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眼睛盯著酒杯中藍色的液體,似乎連雙眸也變成了透明的藍色:「我不知道!」
她輕聲吐出這一句,又停了半刻,才道:「我不否認,直到現在,他還是強烈地影響著我。可是,這十年來我經歷了許多事,已經無法做到像學生時代那樣,不顧一切地去愛他了。如今的我有了新的事業、新的生活,這些對我都很重要,愛情並不是我優先考慮的事情了。」
她歎了口氣,說得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鄧誠能不能明白。
耳邊傳來鄧誠長長的歎息:「我們都長大了!」
長大了,要負的責任就多了,要追求的東西也更複雜,再像以前那樣掏心掏肺地愛一個人,需要更多的勇氣。鄧誠對程爽爽能夠做到,那是因為他一直都知道她有苦衷。而她卻被蒙在鼓裡十年,心態是完全不同的。
彩虹苦笑著看向鄧誠,原來他能理解她。
鄧誠衝她一笑,問道:「你回去以後,會找端木問清楚嗎?」
彩虹點點頭:「會!只有把所有事都理清楚,我才知道以後要怎麼面對他!」
鄧誠舉起酒杯隔空祝願:「那我就只能祝我兄弟好運了!」
……
美國之行就這麼結束了,彩虹三人回國時托雲一諾的福,享受了一次頭等艙。
三人互相討論這一次紐約時裝周的見聞,各自都有不同的收穫和巫原原也都已經畫好了參賽設計圖。
三人回到公司上班後,第一件事就是上交圖紙,然後就是等待一個星期後公佈結果。
下了班後,路易嚷著要吃彩虹做的飯。她也正準備要酬謝雲一諾,便欣然答應了。
一頓豐富的晚餐後,路易挺著微微發脹的肚子大呼滿足,笑瞇瞇地對正收拾碗筷的彩虹道:「你要是能天天這樣做飯就好了!我要求也不高,紅燒肉、糖醋排骨、辣子雞、麻辣小龍蝦……每天都有這幾樣就行!」
彩虹忍不住笑起來,路易才來中國多久,怎麼都被養出一個中國胃來了?
「師公。不能每天都這麼大魚大肉的。你要多吃蔬菜才行!」
路易搖頭,嚴肅道:「要吃肉!人到了我這把年紀,難道還不能隨心所欲地吃點東西嗎?」
雲一諾皺著眉瞟他一眼:「你也會說你這把年紀了!血壓高的人要懂得控制飲食!成天暴食卻不運動。你要是進了醫院,我只能把你運回法國交給詹姆士了。」
路易瞪著碧綠的眼睛,嚷道:「你這個沒良心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誰,為了彩虹突然就跑到紐約。把所有事情交給我,害得我天天在v&s加班吃食堂!不說一句感謝就罷了。還這樣威脅我!哼……」他冷哼一聲,又開始自怨自艾:「我怎麼就收了你這種徒弟?早知道,我收個像彩虹這樣的,乖巧孝順的好孩子。就不用這麼勞心勞力的了!」
雲一諾悠然地喝著水:「你現在才想到?已經晚了!」
路易被他氣得捶胸頓足,直歎自己命苦。
彩虹莞爾,覺得自家這個師公就像個小孩子。除去他時不時展現的色老頭德性,還是挺可愛的。
雲一諾才懶得看他在那表演。打開了電視。
路易一聽見電視裡的古箏聲就停了下來,阻止了雲一諾轉台,認真看起表演來。
彩虹見他眼也不眨地盯著電視上彈古箏的女孩,頭隨著音樂微微點著,像是真的很享受的模樣,便問道:「師公,你喜歡古箏啊?」
路易點頭:「世界上所有樂器裡面,我最愛的就是古箏了!」
「為什麼啊?」
說他喜歡也就算了,竟然說是「最愛」?一個法國人最愛中國的古老樂器,這也太稀奇了!
路易指著電視上的女孩,轉過頭來沖彩虹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因為彈古箏的中國女孩很美啊!用那句中國成語叫什麼?哦,對,賞心悅目!耳朵、眼睛、心都得到了享受,當然就是我的愛了!」
彩虹傻眼了,什麼嘛,她就不該指望色老頭能有別的答案。
……
從雲一諾的公寓出來,彩虹坐在公交車上,翻出手機來看了眼,沒有未接來電或短信。
她拿著手機發怔。
自從遇到鄧誠後,她就和端木征失去了聯繫,無論什麼交流方式,他統統不給回應。
和她解釋一句,有這麼難嗎?
彩虹忍不住對手機吼了一聲:「端木征,你個混蛋!」
吼完才尷尬發現,自己還坐在公交車上,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囧得簡直想鑽進手機裡。
終於在忍受了一路各方打量的眼神後,車到站了,她連忙下車。
走在慣常的回家路上,她又開始撥打那個已經很熟悉了的電話號碼。
「叮叮叮——」
隨著撥號連通,街道小巷子裡竟有個手機鈴音響了起來。彩虹嚇了一跳,四處張望了一陣後,那鈴聲猛然斷了,而她的手機聽筒裡也傳來忙音。
這總不是巧合了?
彩虹收起手機,冷冷喊了聲:「端木征,你給我出來!」
良久後,久到她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從小巷子裡傳來一個低磁的聲音:「被你發現了!」
黑漆漆的小巷子裡亮出一張痞笑的俊臉,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中愈加明亮。他晃了晃手機,彷彿十分苦惱的模樣:「怎麼就那麼巧?」
彩虹驟見這張臉,心頭一時流轉過許許多多的情緒,滿腔的疑問竟一句也問不出來,只能傻傻看著他,呆立當場。
端木征走到她的面前,也是無話。
她瞧了眼他身後剛才站立的位置,滿地的煙頭數也數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等了多久。
「你怎麼躲在這裡?」
「如果我說我沒有躲,只是恰好在那裡,可以嗎?」
彩虹白他一眼,這人臉皮果然夠厚。
她抬眸盯著他:「我們聊一聊吧?」
他沉默後開口:「好!」
小廚房裡,仍然是一杯茉莉、一杯威士忌。
彩虹手捧熱茶,首先開口:「我見過鄧誠了!」
「嗯!」
他輕輕答了一句,搖著酒杯。垂著眸。看不出神色。
彩虹手緊了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彷彿依然在想什麼心事,沒有要開口的意願。
彩虹歎了口氣,幽幽道:「其實我明白。當年就算我知道一切,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我幫不了鄧誠、幫不了爽爽,更沒法……留住你!」
端木征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噹」一聲磕在木頭桌面上。他歎了口氣。放下酒杯。
「彩虹——」
「不,你先聽我說完!」彩虹打斷他。如果讓他先說,也許她準備說的話就說不出了。但這些話她已經憋了太久,不吐不快。
「即使什麼也改變不了,但我還是想知道。你離開我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她濕潤的眸光牢牢鎖住他,安靜地等待他的答案。
他在那樣的目光下,深深地感覺無力。
繼續說謊。還是告訴她實話?
他陷入這樣的難題裡。
「當年……我怕了!」他抬起頭來看著她:「我被關在家裡什麼也不知道,一直等著鄧誠回來告訴我消息。最後。我等到的卻是崩潰的爽爽。她哭著求我,讓我跟她訂婚!」
……
程爽爽是他生命中第一個朋友。他們兩家是世交,從有記憶起,他們就常在一起打架。他從沒把她當成女孩,她也從來不認為他有性別。
在冷漠的兩個家族裡,他們的友情從打架誕生,卻是最純粹的。在叔叔失蹤的一年裡,幸好有她時不時的陪伴,才讓他撐了過去。
而那天,這個永遠在用力微笑的好朋友,卻大哭著跪在他面前,求他救鄧誠。
「沒有辦法了!我們認輸吧!」程爽爽滿臉的驚慌和恐懼,「他們今天可以這樣對付鄧誠,誰知道會不會也同樣對待彩虹。你能想像嗎?如果彩虹失去畫畫的手……」
程爽爽哭泣的臉,躺在病床上斷了一條腿的鄧誠,還有那個他希望能用一生守護的女孩子……所有的人交織著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彷彿一條條沉重的鎖鏈纏繞在他心頭。
他一瞬間明白了。
這是他該受的詛咒,這是他的命!
……
「我們以訂婚為條件,為鄧誠爭取了去美國治療的機會。而我懇求了母親,讓她在父親面前隱瞞了你的存在,並且以永遠不和你聯繫為代價,讓她答應在不讓你知曉的情況下,一直資助你的學業和生活。」
他安排好了一切,唯一沒有算到的是,他會將她傷得如此重,重到居然放棄了她摯愛的理想。這麼多年,他一直呆在美國,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佈局,另一方面卻是不敢見她,哪怕偷偷望一眼都不敢。他只能買通裁縫鋪房東父子倆,為他時不時傳遞一些有關她的消息。直到他聽說了她找到新男友,他便不敢再聽下去。誰知道竟又因此錯過彩虹奶奶生病的消息,等那房東猶豫再三告訴他後,他簡直後悔得想殺了自己!
彩虹點了點頭,這些她都猜到了,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阿征,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讓端木征如被刺痛般,瞳孔縮了一下:「不,你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彩虹搖頭,淚眼朦朧地望向他:「有一句話,從我們再見起,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說過。但我現在真的很想問問你!」
他直起身子,呆呆地等著她。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好久不見,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