧姐姐,你就這樣得罪她?就不怕麻煩麼?」雲洙的性子她清楚,以後她必定會變本加厲地給寧紜蓁使絆子。

    寧紜蓁不以為意,只是淡淡丟了一句,「我若是遂了她的意有如何?她便會與我以禮相待?橫豎不過是相看兩生厭,我不介意得罪了她……」

    她頓了頓,見廊外假山重疊,隱隱另一頭飄來陣陣槐花的清香,眸色一斂,似隨意問了一句,「那假山另一頭是什麼?」

    「什麼?」雲漓下意識地回了一句,見寧紜蓁不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怔,答到,「是槐樹林,皇兄在那裡種了三棵槐樹……」她微微垂下眉眼,掩住此刻的情緒。

    寧紜蓁神情微緊的一下,只是輕輕道了聲是,「我們去看看吧!」她不等雲漓反應過來,便提腳向槐林走去……

    四處瓊林玉樹,金階玉殿,金粉玉牆,無一不昭示著帝王人家的威嚴與無情,只有那三棵槐樹,雖深處宮廷內裡,卻似遺世獨立,昭昭然獨立於深宮中,三分溫情,三分繾綣。

    寧紜蓁低著頭立於樹下,槐花特有的清香將她包裹著,絲絲香風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她彷彿置身於一場回憶編織的舊夢裡。

    那年,她便是在這槐花雨下,在他指尖流淌的琴聲裡,跳的那支舞……

    她神情恍惚,忽然勾唇一笑,腰肢扭動,裙裾翩飛,在漫天槐花雨中,獨自起舞起來,她唇邊溢出淡淡的笑意,溫情而柔婉,週身帶著女子特有的柔美與艷麗,剎那間,槐花為引,山河失色,白雲不再閒適;日月無華,清風不再瀟灑!

    雲漓怔怔然定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看著在花雨中起舞的寧紜蓁,目光流轉,眸中似是有清波在顫動。

    她……竟然會跳舞?這樣的舞,怕是絲毫不輸於那當世兩名絕色佳人的舞吧?

    雲漓只覺呼吸緊促,原來紅顏禍水,真正的紅顏禍水,禍的,並不只只是男子……

    她死死的咬著唇,連呼吸都刻意放慢,生怕驚了眼前的景致,她忽然覺得,那是一種罪過……

    白色的花瓣落在寧紜蓁的發間,她足尖點地,靜靜地穩住了身形,如蔥玉指悠悠伸了出來,手指潔白分明,指尖渾圓剔透,一瓣花瓣穩穩落於其上,寧紜蓁小心翼翼地將它湊到面前,眼波流轉,紅唇輕抿,將其含在齒間……

    「寧……寧姐姐……」雲漓只覺得喉間發緊,口中澀澀竟難發出一語,她心裡更是驚濤駭浪,現在竟有幾分相信那傳入她耳朵裡的流言蜚語,她滿臉複雜之色,這樣的人,有豈止是會禍國啊……

    寧紜蓁偏頭一笑,唇邊霎時似暈開了一朵花,她優地伸出一支手,對呆立的雲漓道,「過來!」

    雲漓看著那伸向自己的纖纖玉指,本能地想要反抗,可是身子似是不聽使喚一般,腳步輕移,手掌堪堪落在寧紜蓁手上,寧紜蓁輕輕一帶,唇邊笑意更濃,帶著雲漓翩翩起舞……

    那日寧紜蓁與雲漓並沒有停留多長時間,只過了一會兒,寧紜蓁便將她放開,然後自徑整理了些花瓣,笑著說自己準備拿去作槐花糕。

    可這樣的風韻之事,還是傳遍了本就寂寥的南宮,為人所津津樂道,就連雲泊次日,也跑來雲漓的殿裡問她。

    「我昨天聽了些有趣的事情……」雲泊悠哉悠哉地搖著他那把骨扇,閒閒地坐在榻上,閒閒地道。

    雲漓瞥了他一眼,又趴在桌子上,用手枕著下巴,不作聲。

    雲泊看了她一眼,輕笑,「我只想問你,這是否屬實?」他溫和的看著滿臉鬱悶的雲漓,將骨扇一合,放在手邊的桌面上,然後用手撐著下巴,似是等著她的回答。

    雲漓氣惱地翻了個白眼,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不住地點頭,頗有些不耐煩,「是的!是的,行了吧?哥哥,我不想你也怎麼八婆!」她嗔了雲泊一眼,從昨天到今天,已經有太多的人來問她了,男女都有,女的多半是後宮妃子,不過是怕自己又會添了個姐妹,而且是個令她們望塵莫及的姐妹,而男的,多半是皇親貴族,不過是因著寧紜蓁平日裡拒人於千里之外,就繞了彎路向她打聽,她耳朵都快生繭子了!

    雲泊挑眉,正準備端茶的手微微一頓,他轉頭看向雲漓,笑得異常溫柔,雲漓後背發冷,猛地轉頭便看見這令她汗毛炸起的畫面,她反射性的跳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哥……哥哥,我……我可……」她面上一苦,「哥,我是你親妹妹啊……」

    雲泊閒閒地瞅了她一眼,不語。

    八婆?她說她八婆?他……

    雲漓自覺不妙,便急急轉了話題,喚了副驚歎的表情,有些失望地道,「哥哥!你當時是沒有看著,你不知道,寧姐姐那日的舞有多美……」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放輕,神情也由先前的假裝漸漸入戲,帶了兩分癡迷……

    雲泊不語,眼神重歸先前的淡如清水,如一汪清潭,深不見底,讓人捉摸不透……

    他忽然心裡有些期待,雲清,若是你知道你懷憶七年的摯愛再次出現在你身邊,你是高興?還是傷痛?

    那顆復仇的種子正在那人心裡以旁人無法阻擋的趨勢潛滋暗長著,指尖莫名地顫動著,他……擋不住……也不能擋,天意難違!天意難違!

    心裡忽然一陣鈍痛,耳際幽幽響起那青衣裘服的男子對他說的話,「你即便窺得了天機,也掙不破命數,今生,你依舊要,看著摯愛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今生,依舊要……看著摯愛的人走向死亡……

    雲泊眸色一冷,帶著三分寒意,三分殺意,下頜微緊,薄唇緊閉。

    「哥哥……」雲漓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不由一愣,卻也被他突如其來的臉色給攝住。

    雲泊聞言眸色一斂,只是霎那之間,依舊眉宇清絕倫,眸色溫,帶著三分笑意,三分戲謔與調笑,雲漓恍惚,一定是她看錯了。

    接下來,便該是引得雲清注意了,雲泊唇邊似笑非笑,眸色卻泛著微微冷光。

    朝寧軒中

    兩人一站一坐,站著的自然是寧紜蓁,坐著的自然是南帝雲清……

    雲清抬頭,死死的盯著寧紜蓁,似要將她看穿,如今她這張臉依舊天衣無縫,可是他總覺得像是個虛偽的面具,他,真想將這可惡的面具給狠狠地撕下來!

    一樣的紫衣,一樣的喜歡吃槐花糕,一樣的……會跳舞……她,會是媱媱麼?

    「清很想知道,姑娘……」他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口,「可否婚配……」

    寧紜蓁忽然抬頭,像是被他的話震住,然後又輕笑,「紜蓁自幼便立誓,一生與醫相伴,並無婚配之意……」她微微垂眉,濃密的睫毛遮住她的情緒。

    雲清聞言似是鬆了口氣,然後看著她,面露詢問,「如此……清自己做主,予姑娘一樁姻緣如何?」他看著她,神情認真。

    寧紜蓁靜靜地看著他,似是過了百年之久,見雲清眉頭越皺越緊,不由一笑,語氣清淡,「這事兒,便不勞陛下費心了,紜蓁心裡……早已有人了……」

    雲清搭在腿上的手突然輕微一抖,扯了絲笑容,語氣悵然,「是……麼?」

    寧紜蓁點頭。

    雲清一笑,便不作他言,只是問了一句,似是好奇,似是試探,又似是漫不經心,「清聽聞,姑娘曾於雲漓在槐林間舞了一支,人人稱其驚艷,不知,可有榮幸一觀……」

    寧紜蓁冷笑,「陛下,寧紜蓁不是舞姬!」

    雲清面色一僵,看著她,神色莫辨,眼中升起淡淡不悅,問道,「寧紜蓁,你就不怕我?」

    寧紜蓁搖頭,「怕!怎會不怕,陛下是南國的王,天下皆在你手,又何況是紜蓁的命?」她頓了頓,迎上他有些壓迫的目光,神色坦然自若,「可是紜蓁也有自己的堅持,這世間,命,也許並不是最重要的!」

    「哦?」雲泊失笑,「你連死都不怕,朕很好奇,你還會怕什麼……」

    寧紜蓁垂眉低語,「誰知道呢?」聲音幽幽,似帶著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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