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秋雨撩起了簾子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嚴肅的神色。
方悅言正坐在銅鏡前,身後站著冬霜,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拆著髮髻。
「怎麼,樂康院那裡還在鬧?」方悅言一瞧秋雨神色不太好,便挑起了眉頭。
秋雨的性子比較活潑開朗,嘴巴特別甜,心眼兒也不算少。見過她的人沒有說她不好的,所以當初在宋氏那裡,妙水根本不藏私,一手盤發的絕活都教給她了,甚至連婦人用的髮髻都展示過。
一般方悅言如果有什麼想打探的消息,都會派秋雨去!方才就是讓她去探聽一下,大老爺究竟犯了什麼事兒。
「可不是,大老爺估計真的是犯了大事兒。聽說留在老夫人屋子裡許久,最後出來的時候,面色還是陰沉沉的。老夫人惡聲惡氣地說了幾句,似乎是把他攆出來的!」秋雨點了點頭,話語裡帶著幾分焦急。
一旁的春雲看她呼哧帶喘的,顯然是小跑了回來,立刻倒了杯茶給她。
秋雨捧著茶盞喝了大半,才繼續道:「當時屋子裡除了老夫人和大老爺之外,只有方嬤嬤在場,奴婢沒法子探聽到,究竟大老爺所為何事!」
方悅言的眉頭蹙得更緊了,雖說在三個兒子之中,老夫人最疼ど兒五老爺,但是對大老爺這個頭一個孩子,也是傾注了不少感情的,否則不可能溺愛到不成武不就的。竟然到了攆出來這種地步,想來大老爺這次真的是犯了大錯。
「紙是保不住火的,遲早會露出端倪來。更何況能讓我爹冒著被祖母罵的危險,也三番兩次往上湊,這事兒肯定沒完,他不會放棄的!」她擺了擺手,示意秋雨稍安勿躁。
這話顯然是安她們幾個的心,不過方悅言卻是皺著眉頭思考。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這種無比嚴肅的神色,瞧著帶有些令人發笑。
不過幾個丫頭顯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十姑娘就是個心思重的,從小就主意大!
這個夜晚,注定有不少人睡不著覺。大老爺在書房裡待著,徹夜未眠,似乎在思考與老夫人鬥智鬥勇的對策。
至於老夫人這裡,則如烈火烹油般,是又急又惱。
「老夫人,您消消火。廚房的燕窩差不多燉好了,老奴去給您盛一碗來?」方嬤嬤瞧著老夫人有氣沒處發的模樣,心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今晚不吃了,氣都被氣飽了!待會子你拿回去吃吧!」老夫人擺了擺手,一臉蔫蔫的神色。
到了老夫人這個年紀,身體大多都會出毛病。老夫人又是個極其怕死的,整日補品不要錢似的搭配著吃。每晚的燕窩也是必備的,只不過今晚肯定沒有心情了。
「你說說,大老爺方纔那副德性,究竟是誰導致的?我都懷疑,他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怎麼會這麼愚鈍?作孽喲!」老夫人想了想方纔的事情,又是一陣長吁短歎,語氣裡透著十足的氣惱。
方嬤嬤沉默了片刻,心裡就嘀咕起來了。當初方國公征戰沙場,好容易回來幾次,老夫人才生下了方賢。當初老夫人的婆婆也就是已故的老太君,想著讓老夫人把方賢留在國公府給她教養,勸老夫人去邊疆守著方國公。
結果老夫人硬是不答應,守著大老爺跟眼珠子似的,一手教養起來。結果溺愛太重,就養廢了!
當然這些她是不敢說的,方嬤嬤想起另一件事兒,低聲問道:「大老爺已經做了那等子糊塗事兒,現在得瞞著旁人。不過方才您當著幾位姑娘的面兒說了大老爺,只怕那邊會有人打探!」
「我就是想讓她們打探,賢兒被迷昏了頭,跟我這個做娘的可不是一條心了。有些缺德事兒,我年紀大了不好再沾,她們這些小輩兒倒是可以歷練歷練!」老夫人輕嗤了一聲,顯然是因為方嬤嬤的這個問題感到了幾分愉快。
而方嬤嬤則不禁顫了一下,低眉順眼地沒敢再接一句話。
常言道:人越老越心軟。但是在老夫人這裡,似乎正好是相反著來了。
那幾位姑娘最大的不過十幾歲,養在深閨裡能見識到什麼手段,老夫人卻要她們做缺德事兒。
那可都是親孫女啊!
***
第二日午後,方悅言小憩了一會兒,就讓人準備了筆墨紙硯,開始練習畫畫。姑娘家養在閨閣裡,除了唸書刺繡之外,基本上都是自由的時間。
方悅言喜歡畫畫,原本只是打發時間用的,後來二老爺方准見她畫出來的東西似模似樣的,就特地請了先生指點。現在她的畫已經頗有風範了。
「姑娘!」冬霜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聲音裡還有些急切:「大老爺似乎不見了,老夫人那邊正派人找呢!」
方悅言輕輕地「嘖」了一聲,畫上是數朵爭芳鬥艷的牡丹,各種顏色都有。此刻她的筆停留在一朵開得正盛的金色花朵上,花瓣都畫了一半,卻被打斷了思緒。
她畫畫喜歡一氣呵成,現在被攪擾了,況且又是方賢的事兒。怎麼都靜不下心來,索性就丟了手中的畫筆。
一旁的春雲邊伺候她洗手,邊衝著急急躁躁的冬霜白了一眼。
「難不成離家出走了?我爹還真是老當益壯,淨學著年輕人做些新鮮事兒,讓人猜都猜不到!」方悅言撇了撇嘴,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的表情來。
身邊伺候的人都不敢說話,姑娘的嘴巴真的跟刀子似的,唰唰地就能磨死人!
過了不久,前頭就有消息傳來了:
:大老爺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個人回來!
秋雨連忙去探聽,回來的時候,臉色都白了。
「姑娘,大老爺帶了個女人回來!還是乘著軟轎來的,身邊伺候的人好幾個,走一步路都得扶著,像尊菩薩似的供著!原先老夫人不讓人進來,前門堵著不給進,那女人也不走,就跪在地上,大老爺也跟著跪!奴婢怕您等消息,就連忙回來了!」秋雨的語氣有些急促,她邊說邊跺了跺腳,臉上顯然是一副氣急敗壞的神色。
方悅言從聽了第一句話開始,就倏地變了臉色。
她爹還真不是個東西!這個時間都敢往府裡帶人!
「替我換身衣裳,待會子去祖母那裡!」方悅言低沉著一張臉,說完這話便起身讓人伺候更衣。
她趕到樂康院的時候,已經算是晚的了,至少廖氏和四姑娘已經到了。六姑娘估計得的消息慢了,此刻還沒瞧見人影。
廖氏正肅著一張臉站在老夫人身後伺候著,不過內裡卻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六姑娘極其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正不知自己究竟該不該來。
「十姑娘來了!」外頭的丫鬟通傳了一句。
幾個人就都下意識地抬起頭去瞧,廖氏正幸災樂禍,想要看看方悅言究竟是一副怎樣焦急惶恐的神色。結果待她看清楚方悅言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方悅言穿了一件鏤金絲鈕牡丹暗色花紋蜀錦衣,幾朵美艷的牡丹在袖口處盛放,金色的絲線穿插其中,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富貴卻不俗氣!
也多虧了她長著一張精緻的臉,雖未長開,卻也能壓得住這份貴氣!
因為她還在守孝之中,所以除了其中隱隱的金線,花紋都是暗色的,蜀錦也挑的素色。瞧著倒是別有風味!
「祖母,我待在院子裡覺得無趣,畫畫也靜不下心來,想著來祖母這裡說話湊趣。果然是熱鬧得很吶,四姐姐的腿腳倒是比我快了許多!」方悅言見過禮之後,一臉高興的神色,語氣裡倒是難得的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屋子裡的幾個人,都狐疑地看了她幾眼。任誰都不相信方悅言沒得到消息,否則根本不可能跑來樂康院。不過她此刻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眉眼含笑,顯然心情甚好。
「十丫頭的衣裳倒是好看,五嬸可沒瞧過這花樣!」廖氏回過神來,乾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
「這是我自己畫的,然後讓幾個丫頭繡了做成衣裳。今兒特地過來給祖母瞧瞧,若是祖母覺得好,我重新畫一幅旁的給您也做一件!」方悅言一聽,臉上的笑意更甚了,還提著裙擺轉了一圈,讓旁人瞧清楚她身上這件衣裳。
老夫人一時也被衣裳奪了眼球,認真地瞧了幾下,覺得小姑娘穿著的確好看。就連平時不待見的方悅言,此刻被衣裳襯著,她都覺得無比的討喜。
老夫人剛要開口,方嬤嬤就進來了,臉色不太好地說道:「老夫人,大老爺來了!」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一僵,方悅言笑了笑,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毫不在意地說道:「父親肯定是要給你請安呢,孫女兒待會子再跟您說!」
她剛坐穩,方賢就進來了,當然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少婦。所有人的目光都掃了過去,那女子約莫雙十年華,容貌美艷,眉眼上挑,不過妝容倒是極其素淨,衣裳也不是很繁複,透著一股子溫婉的意味。她的面色倒是十分鎮定,哪怕投向她的目光,有些像針扎似的,依然都不見她變色。
方悅言看了兩眼,就收回了目光。嘴角不由得揚起,那女人明明就長著一張狐狸精的臉,偏生要扮作賢良婦的模樣,真讓人厭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