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一陣不緊不慢的唸經聲傳來,不是還有幾下木魚的敲擊聲,讓人聽著就覺得心平氣和。
但是對於已經連續幾日聽著經的若枝來說,簡直就是魔音繞耳,不停地往她心裡鑽。
「夠了!師太,你究竟要念到什麼時候!除了吃飯睡覺,其餘的時間你一直在我面前唸經誦佛,我的頭都快要炸了!」若枝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大聲地喊叫起來。
實際上這幾日,她叫喊過無數次,但是惠安師太卻根本不搭理她。
果然她的喊叫聲也不過讓惠安師太停頓了一下,唸經聲再次響了起來。
「若枝施主,你始終靜不下心來,貧尼只能繼續唸經,幫你去掉心魔!」惠安師太輕輕地掃了她一眼,便再次開始念起經來。
這些「嗡嗡嗡」的聲音,傳到了若枝的耳朵裡,如同邪咒一般。她此刻已經雙眼深陷,渾身無力,整個人都異常的疲憊,明明想趴著睡覺,但是因為這唸經聲,卻是一刻都不得安寧。
直到此刻,若枝才瞭解到方悅言這招的狠毒之處。養胎之時最忌心煩意亂,偏偏她用了一個平心靜氣的噱頭,讓若枝煩躁到極致,還有苦難言。
***
「姑娘,若枝對夫人存了那樣歹毒的心思,您為何下手不再重一點兒?」冬霜正在整理著繡線,想起若枝那邊叫苦不迭的動靜,不由得輕聲問了一句。
當時方悅言衝著落芝發了那麼大的火,甚至親自動起手來了,她們幾個丫頭都以為姑娘要若枝死呢!沒成想一轉臉,姑娘的火氣倒像是直接沒了,招了個老尼姑進府拘著若枝就沒了下。
方悅言輕輕笑開了,冬霜已經憋了好幾日,今兒總算是問出來了。
「若枝有了害娘的心思,也是被爹給驕縱的,妄想那些她不能想的。況且娘當日吐血可不止那個藥的事情,這府上肯定還有人出手了,在此之前我不能打草驚蛇!」她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十分平靜,彷彿若枝的事情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一般。
「挑你的線吧,那麼多廢話,趕明兒讓秋雨帶你去廚房和那些婆子說說話!」春雲見她張開嘴還想問,立刻就抬手輕拍了她的後腦一巴掌。
冬霜立刻訕訕地閉上了嘴巴,廚房裡的那些婆子們才叫嘴長,成天就喜歡胡沁。而且面皮極厚,什麼話都敢說。冬霜去領過幾次膳食,就被說得面紅耳赤回來,再也不敢去那裡了。
「姑娘,柳姑娘派人送東西來了,好大一個包裹!」夏荷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頭抬著包裹。
幾個人見那包裹著實很大,就都湊了過來準備瞧瞧。包裹一打開,幾個丫頭的眼睛就變得雪亮。
「哇,柳姑娘可真捨得啊!金膳坊的糕點,玉靈閣的首飾,百珍軒的扇子和掛件兒……」冬霜瞧著那一個個打造精緻的木匣子,上面都雕刻了店名,裡面擺得東西自然也是異常難得的。
這幾家可都是老字號了,皇親貴胄去買東西,有時候還得排隊呢。
「姑娘,這柳姑娘是不是有事兒相求啊,送這樣貴重的禮物?」春雲一一將那些東西拿出來擺好,方便讓人清點,心裡頭卻不由得打鼓。
柳靜嫻和方悅言的關係的確很好,送禮也是常事兒,但大多都是尋常玩物。這一次如此大手筆,無論從哪裡都透出一股子不尋常的氣息來。
方悅言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詫,她輕輕蹙起眉頭,顯然對於這些禮物的到來,同樣摸不著頭腦。
「姑娘!」春雲看了看四周,見都是信得過的丫頭,才從包裹的夾層裡抽出一個東西來。
方悅言仔細一瞧,竟是張被疊起來的畫。她的心一跳,連忙拿過來展開,果然是她送給柳靜嫻的那幅。
「這畫怎麼只有一半?」夏荷仔細瞧了瞧,不由得問出了口。
好好的一幅畫,竟然被人從中間裁開了,而且送到賀亦瑤手中的是下半幅,畫上所有的牡丹幾乎都只能瞧見枝葉,那些大朵大朵盛開的牡丹,不知去往了何方。
賀亦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手輕輕撫摸上了那半幅畫紙,感到指尖下好像有些粉狀的東西在摩擦著。
她拿起那半幅畫走到了窗前,舉著畫紙對準了陽光,就看到了在那些牡丹枝葉簇擁之下,上面露出幾行金粉寫成的小字。
「令祖母已定下向侯府嫡長女為大夫人,望十姑娘助我一臂之力,毀掉這門親事。事成之後,另外半幅畫自會奉上!手握另外半幅畫之人留!」
方悅言盯著畫上的字跡,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這些東西很顯然是向世子借了柳家的手送來的,難怪會是如此厚禮,原來是想與她聯盟。雖說那門親事,她肯定會想方設法毀掉的,但是與現在這種被人逼迫的情況完全不同。
「姑娘,究竟怎麼了?」夏荷是個急性子,此刻見到方悅言一直沒說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卻是千變萬化,不由得急聲問出了口。
方悅言搖了搖頭,本來想憋在心底,但終究還是忍耐不住,不由脫口罵道:「日後你們誰再敢當著我的面兒誇向世子的,全部拖出去打嘴!」
那幾個丫頭面面相覷,怎麼好好的就提起向世子了。而且還是這樣狠毒的模樣,姑娘雖然性子厲害,但是對身邊的人卻是真的好,還從不曾打過她們,現在就為了提起向
向世子要打她們的嘴。
「奴婢們一定不提,姑娘哎,您消消氣!」春雲先反應過來,甭管什麼事兒,讓十姑娘遷怒到向世子頭上,她們都先應下,哄好了這位小祖宗。
方悅言只感覺心頭的火氣沒處撒,幾個丫頭都眼睛發亮地看著她,擺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讓她更加鬱結。
「外面盛傳向世子風姿卓越,一表人才,我從一開始就不信,沒想到還沒見過就他就已經露出了其禽/獸本質!」她的聲音揚得更高了些,罵得越發歡快了。
屋內幾個丫頭面面相覷,都選擇了忽略,沉默以對。
……
「好了,把這半幅畫收起來,別讓我看見,但是也別弄丟了!」方悅言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將畫直接丟給了春雲。
她就知道不能指望這些丫頭貶低向世子,說起來那向世子也著實厲害。明明身後的家庭背景已經讓太多的人望而卻步,但是他偏偏靠著本身的優秀,吸引到了無數少女的目光。
向世子已經十六歲了,到了能說親的年紀,據說無數高門貴女願意同他定親,哪怕成親之後要面對向王府那一攤子爛事兒,以及公主婆婆和向王妃兩位婆婆的刁難,但依然有諸多的媒婆趨之若鶩。
收了這些東西之後,方悅言就坐到了椅子上,手撐著下巴思索了一個下午。
向侯府的嫡長姑娘可是向世子的堂姐,他們倆什麼仇什麼怨,要讓向世子一個大男人,弄毀了人家一個小姑娘的親事!
更何況這男人在外的名聲簡直就是猶如謫仙一般,諸多少女心懷春夢,上演非君不嫁的傳奇。
「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哪裡會有那般妖魔化的魅力!」方悅言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隨手就將桌上的畫筆丟進了筆筒裡,發出「嘟——」的一聲悶響,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難怪向世子耐不住,要鋌而走險用柳家送東西的名頭給她傳信,原來是老夫人的動作已經變得越發急了。
伴隨著蕭氏離世時間越來越久,眼看大老爺能夠續絃的一年之期已經很近了,所以此刻老夫人也不像之前那般遮掩了。
蕭氏離世八個多月,若枝的孩子出世了,是一個男孩兒。
老夫人以還在喪期為由,這個男孩兒的洗三和滿月酒全部沒有,估計只有大老爺和若枝兩人替這個小娃娃慶祝了。若枝連個位份都沒有抬,依然是身份不明地住在國公府裡,甚至連通房都不算。
今兒午膳好容易一家子湊在一起,大老爺再次重提位份一事。
「母親,您看看若枝都已經替您生了孫子了,而且險些損了半條命。即使還在喪期,也該給若枝一個名分。又不用大張旗鼓的,沒人會知曉!」方賢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懇求的意味。
老夫人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滿臉的不耐:「賢兒,在朝為官可不比你在家裡,髮妻沒了不到一年,你就納妾,御史參上一本就夠你喝一壺的,沒得商量!」
老夫人的態度十分堅決,方賢不好再說,唯有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方悅言一邊喝湯一邊看他們母子交鋒,嘴邊揚起一抹嘲諷十足的笑意。老夫人竟然也知道蕭氏新喪不足一年,還上趕著找新兒媳。她那麼死咬著不抬若枝,無非是想對未來的新夫人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