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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從此無我這班人 文 / 文刀小五

    長夜慢慢,是真的慢慢,居風跪在老人身前,感覺時光就此不在輪轉。

    炎黃城不比都市,首重人倫尊卑,縱然曾經居風少不更事常常為禍師長,可是現如今師父這般,居風又如何能放縱身心。

    所以只願長跪,能換得老人在人世間多留些時日才好。

    老人詢問了一些他星故事,白雲蒼狗已然都發生了不少變化,該去的都去了,就如居父;該長大的都長大了,不啻海東青。所謂沉浮更迭,長江浪湧,大抵就是這般事情,林花謝了春又紅,只空歎,太匆匆。

    「唉,流年苦短,只怕明天的朝陽,師父是看不到了。」

    老人說了又頓,頓了又說,一雙枯癟嶙峋的雙手,狀如海東青的勁爪,只是沒有一絲血色。緩緩地搭上居風的手臂,輕輕一扯,示意居風坐過來。

    居風向側邊坐下,讓老人的身體緩緩靠近自己,然後握著那雙骨手,靜靜地享受著這份寧靜。

    門已關緊,左右兩側上方各有一個小窗,月色透過窗戶,映在兩人身前的地面上,猶如一片寒霜。

    「蒲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偏頭是姑娘。」

    老人突然吟了一首打趣詩,偏過頭呵呵地笑著看著,居風被這老頭突兀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一時間的悲傷去了大半。

    居風長歎一口氣,精神也振作了幾分,「你這老頭,都要死的人了,還不安生,還要開弟子的玩笑。真是的,也不知道上火,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你有什麼遺產沒有,偷偷告訴我,讓我一夜暴富。」

    居風作勢側耳傾聽,半晌,只聽得老人訕訕地道,「遺產沒有,欠下的債務倒是不少。去歲借了十里外薛家門派幾萬塊錢賑濟幾個落拓的大學生,一直拖到現在還沒有還,他們也是,不敢上門來要,幸好我這幾日回憶往事才堪堪記起,你要是銀子不太捉襟見肘,不妨替我還上,以圓了我的美名。」

    居風一臉不情願地坐回來,心道這老爺子真狠,知道他其餘十二個兄弟都是一貧如洗,就自己有點金銀,這下倒是物盡其用了。

    局風正了正神,隨著老人的話聊了一些往事,多半都是曾經聽過的故事,如今重聽一番,別是一種感受。

    玄之是名副其實的正統武道出身,一輩子不曾離開過天星,學語時開始學武,天賦驚艷,比之現在的居風猶有過之,十八歲登堂入室,不及三十歲便成一代宗師。當年慎魯派一大幫軍家子弟前來掃蕩炎黃城,那時的玄之剛剛位及掌門,正是意氣風發之時,遂率炎黃一眾精英贏敵,更是以肉身之軀將幾架機甲破甲,收服慎魯為弟子,一時間傳為美談。

    居風一直都很好奇,老師到底如何神通,竟然能徒手戰勝機甲,而且還不止一架。小時候一直纏著師父把這等驚為天人的武技傳給他,無奈老頭一直拖著,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次有了機會,雖然居風對於那個什麼破甲之術並不如何垂涎,只是甚是好奇,便和老人隨便聊聊。

    「師父,你當年是如何破開大師兄的機甲的?能不能偷偷告訴我,我問大師兄他也不說,只好來問你了。」

    老人渾濁的雙眼頓時提起了精神,想來是烈士暮年,想起當年之勇。

    「你真的想知道?」

    居風被吊起了胃口,如何不想知道,便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老人依舊不疾不徐,喃喃道:「只要趁他們沒油的時候動手就行了。」

    居風一愣,老人說完卻哈哈大笑。那笑聲雖然張揚,卻不嘹亮,沉穩一如老人。

    居風不禁啞然,腦海裡出現了那樣一幕場面,三四個機甲,正在一片原始森林裡面漫無目的地疾馳,忽然沒有了動力能源,變成了三四座雕塑,連*縱機甲的人都被憋在了裡面。正在這時,突然一個中年人跳出來,一臉得意地說道,「爾等小人,竟然敢偷襲炎黃,如今插翅難飛,還不束手就擒,本大師有好生之德,定會饒了你們性命。」

    這一幕多麼像江湖術士行騙的場景,居風念及此,趕緊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一臉詫然。

    「這是真的?那你這老騙子騙了多少人啊!」

    玄之不以為然地吹鬍子瞪眼,「我哪裡騙了誰,他們非得說是我把機甲打敗的,我有什麼辦法,我推脫幾句,他們還說我謙虛,不識抬舉,慎魯那臭小子不敢替我做主,我就只好應承了下來。」

    居風見老人動了真氣,對身體無益,連忙安撫下來,過了好半晌,老人才漸漸平息下來。

    「大師兄那是屈於你的*威,怕你不給他好果子吃,他多孝順啊。」

    老人不屑地一瞥,「那小子跳下機甲來就管我叫宗師,想起那副慇勤樣,為師啊,咳咳……」

    老人說這話,便劇烈的咳了起來,臉色瞬間漲紅,瞧得居風一陣揪心。直至咳得撕心裂肺,才漸漸緩和過來。

    「唉,老了老了,往事不提了……」

    ……

    「在我想來,你若一帆風順,必定事業大成了才來看我,如今這般回來,想來是遭遇了一些什麼。」

    居風當下也不隱瞞,避重就輕的說了歸一盟的事情,但是他倒是並沒有覺得這些人有多麼難纏,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應該開始真正的對付他們。

    老人聽後也不太以為意,畢竟這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然而有些閱歷上的東西,旁敲側擊一下也無妨。

    「你在炎黃城再修武一段時間吧,炎黃大小乘,小乘你以大成,大乘還不曾一成,讓慎魯教教你心法,自己武道高了,對於自保也是一個保障。」

    居風點頭應下,等老人繼續叮囑。

    「我的師父曾對我說過,人這一生啊,要遇到三種人,一種人是師父,他們可以讓你學習到很多東西;另一種人是朋友,獨木難支,孤家寡人地總是寂寞;這第三種人則是敵人,或者對手,不一定涉及生死,但是只有他們,才是真正幫助你成熟成功的人。你說的那個歸一盟,就是這樣的角色,不要因為感情用事一葉障目,要看遠一些,沒有他們,你何時才能真正長大呢!」

    老人的語氣到後面便嚴肅了起來,居風也不敢怠慢。師父,朋友,敵人,一個人只有這三種人都經歷了,才可以名留青史吧。

    老人自豪地一笑,「如今你不缺世上最好的師父,身邊也有那麼一群出生入死的朋友,如今還有一個強敵虎視眈眈,看來,正是你人生要起勢的時候,所以,一切都要自信,知道嗎?」

    居風很艱難地點點頭,他知道,師父說道這裡,已經有了遺言的意味,看來所剩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你不回來,心裡有個念想,便一直拖著不走。如今一切落地,我這片葉子,也要歸根了。」

    老人的渾濁目光望向上放的窗戶,夜色已經淡去,黎明將要升起,新的一日即將到來,舊物也該歸去。

    「夜見故人月談事,這世間,便是不會再有我這般人了。」

    老人說著笑著,笑著笑著,渾濁的雙眼,漸漸地更加渾濁,最後只剩一片黑暗。

    居風還握著老人的手,手心裡還有一絲溫度,但是居風知道,就連這點溫度,也有隨著點點晨光的聚集,而煙消雲散了。

    走了,師父走了,從此不會再有徒手破甲的玄之妙人了。

    「哇!」黎明的山坳村莊,舉村痛哭,一時間黃發垂髫,並向後山跪拜。

    禮貌跪了下去,花雪月也跪了下去,聞聲而起的初陽也揉著眼睛跪了下去,不久之後,還要有成千上萬的人跪下痛哭,他們要用這樣的方式,緬懷一代宗師的離去。

    因為,從此無我這班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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