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面對著桌對面的一個陌生男人,以及兩個對自己明顯沒有絲毫好感並且威脅十足的男女,依然可以吃的雲淡風輕旁若無人。
居風看在眼裡,自然不會多怪,不然有什麼資格叱吒歐洲!可是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說自己是孩子,還和傳聞一樣?!傳聞裡自己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少主嗎?難不成八卦消息跨過國界,連點最基本的原貌都沒有留下?
居風不是一個爭強好勝之人,然而被一個看樣子還沒有發育完全的青澀少女給諄諄教誨了一番,這口事關男人尊嚴的怨氣,如何能悄無聲息地嚥下?
居風笑瞇瞇地品味著傍晚時候已經品嚐過的味道,看著薇拉動作輕柔地小口咀嚼著食物,忽然計上心來。
他本來就拿著筷子,此時正夾著一條苗薹,桌子的直徑只有一米半左右,忽然起身,自然很輕鬆地可以夠到對面。事實上也確實很輕鬆,身體前傾,腰肢稍微彎下,筷子輕輕鬆開,苗薹便落入了碗中。
只不過,是薇拉的碗中。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
居風沒有落座,無法看到垂首的薇拉臉上是不是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倒是她身後的那隻大塊頭,心中的底線終於無法承受住居風的挑釁。
然而在大塊頭爆發之前,令他沒想到的是,有一個人比他還要猖狂。
「藍斯,我奉勸你最好懂得尊敬一下你的主人,不要動不動就把你那野蠻的殺氣釋放出來,難道你以為,歐洲第三就能夠在我的地盤上撒野了不成?」
居風直勾勾地盯著薇拉身後的藍斯,後者也絲毫不退讓地怒視居風。似乎只要有任何異動,就要立時兵戈相見。
女經理在前台後面,聽聞劍拔弩張的語氣,以及居風話中頗顯晦澀的內容,心中微顫。
童白龍亦不明白居風話中的份量,但是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相同重量級的壯漢絕不好對付,所以等會若真的開始戰鬥,他要盡快想好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最大限度地為風哥創造機會。
是的,童白龍沒想過要取勝,不是妄自菲薄,而是非常客觀的陳述。甚至可以說他是自信的,不然也不會想到為風哥創造機會。
是用在炎黃城學的嘯林虎拳,還是用在家裡學的土拳?
竹夭是場間除了當事人和薇拉外,唯一一個知曉「藍斯」和「歐洲第三」這兩個名詞份量的人。藍斯只是一個尋常的名字,在歐洲可以有很多人被稱藍斯;歐洲第三,同樣是一個範疇廣泛的詞彙,可以是商業第三,可以是軍業第三,可以是體育賽事排名第三,也可以是知識成績排名第三。可是,當這兩個詞彙聚在一起的時候,那結果就只能是一個——歐洲武榜第三,縱覽整個歐洲大地,殺人如切菜薅瓜一樣的神聖高手,藍斯。
歐洲武榜只排前十名,而藍斯佔據榜眼之位長達十年之久。
和他主人一樣,藍斯也是個不怎麼愛說話並且表情單一的主兒!儘管這會兒和居風怒目而視,但是眉宇間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薇拉抬起手,在半空中揮了揮,示意藍斯退下。粗壯雙臂的大漢依舊瞪視居風,只是雙腳卻向後移了一步。
居風像小孩子得勝般的冷哼了一聲,也緩緩坐下,等再看向薇拉的時候,表情立馬轉換成了人畜無害的模樣。
既然你面無表情,我就以表情破之。
「薇拉姐姐,你不會嫌棄我吧,我可是個自小就愛乾淨的人,保證沒有口氣和傳染病的。」
竹夭拿著煉月刀的右手忽然微微一顫,極為難得提起的殺氣險些一朝破散。就連一旁的童白龍都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剛才想好的招式,差一點在強敵面前出醜。
躲在前台裡的女經理可就沒有那麼好的自制力,一個笑聲剛露出些馬腳,便連忙被她用手捂了回去。強忍著笑意,女經理在心裡如是想,如果不是對方身份莫測,或許,我還真願意給他當一回情人。
然而,就連旁觀者都不禁流露出笑意,可是局中人依舊泠漠如冰。
好厲害的養氣功夫!
薇拉望著碗裡的那塊苗薹,聽著居風針對自己那句「小孩」的反擊,忖了又忖,最終還是放下了筷子。
「你贏了。論臉皮厚,我確實敵不過你。」
這句無論怎麼看都是諷刺意味地話,從面無表情的薇拉口中說出來,卻完全沒有一絲嘲諷之意。憑著臉皮厚獲勝的居風洋洋得意,隨之也放下了筷子。
「我見了你的藍貓,不妨你也見見我的夥伴。」
收斂起玩笑的居風很認真,很溫暖,之前的女經理就有這樣的感覺,所以才會情不自已地為他留到現在。
薇拉點點頭,抱起藍貓率先向外走去,藍斯跟在身後,魁梧地如一座山丘。
居風走到前台,女經理有些羞赧地站起來送客,情不知所起,但是當事兩個人彼此心知肚明。
「麻煩經理幫我兄弟打包,叨擾你這麼晚,實在是過意不去。」
居風微笑道,和煦如這個時令的春風,讓人垂涎懷念。
女經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便選擇了緘默來送客。居風和童白龍囑托了一些事情,便擱下白龍帶著竹夭離開。
今天這餐飯,居風除了應付的報酬,沒有多送一分的小費。女經理絲毫沒有覺得小氣,反而她覺得,只有這樣,才會讓她的這份「出軌」圓滿。
只是自今天之後,青梅村的生意越發的紅火,每天都是人滿為患,害得女經理不得不頻繁地僱傭廚師夥計,及至入球,一家分店更是在北城開張。
也許,直到晚年,她都會記得,曾經的一個夜光璀璨的傍晚,一個溫煦的微笑,照亮了整個春天。
……
離開青梅村,又到楊柳河,一顆青梅落,兩河蕩秋波。
薇拉站在河邊,河水入了薇拉的眼。
「你怎麼想到在那裡等我?」
薇拉的聲音真的異常動聽,只可惜鮮有情緒在裡面。
居風聳聳肩,道:「查到你喜歡貓不難,查到浣城哪裡有值得吸引的貓也很簡單,其餘的事情就真的是靠運氣,誠如你所說,我不就是個小孩?」
薇拉不置可否,似乎居風牢牢咬住這個事情不放,更加篤定了她心中他是小孩子的想法。
打破沉寂是她的事,但怎麼繼續地聊下去,卻該是居風的事。
所以居風的口中響起了口哨,春月罥在枝頭的夜空裡也回應了一聲清嘯。
清嘯很杳,證明那嘯聲的主人還在邈遠處。慵懶的藍貓聽到嘯聲,一雙大而直立的尖耳朵倏然豎起,在薇拉的懷裡膩歪了片刻,漸漸地抬起了貓首。
貓首抬起,月光下忽然亮起了銀藍色的光澤。
清嘯消弭,夜空裡翛然蕩起了清涼味的春風。
海東青從極高的天空俯衝而下,宛若出膛的子彈,轉瞬就來到了居風的肩膀。
居風寵溺地摩挲著海東青雙翮上的青羽,海東青親暱地摩挲著居風的臉頰。
「你有藍貓,我有海東青。它們適合做朋友。」
居風的話讓藍貓很不舒服,它高傲地抬著貓首,對那個尖嘴利爪的傢伙不屑一顧。海東青也對自己主人的話很是不滿,鷹目睨了一眼躲在女人懷裡的軟骨四腳動物,心道最多能上個樹的傢伙怎麼配做我穹之王者的朋友。
然而下一刻,當居風伸出手去探薇拉懷裡的藍貓,當薇拉抬起腕去撫居風肩上的海東青,它們又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靜靜地被一個陌生人觸摸自己的身體。對於它們來說,很可能都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第一次被主人以外的人類觸碰。
沉默代表了一種態度。
是兩隻動物的態度。
更是兩個人的態度。
折騰了一夜,從青梅村再到這裡,夜色已經不是那麼濃郁了。
啟明星越來越明亮。
東方也泛起了魚肚白。
楊柳岸,曉風殘月。
兩個人重新相識。
「你好,我叫居風。」
「我是薇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