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只在一瞬之間。
軍艦開始晃動的第一秒,衛深就察覺到情況有異,他第一反應是對方做了手腳。可看到對面的美軍軍官臉上同樣露出驚恐後,他就明白,他們被一道算計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次,有人想在幕後將他們一網打盡。
船艙內警報淒厲地響著,刺穿每個人的耳膜。有人倉惶地對視,不知所措,他們甚至連襲擊來自哪裡都沒有搞清楚!
是誰,策劃這個襲擊的人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就在衛深絞盡腦汁地想這些問題時,對面的隊列裡緩緩走出一個人。
這是個神情漠然的年輕男人,他看向衛深等人的表情十分冷漠,就如同注視著垂死的螻蟻。
「路德維希!」
一名美軍軍官咬牙切齒,「果然是你。你這個該死的……雜種!」
他掏出武器,想要對金髮男子射擊。然而槍才掏出到一半就被人反制壓住,手指與槍托猛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軍官一聲悲慘哀鳴,捂著手跪倒在地。而出手壓制住他的,卻是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一位警衛。
此時,這些穿著黑衣,原本負責護衛的警衛全部走出隊列,站到那個鉑金髮男人身後。他們用同樣的目光看向在場的這些人類,冷漠,仇恨,和終於釋放出來的憤怒。
衛深明白了。這是一次集體叛變,一次來自軍隊內部海裔的叛變。
早有耳聞,美軍一直都在培養為自己所用的海裔特種部隊和科研人員。沒想到第一次見到這些秘密武器,竟然是在對方倒戈之時。這些背叛人類的海裔會怎麼對付自己這些「外人」呢?衛深苦笑,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路德維希看都不看哀叫掙扎的人一眼,示意「藍血」特種士兵們看管好這些軍官,他自己一人走到衛深等中方人員面前。
「我應該感謝你,衛先生。」
路德維希用生澀的中說,綠眸裡閃爍著詭異的光芒,「要不是你將計就計,我還不會這麼快就實現計劃。而你,大方的先生……」他微微勾起唇角,低聲道:「甚至將我覬覦已久的瑰寶都送到我面前來。」
說完他抬起頭,看向二樓舷梯處。
「衛叔!」那邊,白璟正擔憂地呼喚他。
衛深立刻明白了,倒吸一口氣,「是他!是你!」
他短短兩句話,卻洞悉了太多秘密。
「作為感謝,我會讓你們痛快地離開。」路德維希對他微微一笑,已經無須說太多,抬手一揮。「清理乾淨。」
身著黑衣的藍血支隊們走上前去,包圍起手無縛雞之力的衛深等人。
「混蛋!」看清楚那邊情形,白璟雙眼通紅。
「走。」李雲婷在背後拉他,掏出負在身後的武器,她同樣雙眼赤紅,卻沒有一秒猶豫。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與其去救已經被包圍的衛深等人,不如將白璟帶走。帶回呲呲噠已經沒有希望,白璟就是他們唯一的火種。
可惜,路德維希顯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藍鯨。在李雲婷剛剛拉住白璟時,三名黑衣人就從四處包圍上來。
「該死的!」她低咒一聲,上去與這些人搏鬥。
白璟收回心神,見到以寡敵眾的李雲婷,連忙想援助一把。控制,如果他能控制這些黑衣人的話,就還有機會!然而他心裡這個想法冒出來還沒有一秒,樓下路德維希突然大喝一聲。
「阻止他,他要使用能力!」
白璟還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就見幾個黑衣人突然停下動作,下一秒他們竟然拿出匕首自殘。看到那鮮紅的血汩汩流出,白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無法使用能力。
這是——
白璟想起慕白能力突然失效時的場景,原來如此,原來所謂的利用,指的是用同樣源自海裔的血來阻止親代種和純血的能力的發揮。更諷刺的是,這明明是人類開發出來的能力,此時竟被海裔用來對付自己人。
不遠處,李雲婷突然悶哼一聲,被人一腳踢飛撞到牆上。
「你沒事吧?」白璟連忙上去扶住她。
李雲婷低頭抹去嘴角的鮮血,笑一笑,「沒事。你躲一邊去,別被他們抓到。」
「躲什麼躲!讓你一個女孩保護我,我在旁看熱鬧還是人嗎?」白璟著急。
「你本來就不是人嘛。」李雲婷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好了,我知道你擔心,但是……」她的臉色沉了下來,看著那些海裔手臂上流出的鮮血,「你的能力現在不能用了,是不是?不要管我,重要的是你千萬不能落到這些瘋子手中。」
「瘋子?」對面的一個海裔突然笑了一聲,「比起你們這些瘋魔般想求生的人類,我們瘋一點又算什麼?」
白璟抬頭看向他,「是你?!」他認出這個人,錯愕道:「你竟然也是海裔,可你……」
他認出這個黑衣人,正是那天在河邊下令對白圭開槍的傢伙。
「請跟我們走吧,白先生。」
「藍血」首領轉身看向他,「你的歸宿在這,不是嗎?明明我們才是同胞,為何你要護著這些人類,你忘記他們對你族人做了些什麼嗎?」
「我沒
忘記!」白璟警戒地看著他,「可是,那天對我的族人開槍的是你們!」
「哦,那是不得已。」
「藍血」首領微微聳肩,「為了達到目的,有時的確不得不做一些犧牲。不那樣做,你又怎麼會深信自己正受到追捕,怎麼會遇到這些人,乖乖地走進我們佈置的陷阱裡來?」
「不擇手段,你們與那些拿海裔做實驗的人類有什麼區別!」白璟怒目而視。
「沒有區別。」
這時路德維希推開「藍血」的隊員,走到了白璟面前,他低下頭,看著這個半坐在甲板上的漂亮年輕人。
「都是私心。只是我們是為了海裔,為了整個族群。而人類,是因為他們的貪婪。」他細細打量著白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初次見面。不,我想在南極的時候我們已經見過了,不是嗎?小藍鯨。」
不知為何,白璟有些畏懼這個男人的目光,那沉重的視線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懼。
「你……」
「路德維希·特裡斯坦!」李雲婷喊出路德維希的全名,冷笑道:「竟然是你。你這個臭名遠揚,投靠人類的海裔『叛徒』。可笑,什麼背叛?偽裝背叛同胞,進入美軍內部,其實是你早策劃好的是不是?聽說美軍還曾讓你親自主導海裔解剖實驗,而你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藏的可真夠深,忍耐得真夠好啊。」
路德維希的表情有一瞬間扭曲,他抿了抿唇,低聲道:「讓她閉嘴。」
「是!」身旁的「藍血」士兵就要走上去。
「住手!」白璟攔在前面。
「你放過她。」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你的目標是我對不對?讓這些人權利安然無恙地離開,我就跟你離開。」
路德維希轉頭看著他,目光變得冷淡,「為了區區人類,你跟我開條件?」他又笑了,「你覺得你有開條件的資格嗎?」
在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撲稜稜,像是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在軍艦四周響起。白璟驚訝地看去,發現船舷邊爬上來一個個黑色的身影。他們渾身濕透,目光森冷,舉止僵硬,像是從海底爬出的水鬼。不一會,軍艦上已經遍佈了上百個海裔,佔據了所有空位。
「乖乖跟我走。」路德維希伸手去抓白璟,將他拉到自己身前,「否則,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些什麼更『殘酷』的事。」
他說話時呼吸噴薄在白璟的臉上,然而白璟卻感覺到那些氣體是冰冷的,就像他此時的感受,如墜冰窖。
「如果我跟你走……」他嚥了口口水,「那其他人會怎麼樣?」
路德維希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憐憫地撫摸他耳邊的發,「你不用考慮這些。」
然而言下之意,已經不言而喻。
該怎麼辦?
白璟閉上眼,拚命在內心狂吼。
如今被逼到絕境,他究竟該怎麼應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衛深和李雲婷葬身大海,而自己也成為被操縱的傀儡嗎?
能力被限制,人數也不佔優勢,甚至天時地利也不利於他。
天時地利……白璟突然睜開眼,看著浩瀚的海面。
不,還有機會。這裡是海洋,是孕育出遠古海裔的地方,而我,擁有他們都沒有的能力!
慕白的話迴盪在耳邊。
我能做到的,我能做到的事……白璟拚命思考著。而路德維希則把他的沉默當做服從,滿足地勾起嘴角,他抓住白璟,直想把人摟到自己懷中。
一直沉默的白璟卻突然張開嘴,無聲的波紋以他為中心散開。
那是一道人類不可聞的聲音,卻如利劍般穿透在場所有海裔的耳膜,穿透深海,傳遞到數百海里以外之地。
路德維希雙手驟然失力,不受控制地鬆開白璟。他抬起眸子,驚愕地看向對方。只見白璟正閉著眼,彷彿正吟誦一首無聲的歌。而他身上也微微閃爍起光芒,是與慕白變身時一樣的銀芒。
而沒過多久,遠方便傳來陣陣悠鳴,如同大提琴的悠揚低奏,旋律獨特的歌聲在所有人耳邊響起。
「天啊!」
有人驚呼。他們看見,在遠處海平面上升起的一道道白色水柱。
那是一群鯨魚。
回應白璟呼喚而來,唱著鯨之歌的海洋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