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知道，雲一諾這句話說得再真誠不過。他本就是這麼任性的人，一個念頭興起，便會不顧一切、百折不撓地去做。就像是他當初厭煩海外，決定來中國發展，他其實告訴過媒體他的理由，那就三個字「我高興」，只是媒體覺得他在敷衍，一直沒有刊登罷了。又像是當年他選擇莫川做他的合夥人時，莫川也問過為什麼，他的答案同樣是——「我高興」。
是的，對於已經爬到金字塔頂端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我高興」三個字更暢快寫意的呢？
然而，這樣任性的理由，顯然是滿足不了lilith的。她咬著下唇，濃黑眼線框住的眼睛裡隱約有了淚光。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向來獨立自信、氣場強大的lilith臉上，看得莫川和彩虹都是一驚，唯有雲一諾仍是冷冰冰地，絲毫不為所動。
「五年前，在巴黎時裝周的慶功派對上，我懷著對您的敬意，請求你給我一個跟你學習的機會。您還記得當時說了什麼嗎？」lilith頓了頓，雙手握緊了拳頭：「您說，您沒有興趣收留流浪的阿貓阿狗。」
美麗又冷酷的男人甩下這句話後翩然離去。而從此以後，她的目標就從做他的徒弟，變成了打敗他。
得知雲一諾的回國決定後，lilith也拋下海外的一切緊跟了過來。這麼多年的追逐，她自認瞭解了對手。
這個人是不會收徒的！不會收她，更不會收任何人。
因為有了這個認知，讓她挫敗的自尊心漸漸平復。可是，就在今天，認知被打破了，而且是被天底下她最看不起的人打破的，這讓她情何以堪？
lilith緊緊盯著雲一諾。為了自尊心，決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彩虹也吃驚地看著雲一諾。沒想到，連lilith都被拒絕了的機會竟然降臨到她的頭上？這也太讓她受寵若驚了。
或許是兩人的目光都太殷切了，竟然讓雲一諾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你真想知道理由？那我就告訴你！」他臉色無比嚴肅，語速也比跟彩虹說話時慢了幾分：「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她根本不可能有實驗的機會。可是，那條裙子從下到上，一共用了八種顏色的染料，色彩搭配協調，過度自然。這說明她對色彩的把控能力很出色。這是其一；」
「為了不讓冰塊提早融化染了白裙，她一定是在表演開始前最後一秒才將整條裙子縫製完成。但最後的成品卻毫無趕工的痕跡，一針一線收得接近完美。這說明她擁有一流的縫紉技術。這是其二；」
雲一諾嘴角勾起驕傲的笑容：「如此天資縱橫、才華橫溢的設計師，我當然要好好培養了！」
他又瞟了眼已經目瞪口呆的彩虹，笑容更甚：「再說了，她又不是阿貓阿狗，她明明是隻兔子嘛！」
莫川簡直有種對雲一諾頂禮膜拜的衝動。那個倪彩虹皮膚白得透明，雙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關係，紅彤彤的，可不是隻兔子嗎？可是，您確定這種時候展示您的冷幽默，情境合適？
莫川輕咳了一聲：「lilith，把倡議書收回來吧！我早就說過一諾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而且，倪小姐確實是這次月度評比的冠軍，這已經證明了她的潛力，不是嗎？」
lilith對莫川的話恍若未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總監對倪彩虹真的這麼有信心嗎？兩個月後就是設計師的季度評比。這對天資縱橫、才華橫溢的倪設計師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她緩緩問出這句話後，雙眸向雲一諾射出寒冰，聲音也揚高三分：「您敢跟我賭嗎？如果她這次能打敗公司所有設計師，那我們從此再不對您收徒一事發表意見。而她要是輸了，您必須當眾道歉，承認您做了錯誤的決定，而且不管您以後還要不要繼續做她的師父，她都不能再留在v&s。」
雲一諾臉色沒有半點變化，鳳眸瞥向彩虹：「你怎麼說？敢接受挑戰嗎？」
彩虹沒有半分猶豫，挺直背脊，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一定不會讓師父為我向任何人道歉！」
雲一諾對彩虹的表現很滿意，要當他的徒弟，首先就要學會驕傲。於是，他也點了點頭：「我徒弟都同意了，做師父的當然要成全。」
「好，一言為定！」lilith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後，利落地轉身就走。
莫川望著那旋風一樣的背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口，這才長長吐了口氣。他看向彩虹，吩咐道：「倪小姐也先出去吧，我還有事和一諾商量。」
彩虹也出去後，莫川大咧咧地坐到雲一諾的辦公桌上。這是他的常用位置，誰讓雲一諾這個超級強迫症不許辦公室裡有別的椅子。
莫川問道：「說吧，你怎麼想的？」
雲一諾聳聳肩：「好玩啊！」
「好玩？」莫川哭笑不得：「你剛才這麼激lilith，萬一人家被你氣到遞了辭職信，你怎麼賠個優秀的設計組組長給我？還是，你願意親自上陣？」
「她才不會走呢！」雲一諾背靠在寬大的按摩椅上，一派輕鬆地說道。
「你個自戀狂，還真以為人家lilith暗戀你啊！」
「不是為我，而是為我徒弟！憑她那副不把我徒弟踢出時尚圈就不會罷休的勁頭，她就不會辭職。」
莫川想了想，豎起大拇指，道：「你眼睛夠毒的！lilith向來公私分明的。這次反應也太過了點兒。說不定是和倪小姐有過什麼過節？」他說完，又八卦地湊近雲一諾，眉毛一低，賊笑道：「你又和倪小姐有什麼瓜葛啊，好端端地認了個女徒弟？」
雲一諾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和dm百貨的商務談判，還要不要我去了？」
莫川認慫地又縮了回來。雲一諾最不喜歡別人探聽他的私事，兩人也認識好幾年了，外人眼中都以為他們是好兄弟、好知己，卻不知莫川到現在連雲一諾到底是個藝名還是真名都沒搞清楚，更別說雲一諾守口如瓶的家世了。
莫川又想到了倪彩虹，不知道徒弟的待遇和他這個合夥人相差多少。他摸了摸鼻子，藉機掩飾唇角的奸笑，說不定多個徒弟，真能有好戲看呢。
想到這裡，他便又關心地問道：「你倒真敢答應，萬一兩個月後倪小姐輸了，你真要當眾道歉啊？」
雲一諾正厭惡地用兩根指頭夾著lilith留下的《反對倡議書》往垃圾桶送，聞言又笑了起來：「小白兔這個人，身上越有壓力，反彈就越大。我很期待兩個月後她的表現。」
莫川突然就懂了，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地問道：「所以你故意激怒lilith，就是想讓她替你給徒弟施壓？」
「彭」——
《反對倡議書》落進垃圾桶，雲一諾笑開了眼：「有何不可？不是說百煉成鋼，以後沒事就多敲打她幾下，她才能成長得更快嘛。」他說完又長長歎了口氣：「徒弟這種生物真是太麻煩了，腦細胞又不知道要死多少個……」
莫川頓時感覺眼角一抽一抽的。兄弟，你確定這是煩惱的表情？明明就是一副很興奮的樣子嘛。他不禁深深地為彩虹的將來擔憂了。
「不行，我回去勸勸lilith，讓她暫時不要把賭約宣揚出去，要不然小白兔……不，倪小姐這兩個月的處境會很艱難。」
……
莫川從雲一諾房裡出來，正好看到彩虹。她滿臉的笑意為整個人增添了不少生氣，和之前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判若兩人。看來，雲一諾對她的那番誇獎，對她影響不小。
莫川臉上五顏六色地變了好幾番神色後，同情地拍了拍彩虹的肩膀：「好好工作，辛苦你了！」
彩虹傻氣地點了點頭，直到莫川離開後，都還沉浸在喜悅中，完全沒注意到那句「辛苦」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