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春耕秋收的農民來說,春天沒有絲毫收入不說,還要買一大堆的種子化肥之類,又是疫病多發季節,全都是用錢的地方。可是經過一個冬天的消費,去年那點微薄的收入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所以春天又□□荒,也是賒賬和借錢最多的時候。
可是今年的石頭村卻格外不一樣,因為從t市來了一個樹販子,石頭村的人就來了個全村總動員,開始就地取材,瘋狂的偷樹、賣樹,這春荒當然就沒有前幾年那麼嚴重。
「咱們去進貨吧?趁大家手裡有錢,咱們也能多收點現金,這樣秋天的時候也就不用一家一家的跑了!」初媽媽在村裡轉了一圈回來以後,對著初爸爸說道。
初爸爸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兒子去了b市上學,女兒去了t市上學,白老爺子和老太太也跟著自己的寶貝外孫女陪讀去了,家裡就剩下自己和白老大,不忙起來還真是空的慌。
兩人達成一致,拿上錢、開上小貨車就進了t市。
因為自己就是農民的關係,什麼型號的種子和化肥是好的,附近的農民喜歡什麼,兩人都知道個大概,所以進城後也就毫不猶豫的直奔去年口碑最好的種子和化肥,倒也省事。
「初愛軍,咱們先說好啊!今年誰給現錢咱們就收著,給不了的,你一定要記好帳,記好了,年終一定要如數給我討要回來,要是再讓兒子給你收尾,明年我也跟著爸媽去給初陪讀!」初媽媽一邊盯著賣家往小貨車上裝種子、化肥,一邊對著初爸爸發狠。
「恩恩,遵命白老大!」初爸爸想起年前的那一出,有些心虛,趕緊答應。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的大善人初愛軍和白海棠!」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正在忙碌的兩個人旁邊響起,在「大善人」這個讀音上還特別加重了語氣。
初媽媽和初爸爸轉身一看,是富原鎮上做同樣生意的老吳家媳婦張美芝。
「就你自己來的嗎?也來進貨啊!」初媽媽打招呼。
「是啊!今年我們進的少,就我一個人來也夠了,不像你們,進的這麼多,不來兩個人怎麼行呢,是吧?」張美芝還是延續了艷陽怪氣的腔調。
「你這話說的,多拿不就是圖少跑幾次,我這就是個懶人辦法。」初媽媽此時也感覺出了對方口氣裡的不對勁,但還是平靜回話道。
「得,這和懶不懶沒什麼關係,你們賣的多,當然要進的多,你們家比別人家便宜那麼多,賣的不多才有鬼,不是嗎?初家大哥、嫂子,是不是這個理?」
「喲你這說的哪裡話,我們也就是去年收賬的時候,少收了一些而已,而且也只少收了我們自己村裡人的,何談多賣?是吧!而且就我們那個小村子,多賣能賣上多少?況且今年我和老初說好了,大家怎麼賣,我們也肯定怎麼賣。」
本來初媽媽這話,就是對著熟人解釋解釋,表表態度,可是張美芝聽到這個話,火氣反倒是更大:「怎麼?價格戰打不動了?名氣收的夠了?今年我可是聽不少鄉親說,要去你們家買種子化肥呢,你們再用便宜價賣啊!看你們能賣幾年?大手筆砸了同行的飯碗,這回還反過來充什麼大頭蒜?」
初媽媽看一看自己身邊,低著腦袋的初爸爸,也就不再和張美芝計較,正好此時貨物也已經裝好了,兩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白老大,別生氣了!我今年一定會好好把錢都收回來的。」初爸爸在入睡的時候再一次保證。
初媽媽因為遇見張美芝的事情已經悶悶不樂一天了。沒辦法,他也知道去年他辦的這件事情對同行來說不地道,因為他收賬的時候收的數目確實超出了附近同行打折這樣的範圍,今年聽聽「裝好人」、「壓價格」,這樣的風涼話也就只能忍氣吞聲了。
日久見人心吧,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初媽媽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翻了個身睡著了。
這個春天,果然來他們這邊買種子、化肥的人比以前更多了。初爸爸也算是記住了自己的承諾,拿現錢買的按照現錢的價格一分錢不少收,賒賬的就把賬好好的記上。
「今年大家手裡頭有了點兒錢,拿現錢買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多。」晚上初媽媽一邊點賬,一邊感歎。
「這錢我收著,心裡也堵得很,你沒看見周圍的樹林都快砍沒了!尤其是一千一,現在估計就剩下面上的那幾棵了。人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怎麼到了我們這兒就成這樣了呢?」初爸爸長長的歎了口氣。
「行了、行了,老初,我可告訴你啊!你這話和我說就說了,到了村裡可不許勸人別砍樹,聽到沒?我可聽說了,你前兩天還勸趙青山別去偷樹呢,那家人是你能說的動得,別到時候說出個仇人來。」
「知道,知道,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明年沙塵暴把咱們村那些坨子地都刮成個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有的村裡人哭!」
初媽媽也歎了口氣,她也知道初爸爸說的在理,可有些事真的是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別人,她又能怎麼辦呢?
「對了,國家不是說治理沙塵暴,禁止亂砍樹了嗎?還出了退耕還林的政策,號召大家種樹。現在不是砍自己家的樹還需要採伐證?咱們村現在林子都砍沒了,不會出事嗎?」初媽媽突然想到了這一茬兒。
「不會吧?誰知道呢!算了算了,反正和咱們沒關係,我不管,你也別瞎擔心了。哎,白老大!今年退耕還林,要不咱們也退一點?」初爸爸轉移話題,然後兩個人的話題圍繞起了自己家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大哥,今年選舉,你和嫂子要不要也參加?」初愛民這天從t市回來以後直接就來了自己大哥家裡。這兩年大哥
哥和大嫂在村裡的威信那是年年見長,他相信只要這兩個人去參加選舉,肯定也能弄一個小官兒當當。
「別,我和你嫂子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呢,村官兒也沒個正經工資領,我去湊那個熱鬧?我又不傻!」初爸爸堅決拒絕。
初媽媽在一旁也點頭同意,他們倆現在的攤子就夠大了,耕、牧、商、醫都沾著一些,家裡家外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呢!
可是他們不想找麻煩,麻煩卻開始找他們。
「初愛軍,你這個黑心肝的!德順已經讓人抓走了,你滿意了啊!初愛軍,要是德順被判了刑,我杜雙月和你們不死不休!」東院鄰居趙德順的媳婦杜雙月,站在自家院子裡,一邊說一邊哭。
她能不哭嘛剛才t市森林公安來人,把他們家的頂樑柱趙德順給抓走了,罪名是毀林偷樹,這要是判刑怎嘛辦?就算是不判刑,拘留上一周半個月的也受不了啊!這莊稼現在正是需要除草鏟地的時候,要是這個活兒趕不上,地都荒了,秋天難道要去地裡打草?
聽說這個告密的就是初愛軍,初家這兩年的日子好過了,就不顧自己相親現在過的什麼窮日子,不就是偷砍了幾棵樹嗎?又沒有偷他們家的,他們家舉報個什麼勁兒。
杜雙月越想越生氣,嘴裡的話也就越來越難聽:「初愛軍,你過上好日子才幾天,就這樣糟踐鄉里鄉親,你不得好死、、、、」
「杜雙月你嘴裡放乾淨點,什麼糟踐鄉里鄉親?我們家做什麼事情了啊!你明說,我們家做什麼事情了?」初媽媽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叉腰站到自家院子裡開始和杜雙月對峙。
「白老大,你消消氣啊!德順被抓了,他老婆情緒激動,你也體諒體諒,不和她計較,啊?咱們回屋!」初爸爸趕緊出來對自己家老婆又哄又拽,想要息事寧人。
「不行,趙德順被抓了,又不是我派人抓的,她杜雙月憑什麼罵我們,我今天非要和她說清楚不可。」初媽媽死活不答應進屋。
「憑什麼罵你們,你還真敢問出口,不是你們舉報的嗎?舉報村裡人偷樹賣樹,」杜雙月叉腰回話。
「誰舉報了?你告訴我,誰告訴你說我舉報了?我們對峙,我吃飽了撐的,為什麼舉報你們?」
「你不就是吃飽了撐的嗎?你這是敢做不敢認,做了□□還想立牌坊?我還就告訴你,大家都這麼說,你去對峙啊!除了你們還有別人會舉報嗎?整個村子就你家初愛軍和你弟弟初愛民沒偷樹,不是你們舉報的還能有誰?」
「我們沒偷樹和我們舉報的有直接關係嗎?你這是什麼邏輯,再說你自己也說了沒偷樹的還有我弟弟初愛民,為什麼你們就那麼肯定是我們舉報的?」初媽媽聽著簡直要氣瘋。
其實,這個流言初媽媽自己前兩天也是聽說過的,那時候樹販子剛被t市林業局抓了個人贓並獲,村裡就有人開始傳是初愛軍舉報的這件事情。
剛開始只不過是一些人傳,很多人還不信,還當笑話給講給初媽媽聽。
可是沒兩天就有消息傳出來,說這件事情上面要徹查,所有參與偷樹的都要抓回去,這回大家的情緒激動起來,再加上流言越來越有鼻子有眼,不相信的人也開始信了,村裡人看他們的眼神就開始有些異樣。
「就是這個邏輯,人家初愛民沒偷樹,但也沒攔過誰去偷,你們倒好,裝大頭蒜攔人賺點外快就算了,現在還舉報?你們就這麼看不過鄉親們掙點錢?」
初媽媽和杜雙月大吵了一架,也沒分出個是非對錯,吵得嗓子冒煙,自己也有些洩氣了,氣呼呼的回到了臥室,撲倒在床上就開哭起來,哭著哭著看見旁邊的初爸爸,更加委屈:「不是早和你說過,不要攔著大家砍樹,不要管這件事情,這回倒好,我們成了舉報的了?現在被杜雙月指著鼻子罵,你滿意了?」
「別生氣白老大,清者自清,過兩天肯定就會好了!」初爸爸也只能這麼安慰。
可是兩天後事情卻並不如初爸爸想想的好轉。
趙德順後森林公安又來村子抓走了兩個,還有一個偷的多的,因為怕下一個被抓的就是自己,現在已經出逃外地了。
這回真的是整個村子的人,都把初爸爸和初媽媽當仇人看,村裡人路過初家門口,都要往院子裡吐口吐沫,罵上一兩聲。更遑論家裡的除草劑了,那是一瓶都賣不動,和耕種時候的紅火形成了一個可笑的對比。
這天初媽媽去了一趟初愛民家裡,回來以後抄上一個小兒手臂粗細的木棍就往外走,還好被初爸爸及時攔住了。
「你讓開,我今天一定要找王月華問個明白!」
「又怎麼了?你找王月華幹什麼?」
「說我們舉報了大家,你知道這話從誰嘴裡說出來的,是我們的好弟媳單玉榮和我的好姐妹王月華,我今天非要找這兩個人問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