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一地的冷雨,在淋濕的廢墟上抱著沉默抽搐。
愛麗絲飛到村紗水蜜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清澈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倒映著廢墟中的血液。
「水蜜,請你停下來……」
愛麗絲看著這樣的水蜜,心裡十分難受。
「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你知道什麼叫做過去麼?」
「一個人的存在,百分之八十是由它的經歷以及記憶組成的。那麼,沒有『過去』的人,叫做什麼東西?」
「唯一讓我能忍受下來作為孤魂野鬼飄蕩的,就只有我的『村紗』的回憶……那麼,你說對於毀掉了我的回憶的這些『東西』我是不是該徹底的毀滅掉呢?」
「毀掉了我最重要的東西,還想乞求原諒?下地獄去乞求去吧!!!」
村紗水蜜手一揚,又一隻沉重的錨砸了下去,然後是如同水泡炸裂一樣的血水四濺。
「就算是這樣……梅蒂馨要保護的東西,我還是不能讓你毀掉!」
愛麗絲十指一張,數十隻人偶懸停在了她面前。
「水蜜……停下來吧!!!」
幾近透明的魔法絲線一抖,人偶彷彿注入了生命一般的朝著水蜜刺了過去。
「愛麗絲,剛見到你的時候,我還蠻欣賞你的。」
「因為,你有著濃重的『殺戮』氣息,就連我也感到沉重的殺氣。但是,如今的你卻像一隻溫室裡的羔羊一樣……」
「簡直是——」
水蜜的左手劃了個圓圈,一股雨線震開了愛麗絲的人偶。
「愚不可及!」
愛麗絲一愣神間,水蜜的鐵錨已經幾乎砸到了她的額頭。
「噹!!」
不知道什麼時候,嘴角還留著血的梅蒂馨突然出現,替愛麗絲擋下了這一擊。
「呵,你竟然還能動,不愧是傳說中的——」
「閉嘴。」
梅蒂馨冷冷的盯著村紗水蜜,渾身散發出一陣冷意。
「愛麗絲。」
梅蒂馨回過頭來,同樣冷冷的看著愛麗絲。
「看來現在的你幫不上我任何的忙。去一旁看著吧。」
這本來是很傷人的話,但是愛麗絲只是有些擔心的看著梅蒂馨滲著血的腹部,飛退到一旁。
現在的愛麗絲,大腦裡一片混沌。
村紗水蜜所說的,似乎是正確的,這一點自己深有體會。但是,crystal裡的居民,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啊。
她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
梅蒂馨看了一眼退到自己身後的愛麗絲,雙掌一擊,然後在額頭一抹。
「彭!!!!」
梅蒂馨瞬間被一團金色的光包裹住,強大的氣勁把愛麗絲推開好遠。
「呵,真是漂亮的印記呢,梅蒂馨·梅蘭克莉。」
「村紗水蜜,你真的惹怒我了。」
梅蒂馨死死的盯著水蜜,彷彿要吃掉她一般。
「我可不會像愛麗絲那樣想那麼多……我會徹底的幹掉你!」
「呵呵……去死吧!」
村紗水蜜突然雙手一劃,幾道雨痕像箭一樣衝了過來,撞到了梅蒂馨身外的金色光芒上,卻「彭」的一聲消散成了雨霧。
「你就會這些小伎倆嗎……嗯?」
雨霧後面,村紗水蜜不知道什麼時候舉起了一隻巨大的錨。
「受死吧!」
水蜜手一揚,作勢就要朝著梅蒂馨扔過來。而梅蒂馨不敢大意,身上爆出了更加刺眼的光芒。
「喝!」
水蜜手一壓,巨大的鐵錨狠狠的朝著梅蒂馨砸了過來。
「哼。」
梅蒂馨冷哼一聲,聚集起魔力打算擊破這隻鐵錨。
就在鐵錨要接觸到梅蒂馨的一瞬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巨大的鐵錨硬生生的突然改變了方向,朝著crystal的某個方向砸去。
「這是……什麼!」
梅蒂馨愣了一瞬間,隨即立馬反應過來水蜜想幹什麼。
這只巨大的鐵錨,竟然是直直的朝著crystal酒館對面的那幢殘破房子砸過去。
「你這個混蛋!!」
愛麗絲從來沒見過梅蒂馨有如此的恐慌和憤怒,她彷彿是不要性命一般的追著鐵錨飛過去。
「趕上啊——一定要給我趕上!!」
幾乎在鐵錨離房子十幾米處,梅蒂馨衝到了鐵錨面前,狠狠地撞上了鐵錨。
「轟!!」
爆炸激起的雨霧才剛剛升起,又一枚鐵錨朝著雨霧裡面砸了過去。
「呵呵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你的弱點了吧,梅蒂馨?去死吧!!」
水蜜像是瘋了一般的朝著激起的雨霧裡瘋狂的扔著鐵錨,一隻又一隻巨大的鐵錨像流星一般的砸了下去。
「砰砰砰砰——」
「水蜜,住手!!」
愛麗絲再也看不下去,扔出一堆人偶就朝著水蜜飛過去。
「愛麗絲?下去吧!」
水蜜回身隨手扔了一隻錨,巨大的錨摧枯拉朽的擊碎了愛麗絲的人偶,然後撞在愛麗絲身上,把她砸到了地上的廢墟裡。
「可惡……她怎麼那麼強……」
愛麗絲費力的從廢墟裡站起來,剛才的一擊已經讓她受了些傷。
突然,愛麗絲看到蓋洛在不遠處朝著她招手。看著水蜜瘋狂的攻擊梅蒂馨,愛麗絲心急如焚,但是她還是朝著蓋洛飛了過去。
蓋洛在愛麗絲耳邊說了些什麼,愛麗絲臉色一變,脫口而出:「不行,絕對不能說!」
「但是,愛麗絲,水蜜現在誰也阻止不了她啊。」
「不行,就是不行!」
愛麗絲堅決的說出了拒絕的話,重新朝著水蜜飛了過去。
「魔符!」
四道紅色的光芒砸向了水蜜,而水蜜只是隨手一揮,就打散了這幾道光。
「愛麗絲,你認為這種不痛不癢的攻擊能影響到我嗎?」
水蜜冷冷的一笑,隨即不再理會愛麗絲。
「那麼,這樣呢?」
愛麗絲現在的水平,確實沒有什麼好的攻擊招式。而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偷學自魅魔的那一式——
「戀符!」
雙手交叉一攏,鼓蕩起渾身魔力集中在兩掌之間,然後一推。
「嗚——」
巨大的五彩光束伴隨著破空聲,朝著水蜜飛了過去。
水蜜扔是隨手扔了一隻鐵錨,鐵錨在撞上光束後猛地爆炸開來,而光束卻也消散了。
愛麗絲極盡全力的一擊,仍是不能被水蜜放在眼裡。
「水蜜,給我停下來!」
雨霧之中,愛麗絲突然出現在了水蜜面前,一拳狠狠的擊中了她的腹部。
「彭。」
水蜜斜下眼睛看著愛麗絲擊中自己,冷笑了一聲。
「你這樣的能力,怎麼能讓我停下來?」
「彭!!」
魔力一震,愛麗絲就被震退老遠,一絲血跡從她的嘴角流了下來。
「我忍不下去了!水蜜,你聽著,你——」
地面上,蓋洛大聲的叫著,而愛麗絲卻猛的轉過頭去。
「蓋洛老頭,不要說!!」
看著愛麗絲堅定的眼神,蓋洛到了嘴邊的話,卻又說不出來。
「水蜜,請停下來!」
愛麗絲又一次朝著水蜜飛了過去。
但是,卻是又一次的被震退回來。
一次一次的攻擊,卻是自己一次一次的受傷。
「彭!」
又一次的被震退,愛麗絲幾乎已經昏迷了。
「水蜜,你——」
蓋洛剛想說什麼,卻被從地上爬起來的血淋淋的愛麗絲拉住了衣角。愛麗絲動了動嘴,但是受重傷的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而緊緊盯著蓋洛。蓋洛歎了口氣,搖搖頭不說話。
「砰砰砰砰——」
「砰!」
愛麗絲又一次重重的砸到蓋洛身後的地上,而這次她幾乎已經沒了動靜,只有嘴邊絲絲的白氣還說明她尚在生存。
蓋洛不禁悲從心來。
都是那麼好的孩子,為什麼要做到這份上?
梅蒂馨依然在雨霧中被村紗水蜜瘋狂的攻擊,而愛麗絲也是身受重傷。
「就算是一個人,得救了也好。」
蓋洛下定了決心,朝著水蜜大叫。
「村紗水蜜,你聽好了!!!!」
「哦,你想說什麼?」
水蜜饒有興趣的轉過身來,看著蓋洛。
「這裡,根本就不是你的故鄉,村紗!!」
「什麼!?」
「你聽好了,這裡,crystal,根本就不是你的故鄉村紗!!」
「這不可能……不可能!!!」
水蜜突然激動起來,捲起的水柱破開了灰色的雲層,露出了裡面滴著血的殘陽。
「我前幾天剛好在酒館舊房間裡的舊報紙上看到,村紗這個村子,早在幾十年前就被一場巨大的海嘯吞沒了,連村紗周邊幾百里的地方,也被海嘯吞噬的一乾二淨,早就沒有人知道村紗在哪裡了。」
「而那場海嘯,據說就是由叫做『
村紗』的妖怪為了沉沒在海上航行的船而弄出來的災禍。」
「不……這不是真的!!!」
村紗水蜜痛苦的抱著頭,試圖否認這一事實。
其實,她根本就記不清楚村紗在哪裡。成為念縛靈不知道多少年,記憶早已模糊,剩下的唯有將人們沉入海中的惡意,以及對於故鄉的一絲念想。crystal,僅僅是她自己騙自己的一個產物罷了。
而現在這層薄薄的窗戶紙被蓋洛捅破,她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不要告訴她……不要告訴她……這會毀了她的……」
幾乎昏迷的愛麗絲,自言自語似的低語。
「原來……原來我是一個根本沒有過去的鬼魂嗎……」
「不,我是親手毀滅了過去的鬼魂……」
「我不是村紗……我不是村紗……」
灰色雲層中透出的血色陽光,照在了村紗水蜜的身上,分外蒼白。
「對了,我不是村紗……我不是村紗水蜜……」
「那麼……我是誰?」
「我不是誰……我不是我……」
「呵呵……我是誰呢……」
水蜜眼角被濕透的血液,在秋雨的悲哀中成熟,然後滴下,毀滅。
她的身影漸漸透明,然後消失。
「我到底是誰呢……呵呵……」
冰冷的秋風中,只有淡淡的一句囈語在抽搐,然後陰霾。
「水蜜!」
愛麗絲突然睜開眼睛,她彷彿知道,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眼前沒有了村紗水蜜的身影,而雨霧中渾身被血浸透的梅蒂馨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水蜜……水蜜她去哪了。」
「村紗水蜜嗎?她消失了。」
梅蒂馨冷冷的說道。
「消失……什麼意思……」
「作為念縛靈卻懷疑了自己的存在,然後放棄。她違反了幽魂存在的規則,所以消失了。」
「梅蒂馨。」
愛麗絲轉過頭來,茫然的看著她。
「你就這麼冷血嗎?」
「不是我冷血。」
梅蒂馨搖搖頭,說道。
「而是,這種情景我已經見過很多,然後麻木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
愛麗絲無力的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廢墟。
「這就是,戰爭帶來的扭曲啊,愛麗絲。」
「村紗水蜜,是被當時在海邊戰鬥的兩國的魔法所波及,她乘的船被魔法捲起的海浪吞沒,上面的人全都淹死了。」
「你……早就知道?」
「嗯。我只是想幫助她忘記掉過去,沒想到她還是踏上了這一步。」
「這是……戰爭的罪惡嗎?」
「嗯,所以,愛麗絲,跟我一起,消滅掉戰爭吧。」
「戰爭嗎……」
愛麗絲伸出手,握住了梅蒂馨的手。
「如果消滅掉戰爭,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吧?」
愛麗絲自言自語著,看向了遠處的殘陽。
而梅蒂馨,也看向了如血的殘陽。同時,她額頭上隱隱約約泛著暗紅色不詳光芒的「Ω」,如同一池碎了的血月,散而復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