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湄一進門,便看見一身暗紅色宮裝的高月坐在軟榻上,見她來,她一不起身,撿了個糕點往嘴裡送,「真真是見不得你這德行!」
表情似有些嫌棄,說話也極為大膽,「你如今整日不出宮,萬事不理,但真像是怕了那妖媚!」
蘇湄沒有做聲,只是與她一樣也斜斜地歪在軟榻上,神色淡淡,但偶然低垂的眼眸裡露出淺淺的幽光,「阿月,你該知道,媛夫人是楚國郡主……」那是兩國聯姻,只是,卻並非只是政治婚姻……
「呸!」高月虛吐了口口水,將茶盞重重往幾上一擱,「楚國郡主?去她的楚國郡主!一個楚國不知名的破落戶也敢在這裡威風!阿湄,你是武陵蘇家的正統嫡女,縱是她宮媛是真正的楚國金枝,你也是不輸她的,況且……」宮月越說越氣憤,想著那人這幾年的目中無人,她就來氣……
「阿月,你尚有孕還是不要太操心了……」蘇湄淡淡的拋了一句,悠悠地端起手邊的茶,飲了一口,茶水有些涼,帶著微微苦澀一直劃入心田……
微微皺眉,似是呢喃,「這茶水涼了……」抬頭看了高月一眼,微微帶著嗔意,「你怎麼不說一聲?若出了岔子,景煜還不掀了我的九華殿!」低低笑出聲,身後的槿闔忙命人將茶撤了,換新的上來……
「他敢!」秦王妃高月突然其來的高聲讓正給她們布茶的宮女一怔,繼而又不動聲色的下去,蘇湄淡淡看了她一眼,嘴邊含笑,「怎麼不敢,誰人不知,秦王寵妻萬人難及?」她捋了捋袖子,又換了個姿勢,「也虧得他,忍得你的脾氣……」
高月是陳國高老將軍遺孤,高氏一門在陳國威望極重,然多年前的一場戰役卻使高氏男兒盡數喪命,只餘高月一人,她八歲便養在宮裡,先太后在時寵愛非常人能及,縱是當今皇上景熠與她如今的夫君景煜也望塵莫及……
?
高月瞪了蘇湄一眼,「怎麼?他景煜還反了不成!當初他可是許諾過我的……」忽然一滯,緊張地看著蘇湄。
只見蘇湄依舊淡笑,沒有因此而有二異,幽幽地歎了口氣,「對不起……」低低地說了句,蘇湄看著她,微微一笑,「什麼對不起?」失笑搖頭,「我哪有那麼多的禁忌?我很慶幸,陳宮還有一個景煜,」
能守得住諾言,不至於讓那信以為真的女子,傷透了心……
低低垂著眉眼,長而密的睫毛遮住了蘇湄此刻的心緒,「我如今,只希望皚皚能健康成長,至於其他……」她嘴角勾起一絲淡笑,無怨無喜。
高月看著她,一時無言,訥訥地喝了口茶,百無聊賴地掃了幾眼四處的擺設,一時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場面一下冷了下來,沒過一會兒,秦王景煜便使了丫鬟了催,說用藥膳的時間到了,蘇湄明白,景煜是擔心高月,如今宮媛深受聖寵,高月替她心有不滿,兩人一個張揚跋扈,一個性情剛毅,若是對上,難免生出事端。
蘇湄送走了高月,進了內殿,看皚皚依舊熟睡,小臉因睡覺的原因變得紅撲撲的,煞是可愛,眼裡的一絲黯然被溫溫柔情所取代,輕輕地撫上小傢伙的臉頰,將自己的臉貼了上去……
心裡卻在喟歎,若不是因了他,她早抽身而去了,斷不會似如今……
蘇湄是武陵第二世家蘇氏一門的嫡女,自小便依家族利益而教養,她,厭倦這種生活,她十五歲那年,曾逃了家,去她大堂哥蘇漠處,她的這位堂哥,天生反骨,極不喜世家大族爾虞我詐,陰謀陽謀的生活,自成年便脫了家,獨居三生谷,潛心藥學,是當世有名的神醫。
她曾在三生谷,有過一段快樂的記憶,在那裡,她結識了兩位姑娘,並拜為姐妹,她以前雖不自負貌美,但並不代表她對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但她見到紜蓁的那一刻,才明白這世間,從來都沒有一支獨秀……
紜蓁擅醫,如今更是武陵有名的醫女,她與景熠成親那會兒,她曾親自前來贈她霪香丸,霪香一丸,能解百毒,她當時只是笑了笑,心裡卻覺得有景熠在,斷不會有人傷得了她,可是……
她逃離半載,就是整個家族到最後也是沒了辦法,她想要的自由隨心,曾離她那樣近……可是……可是她卻遇到了景熠,這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若當初,她沒有回家看一次,謊稱重病的母親,沒有遇到景熠,那麼她現在,會不會很快樂?
她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時母親重病是假,召她回來是真,哪怕只是短暫幾天,他們賭那幾天的乾坤扭轉,而她正是那幾天……
她從不知道,原來陳王景熠是這樣年輕,在她的印象裡,當今天下,皇帝朝服不過兩種,一種是以楚王宮斐為守的玄衣袞服,制承上谷,一種是一南國雲清為首的明黃龍袍,可是,自她認識她起,他似乎,便是一身清俊的藍袍,縱使是在宮裡……
蘇氏是武陵四大家之一,武陵六國後宮,大部分高位嬪妃皆出自四世家,她自出生,便被家族培養教育宮廷生存之法,可是,她想,如果姐姐沒死……她是不會被家族這樣逼迫的吧?縱使她容貌驚絕六國,但她天生反骨,做不得虛與委蛇;縱使她名動武陵,一曲九華仙與齊國煙羅公主並為武陵雙絕,但,對於謀利家族,這只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