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謙緩緩斂下笑容,認真地說道:「我的身體沒事,放心吧。」
她忽然抬起頭,一字一頓的問道:「真的沒事麼?」
萬俟謙微微一笑,「放心,我真的不會有事的。」
雲流霜看著這樣的萬俟謙,心中有些話忽然說不出來了,她不明白萬俟謙為何能如此的平和。
真的不明白……一個人,究竟能大愛無私到何種地步,才能做到他這樣。
她跟墨笙,都是自私之人,跟萬俟謙實在沒辦法比。
她最終只是問道:「這半年多來,你過得如何?」
萬俟謙笑著說道:「能如何,生活就是那個樣子,照樣過,只可惜……霜兒你拋棄我了。」他一邊說,臉上的笑容變得十分的哀怨,「我雖然在生活,可是卻並不快樂,霜兒你要補償我。」
她臉上出現了三根黑線,怎麼著忽然,就走溫情賣萌路線了?
「好吧,你要我怎麼補償?」她順著他的話繼續說。
萬俟謙似怨似嗔的看著她,「我不是一直說過麼,我們緣定三生,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麼?」
她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重新把這件事情扯出來。
最初的時候她並不如何相信,其實到半年多之前,她都是不怎麼相信的,狐狸精跟天師,天生的死對頭,怎麼可能是緣定三生……
但是這個時候萬俟謙重新提出來,她還真的有些相信了,忍不住問道:「真的麼?可是我覺得我們,是天敵。」
萬俟謙這次倒是看著她眨了眨眼睛,俊美的臉上罕見的帶著一絲調皮,「騙你的,逗你玩的。狐狸精和天師,怎麼可能緣定三生。不過霜兒,我們雖然不是緣定三生,但是也絕對不是天敵。」
她看著他彷彿沒有絲毫隔閡一樣的跟她聊天,覺得自己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萬俟謙見她不說話,又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怎麼恢復的?」
雲流霜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恢復記憶?」
他平靜地告訴她,「我之前擔心你的安慰,派人找過你,聽那些派出去的人回報你的動向你的言行……我就猜到你是恢復記憶了。」
她聽後,神色一僵,垂下了頭。
無論什麼時候,他似乎都在擔心她,關懷她。
萬俟謙接著說道:「你不需要有什麼負擔,本來就是我……」他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更加的蒼白了一些,似乎說那些話對他而言,都是個很大的負擔,「本來就是我,趁人之危。」
他艱難地說出最後那幾個字,彷彿耗盡了一生的力氣。
雲流霜搖了搖頭,反駁道:「不是的,你沒有趁人之危,如果沒有你,我根本無法活下去。」
說到這個,萬俟謙也彷彿靜默了下去,他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此時,萬俟謙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整個人彷彿陷在了裡面一樣,無法脫身。
她靜靜地看著他,彷彿下定了決心似得說道:「萬俟謙,我都知道了,我知道——」
「霜兒。」他忽然打斷了她的說話,抬起頭,面帶微笑的看著她,「你如今,為何跟我如此生分,連一個謙哥哥都不肯叫了?」
她感覺呼吸一窒,有些艱澀的說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完?」
萬俟謙把目光從她身上收回,目光悠遠的看著別處,彷彿沒有任何焦點,但是卻有好似在注視著無比珍貴的事物。
「霜兒,你要知道一件事情,無論我為你付出了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他說到這裡,苦笑片刻,「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雖然心甘情願,但是我並不是不求回報。否則當初不會費盡心力的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不會用盡心思的讓你答應我不再離開我。如果我真的不耍手段,我應該告訴你墨笙的事情,不應該趁著你沒有記憶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對你做了那麼許多。」
她聽後,不斷地搖頭,「不是的,人無完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永遠感激你,永遠感激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我想知道,你現在身體如何了?到底有沒有事情,要怎麼樣才能救你,要怎麼樣,才能把你為我付出的十年壽命還給你?!」
她最後那一番話,彷彿捅破了某種窗戶紙,打開了一種隔閡,讓事情……徹底無法朦朦朧朧的掩蓋下去。
只能攤出來大家明明白白的講。
她讓事情,再也沒有了永遠變成秘密的餘地。
萬俟謙的臉色又蒼白了一些,他臉上那溫和的表情,第一次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幽暗莫測又有幾分寂寞與感傷。
他忽而一笑,笑得有些飄忽,「霜兒,為什麼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難道你不知道說出來之後,也許我會利用這件事情來向你提各種條件麼?」
「我知道。」她平靜地說著,「但是我還是要說出來,不說出來,我心中永遠有個死結,解不開,我會記著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沒辦法快樂生活的。」
萬俟謙聽後,轉過頭看著她,目光深深,臉色蒼白,瘦削無比,這讓他的雙眼顯得異常的大,異常的莫測,「你真的好狠心,你這樣說出來,就是把決定權交給了我。」
她看著他,一個字
都說不出來。
萬俟謙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他身邊說道:「你還是先休息吧,我看你的身體……真的很虛弱很不好,還是先養好身體要緊。」
他沒有回答,但是卻順著她的力道站了起來,走到床邊躺下。
她之後想起身給他找個醫生看看,但是卻被他握住了手腕,只聽他說道:「陪陪我,別走好?」
她猶豫片刻,還是順著他的力道坐在了床邊,「好,你安心休息,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萬俟謙沒有回答這句話,甚至也沒對他的行為做出什麼解釋,就沉睡了過去。
他的身體似乎還是很虛弱,無法支撐他長時間的清醒。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燦爛的日光照進了他所在的屋子裡,帶來了陣陣的溫暖,但是卻不讓他覺得暖和。
他的身體彷彿有種透心徹骨的冰冷一樣,再暖,也沒辦法溫暖他的身體。
墨家的藥,果然夠厲害。
他緩緩動了動手指,卻覺得不對勁兒,他記得昨晚,他明明讓她……
他猛然坐起身子,不顧大腦的陣陣暈眩四處看著,試圖找出她的身影與痕跡。
但是,雲流霜不在了。
萬俟謙垂頭苦笑,果然是……對他來說,無論如何幸福都是短暫的,痛苦都是永久的麼?
他說不出自己心裡是難過還是失落,還是無助的滋味。
但是就在他百感交集的時候,他感覺到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打開,他看到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那個人彷彿渾身沐浴著陽光,臉上少了靈動和狡黠,但是卻多了一份恬淡。
一年多的時間,讓她成熟了不少,氣質經過時光的洗禮與沉澱,越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是雲流霜。
她看到他醒了,彷彿略帶驚訝,隨後笑了笑說道:「你醒了?我剛才讓他們去準備早餐了,唔,我還記得你愛吃的東西的,你放心好了。」
萬俟謙張口,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其實,你用不著這樣。」
她笑了笑,「我沒有做什麼,安心啦,就是做一些簡單的小事情。好了,我們今天可以繼續昨天的話題,你可以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讓你恢復。」
萬俟謙看著她,一語不發,明顯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雲流霜聳肩說道:「好吧,如果你真的很不願意說,我覺得我大概只能去問軒轅恆了,他可是很願意告訴我一些事情呢,很願意讓我知道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救你。」
萬俟謙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終於開口了,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有些絕望,「如果我說,什麼樣子的代價也沒辦法救我呢?」
她臉色微變,卻是並不回答,靜靜的看著她。
「我覺得,什麼代價,都沒辦法救我的。」萬俟謙忽然這麼說,他笑了,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帶著笑容,他很少不笑。
他的笑容一般溫爾,如玉般讓人覺得溫潤無比,「我其實一直覺得,我已經沒有了什麼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有的時候想想,死了也好。霜兒,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內疚,我能用我沒用的壽命為你做那些事情,我很開心。」
她從沒想過,萬俟謙這樣一個人,居然放棄了求生的希望。
半年多之前,他並不是這個樣子,並沒有這種表面上沒事,內心卻如同死灰一樣的狀態,這半年……
這半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變成了這幅模樣,生無可戀?!
她想著之前猜測的事情,莫非是,萬俟謙的父親或者家族出了什麼事情,才讓他這幅模樣的。
她痛心的說道:「謙哥哥,這並不是我認識的你。我認識的你,無論什麼時候總是堅強又強大,可以撐起一片天空,當一個強者,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懦弱的覺得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