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到了，彩虹一走出公司大門，立刻遇上了端木征派來接她的司機。她也沒有怎麼猶豫就上了車。反正，她也想和他說清楚。
車行了半個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彩虹人還在車上，就已經隔窗看到了熟悉的餐廳大門和招牌。這家叫做「little－」（小廚房）的西餐廳，曾經是端木征的最愛，不知道承載了他們多少回憶。
彩虹推開餐廳海藍色的木門，連門上的鈴鐺聲都在喚起回憶。餐廳的佈置一如既往，仍是地中海風格，看著除了老舊一些，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音樂依舊是老派的過，他最愛這家餐廳的原因，就是他家的音樂。
端木征向彩虹招手，整個餐廳裡只有他一個客人。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閒裝，可是坐在這間小廚房裡，卻還是格格不入。彩虹向他走去，他站起身來為彩虹拉開椅子。
彩虹悠悠地出神，想到第一次來時，他也是這樣為她拉椅子，當時她還挺羞澀的，卻不知道，這根本就是那人的一個習慣而已。
彩虹坐下，歎道：「沒想到這家店還在這裡。」
「我回國後第一時間就找了過來，看到它還在，也很驚訝！可惜，老闆換人了。」端木征將早就為她點好的茉莉花茶端給她，自己手上則端了杯伏特加。
彩虹試著喝了一口，溫度居然正合適入口。
端木征見她喝得愜意，一時感慨得說不出話來。這裡曾經是他們三個死黨的據點，後來，他又把彩虹拉了進來。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來西餐廳，表現得非常侷促，基本上是他點什麼，她也跟著照點。最後，服務員問她想喝什麼，她竟然開口要茉莉花茶。
那時的西餐廳遠不是現在這般入鄉隨俗，當然也不會有茉莉花茶，她當即囧得一直盯著地板，彷彿要將地板看穿個洞，她好縮進去。後來，他悄悄地給老闆塞了許多袋茉莉花茶，等到她第二次來，發現菜單上竟然新增了這個飲品，果然十分歡喜……
彩虹見端木征出神地看著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被看得不自在，幸好服務員過來點單，化解了尷尬。
她隨便看了幾眼就報出了幾個菜名，抬頭一看，他還在看她，不禁白他一眼：「你到底在看什麼啊？」
端木征笑了起來：「我就是在想，你到底是第幾次來的時候，才能夠這麼自然地點單的？」
「那你可有得想了！」彩虹故作不在意地喝了口茶，其實心裡也在算著，到底是第幾次來著？
「其實，以第一次來說，你表現得已經很不錯了。至少照著我copy，也不會有什麼差錯。當年我第一次帶鄧誠過來，他比你誇張多了，用個刀子也不知道是在割肉還是割盤子……爽爽聽到那個聲音，當場就抓狂了，還說那隻牛雖然已經死了，如果得知自己的肉被這麼糟蹋，只怕又會氣得活過來！」
驟然又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彩虹難免怔住了。片刻後，她問道：「鄧誠怎麼樣了？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現在好了嗎？」
端木征眼眸微垂，搖了搖手中的伏特加，酒裡的冰塊撞在玻璃杯壁上，「砰砰」的聲響讓彩虹心裡一緊，身體探前急問道：「怎麼，難道……？」
「他沒事！」端木征安撫地衝她笑了笑，才道：「他那點小毛病早被美國的醫生們治好了。只是他本來一直夢想著要打nba，等他真到了nba的老家，才發現他那點身高不夠看！不過，他沒打成nba，卻進了nba的公司，也算是和夢想沾了點邊。」
「身體無恙就好了！」彩虹放心後，卻不免惆悵，想起當年鄧誠跟她說起nba時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沒有做成籃球運動員，他一定很失望吧。
兩人同時沉默下去，只聽到餐廳音樂聲中那個沙啞的女聲在唱著：why－do－all－good－things－e－to－an－end（為什麼所有美好終要結束）？
彩虹抿了抿唇，終是開口問了另外一個人：「爽爽她現在在做什麼？你們……怎麼還不結婚？」
端木征看著手中的酒杯，眸色深不見底：「那個瘋丫頭還是喜歡攝影，她成天背著個相機世界各地地跑。我們要結婚，總得先找到她人再說。」
彩虹低頭握緊茶杯，熱氣熏進眼睛裡，有點難受。
程爽爽、鄧誠和端木征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死黨，她後來被端木征帶進了這個小群體裡，她第一次感覺到，人生竟可以這麼多姿多彩！
可惜，一切都被眼前這個人毀了……
「彩虹——」端木征忽然叫了她一聲，等她抬起頭來，他才問道：「你當時為什麼沒有去巴黎留學？」
「巴黎嗎？」彩虹眼神閃了閃，盡量擠出一絲笑容：「雖然贏了比賽可以免學費，但那麼大筆生活費我還是拿不出啊，更何況我也捨不得奶奶。我後來讀的大學也不錯，那所學校又願意免我學費，還給了我整整四年的勤奮助學金……」
端木征看著她強撐的模樣，硬生生地忍住伸手摸她頭的習慣，艱難地開口戳穿了她：「我後來才知道，我去美國那天正好是你面試的日子……」
彩虹臉色煞白，緊咬著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天，她放棄學校面試的機會，跑去機場想要為了這段愛情最後再努力一次。她始終記得端木征鼓勵她的，要為了在乎的事爭取到最後一刻。可惜，她在機場竟是連他人影也沒見到……
其實失去了去巴黎的機會她雖然遺憾，但並不後悔，至少對於端木征，她是真正爭取到了最後一刻的。
「彩虹——」端木征忽然伸手握住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原因，他雙手灼熱，看著她的雙瞳裡似乎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迷霧，讓彩虹無法讀懂。
「請你，利用我吧！」
他頓了頓，眸色更深，「我會用我的一切來幫助你。你只需要做好設計，盡情地在你的領域裡展翅高飛，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好不好？」
他的手燙得厲害，彩虹掙脫他，猛然站起身來：「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很沒用？所以，你才覺得我需要你的施捨？」她又氣又慌，從包裡掏出幾張鈔票甩到桌上：「本來以為能夠心平氣和地和你吃頓飯，但原來還是不行的。這些錢夠買單了吧？這頓就算我請過了。」
還沒等她逃開，端木征已經一把拽住了她：「我不是想讓你難堪！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想向你贖罪而已！」
「贖罪？」彩虹停下了腳步。
褪下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眸裡滿是疼惜：「彩虹，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現在不會走得這麼難。以你的才華，你早該在時尚圈裡闖出了名堂……」
彩虹不想再聽，乾脆地打斷了他：「如果能把所有責任都賴給你，多麼簡單！」
因為他，她才沒能留學；因為失戀，她才對自己喪失自信，自暴自棄……
可是，她不想再做那樣懦弱的倪彩虹了。
「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無論是以前放棄，還是現在奮力拚搏，人生裡每一個重要的決定，全是我自己做的。」彩虹的目光投注在端木征身上，清澈而堅定：「所以，請你別用『贖罪』這麼嚴重的字眼。你也許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但遠不到這種程度。」
端木征彷彿有些錯愕，困住她的手不自覺鬆了幾分。這麼堅強而理智的彩虹，已不是他記憶裡的那個。
彩虹再次掙開他的手，又道：「我想要成為一個好設計師，我想要在時尚圈裡贏來名望，我甚至希望有一天能夠達到師父那種高度……但所有我想要的，我會自己去拿。我不需要利用你，你也無須再記掛以前那些沒用的事了。」
端木征怔怔地看著她，忽然想起，有誰說過，女人的堅強都是被逼出來的。那麼，是誰將她逼成了現在這樣？
一念起，他突然感到心上被誰割了一刀，他感覺不到疼痛，卻由口到心，全是苦澀。
小廚房裡，那個沙啞的女聲還在低吟淺唱著：
s－to－dust
火焰化為灰燼
lovers－to－ds
愛人變成朋友
why－do－all－good－things－e－to－an－end
為什麼所有美好終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