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濺的玻璃如星星一般灑了進來。儘管愛麗絲馬上伸出袖子擋住了一部分,但是還有很多不可避免的掉進了滿桌子的菜裡面,以及她的頭髮上。
雖然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說,但是站了一天的愛麗絲也確實很餓了。於是,她豎起眉毛,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和碎玻璃一同飛進來的人,在空中華麗麗的翻了個身,然後輕巧的落在坐在愛麗絲對面的斗篷人面前。
「小傘!你沒事吧!」
她一把掀掉自己頭上同樣的斗篷,露出一張十二三歲的女孩面容來。不過奇怪的是,她腦袋上有兩隻圓溜溜的灰色耳朵,讓人感覺很奇怪。她的眼睛有些灰撲撲的感覺,眼角有一道血痕,流出的點點血跡還是紅色,似乎是剛才被玻璃劃到。
「玲!」
穿著斗篷的人驚愕的瞪著眼睛,然後叫了一聲就抱住了眼前的女孩。
「好了好了,我來了就沒事了……」叫做「玲」的女孩拍著斗篷人的背,然後狠狠的看著愛麗絲,說道:「混蛋,居然欺負小傘……」
愛麗絲被瞪得一愣,隨即更是莫名其妙:明明是她踢碎了玻璃,弄得自己一身狼狽,幹嘛還要被瞪?於是,她以更加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你……想幹一架?」玲被愛麗絲嚇了一跳,隨即吼道。
「樂意奉陪!」愛麗絲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她也很生氣。
「你們……不要打架……」
穿著斗篷的人焦急的跺著腳,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她們。
「哼,沒事的。」
愛麗絲挑了挑眉毛,坐了回來,隨手扔出一個人偶,直直的朝著玲飛過去。玲本來看見愛麗絲又坐了回去,準備罵她膽小的。話還沒出口,人偶手上的劍尖就戳到了自己鼻子前。
「哇啊!」她嚇了一跳,隨即伸手一擋,盪開了人偶的劍。
「那個,請您不要動手,放過玲……」斗篷人微微彎著腰,略帶乞求的說道。
「她沒事,我比較好奇你的事。」愛麗絲左手拄著下巴,右手的三根手指頭不停的操控著人偶,和那邊的玲打得不可開交,嘴上說道:「你就是那個小偷吧,為什麼偷我的錢包?」
「我……」
它又說不出來話了,只是呆呆的掉眼淚。
愛麗絲不耐煩的揮揮手,把它的斗篷掀開。那是個和玲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但是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淡藍色頭髮上沾滿了油膩。
愛麗絲微微一怔,隨即恢復了她冰冷的表情:「怎麼,當了小偷不承認?」
女孩兒的臉色蒼白,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她顴骨上的兩塊淤青像是兩個一大一小的硬幣,閃閃發光的瞪著愛麗絲,這讓愛麗絲有些毛骨悚然。
「別再逼她,混蛋!」
那邊傳來了玲憤怒的尖叫,愛麗絲皺皺眉毛,右手的小指加快了幾分移動,瞬間讓玲受到的攻擊密不透風,沒空說話。
「你連面對自己做的事的勇氣都沒有麼?膽小懦弱的孤兒!」
愛麗絲的話音不大,但是彷彿重錘一般砸在女孩的心上。她呆呆的流淚,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焦距,似是無奈又似是難受。
她呆立了半晌,才下定了決心似的回過神來,膽怯而又堅定的看著愛麗絲,說道:「非常對不起,是我偷了您的錢。」
「為什麼偷東西?」愛麗絲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盯著她。
「因為……因為我很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呵。」
愛麗絲冷笑一聲,冷冰冰的說道:「我也幾天沒有殺人了。」
「啊!?但是,但是那個……」女孩嚇了一跳,不明白愛麗絲的意思,急忙解釋道:「我不能控制自己肚子不餓……我真的忍受不住了……對不起……」
「我也不能忍受自己不殺人了,那我就能隨便殺人嗎?」
愛麗絲連連冷笑。
「混蛋!這不是一回事!」
玲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愛麗絲卻毫不理會。
「偷東西和殺人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害人,一個輕點,一個重點而已。」
「我……」
「混蛋!是我讓她去偷的——」
玲剛說了半句,愛麗絲就一皺眉,三下五除二控制人偶把她綁了起來,揪到自己面前的椅子上。
「還有你,煩人的傢伙。」愛麗絲把目光轉向了被捆住的玲,說道:「你不僅弄碎了玻璃,毀掉了這盤菜,弄髒了我的頭髮,還教唆別人去偷我的東西,你說我該怎麼做?」
「怎麼做?」
玲冷笑一聲,把眼睛瞇成一條縫,說道:「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人,怎麼可能懂我們這些孤兒的痛苦?吃不飽穿不暖,沒有人關心,尤其是小傘,還經常被其他人欺負,你懂什麼!?」
「玲……」
被叫做小傘的女孩淚眼朦朧的看著憤怒的玲,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說道:「別再說了,是我的不對……」
「你不對?你有什麼不對?我勸了你好幾天,
你都不答應。昨天我餓昏了,你就帶了東西給我,我就知道你去偷東西了,這明明是我的問題!」
「我……」
小傘無言的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呵,真是感人啊。」愛麗絲不痛不癢的笑了一下,說道:「要不要我主動把錢包奉獻出來,來獎賞你們呢?」
「你!」
玲氣得聲音都顫了,指著愛麗絲說不出話。
「你們所謂的理由,我覺得簡直是搞笑。」
「一個人殺了人,難道他說他是因為餓昏了頭,一時衝動就能算了?」
「無論什麼理由,這個行為本身就是錯的,不可能也不應得到承認。」
「我們只是被逼無奈的!」
「被逼無奈?」
愛麗絲揚了揚頭,說道:「你們的行為,不就是偷了東西來滿足自己的慾望,難道不是嗎?」
「我……」
「偷東西來給人也好,自己用也好,那都是別人的東西,永遠也不是自己的。這麼做,除了給得到東西的人加重罪孽,一點意義都沒有。」
愛麗絲冷冰冰的一席話,說得小傘撲到桌子上抽泣起來。就連一開始憤怒的玲,也怔怔的不說話。
「好了,吃東西吧。」
愛麗絲拍拍自己的頭髮,把上邊的碎玻璃弄掉,然後又讓廚師把沾了玻璃的菜換掉。
「啊?」
「我說讓你們吃東西,沒聽到?」
「但是,那個我們……」
「我這頓飯,是為了感謝你的。」
愛麗絲稍稍把表情變得活絡一些,說道。
「感謝?」
小傘和玲都愣住了。
「是啊,感謝你把我丟失的錢包找了回來,要不然我這個月就完蛋了。」
愛麗絲攤攤手,無奈的說道。
小傘瞪大了她的眼睛,呆呆的看著愛麗絲,似是要把她刻進自己的腦海裡。突然,她又哭了起來,玲在一邊不住的安慰。
「嗚嗚……愛麗絲大人……謝謝您……」
「真是煩人,快點吃完還有事做。」
愛麗絲自顧自的端起一碗飯,飛快的吃了起來,不再理會二人。
玲和小傘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但是看到愛麗絲不理她們,又在自己肚子的催化下,開始拿起碗筷大吃起來。
愛麗絲的飯量並不大。她很快完成了自己的晚餐,走到了一直發呆的店長面前,小聲的交談著什麼。
等到小傘和玲吃完的時候,愛麗絲已經坐在椅子上弄了好久的人偶。
「呃~」
玲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小傘和她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那個……」玲走到愛麗絲旁邊,看著她專心的在弄人偶,撓了撓腦袋,不知道該怎麼插話。
「有事就說。」愛麗絲把一根線在人偶的衣領上繞了幾圈,說道。
「人偶大姊,謝謝你的飯,你是個好人——」
「如果是恭維的話,大可不必。」
愛麗絲依舊弄著人偶,冷冰冰的說道。
「哦……」
玲也沒說什麼,只是退到了一遍。然後,小傘顫顫的走到了愛麗絲面前,深深的鞠了個躬。
「愛麗絲大人,偷了您的錢,真是對不起!還有,非常謝謝您給我們的飯!」
「有三點,請注意。」
愛麗絲把人偶收回口袋,說道:「第一,偷錢的事我並沒有原諒你,請你不要誤會;第二,這頓飯不是我給你們的,而是你用這件事換來的;第三,關於你的朋友把飯店玻璃弄碎的事,我已經和店長商量過了,待會你們要在這裡做兩個小時的侍應生,作為補償。」
「知道了……」
「好。那麼——」
愛麗絲站起身來,掠了掠劉海,伸出手:「我叫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
「啊!?那個…………」
小傘嚇了一跳,急忙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狠狠的搓了幾下,然後隔著衣服伸出手,說道:「我叫、我叫做多多良小傘,那個……」
愛麗絲眉頭一皺,把小傘手上的衣服拿掉,直接握在了她的手上。小傘的手上有些濕涼涼而又油膩感覺,愛麗絲並不陌生:那是血液的觸感,噁心而又溫軟。
「那個,我叫做娜茲玲,謝了,人偶大姊。」
玲很爽快的伸出手,和愛麗絲握了一下。
「有件事,我很好奇。」
愛麗絲想了想,問道。
「什麼事?您說。」娜茲玲說道。
「她的眼睛,為什麼是兩種顏色的?」
愛麗絲指著小傘,問道。仔細一看的話,確實能看到小傘的眼睛是紅藍雙se的
,愛麗絲從來沒見過眼睛有兩種顏色的人。
「抱歉,大姊,這個我不知道……但是,這件事讓小傘很困擾……」
娜茲玲看了看小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小傘輕輕搖頭,咬著嘴唇,說道:「是這樣的,愛麗絲大人。教堂的孤兒們都覺得我的雙se眼是妖魔的眼睛,他們都不喜歡我。」
「不喜歡?」
娜茲玲憤怒的吼道。
「他們天天都以這個為借口欺負你,打你,偷走你的食物,這叫做不喜歡?」
「算了,玲,別說了……」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沒什麼反應。她看了看天色,說道:「好了,我該走了,你們記住要做的事。」
「好。」
娜茲玲點點頭,而小傘卻小心翼翼的看著愛麗絲,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了,再見。」
愛麗絲轉過身去,擺擺手,路過店長的時候說了幾句話,又拿了什麼東西給店長,隨即出了門。
小傘怔怔的看著愛麗絲消失在暮色裡,嘴裡喃喃的說著什麼。
「好了,小傘。人偶大姊確實是個好人,我們還是按照她的話做吧。」
「嗯……對了,玲,你有沒有發現,人偶大姊很像一個人?」
小傘回過神來,說道。
「像一個人?我想想……」娜茲玲眨了眨眼,說道:「你不會說的是——」
「嗯,就是糖果店的梅蒂馨小姐。」
「確實有些像……雖然人偶大姊比梅蒂馨小姐更漂亮一些,但是兩個人給人的感覺都好像,而且……」
「而且兩個人都請過我們吃飯,對吧?」小傘笑著搖頭,看著娜茲玲,說道:「玲,你還真是貪吃呢。」
「切,梅蒂馨小姐那也是個好人,我們只是不好意思一直去麻煩她。」
「好了好了,我們幹活吧。」
「嗯。」
兩個小時裡面,兩個人都幹得很認真,或許是因為很久沒吃飽了的緣故。
兩小時後,天色已經偏黑了。店長看了看時間,叫住了兩人。
「謝謝你們,這是兩個小時的工錢,你們幹得很認真呢。」
「啊?」
店長笑瞇瞇的把一個信封遞給娜茲玲,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不是愛麗絲大人讓我們工作來賠償您的玻璃錢嗎?」
「玻璃?」店長疑惑的看著她們,說道:「玻璃的錢愛麗絲小姐已經付了啊,她是告訴我讓你們在這裡工作兩個小時,然後付你們工錢的。」
「……」
兩人對視一眼,都掩飾不住眼裡的顫抖。
「哦,對了。」
店主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愛麗絲小姐還讓我轉告這位小姐一句話。」
店長指了指小傘,說道:「她讓我告訴你:。就這樣」
小傘又哭了起來,而這回娜茲玲出奇的沒有阻止她,也沒有安慰她。
城鎮的另一邊。
「水蜜,這到底怎麼回事,麻煩你告訴我……」
愛麗絲表情陰鬱的看著水蜜,低聲問道。
「愛麗絲,小傘我確實認識,而她被欺負我也知道。」
「那你就不能管一下嗎?」
「我是想啊,但是聖不讓。」
水蜜無奈的苦笑。
「不讓?你說的是不是教堂的負責人?」
「負責人?哦,你指的是大主教吧,聖確實是,教堂的事情都是她說了算。」
「那她怎麼不管,還不讓其他人管?」
「這個啊,我記得有修女問過她。」
水蜜想了想,說道。
「那她怎麼說的?」
「聖是這麼說的。」水蜜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說道:「」
「死亡率少了很多?什麼意思?」
「聖的意思我也不明白,但是或許能猜到一點吧。」水蜜露出一抹苦澀的笑,說道:「或許這個孩子成了其他孩子的出氣筒,能讓他們發洩一下,不至於去自殺……而且,聖說的也是事實,自從這個孩子來了以後,自殺的孤兒少了很多。」
「意思就是那些本來打算自殺的孤兒都跑去欺負她,所以不想自殺了是吧?」
愛麗絲不知道怎麼表現自己的心情,除了冷笑還是冷笑。
「這是事實,愛麗絲。」
水蜜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說道:「如果你想問詳細的事情,明天來教堂就好了,聖明天就能回來。」
「好。水蜜,再見。」
愛麗絲點點頭,頭也不回的回了酒館。酒館的屋簷,一隻冠藍色的堅鳥冷冷的凝視
視著漸漸沉入夜晚的水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