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微微勾唇,旋身,一雙纖手慢慢將手中的廣袖一點一點地收攏,再一個柔的旋身——
腰身輕盈而轉,水袖如水波蕩漾,彈出,拂過他的鼻尖——
空中淡的清香更加深刻幾分,喬司南還未開口,她的清亮婉轉的嗓音,已經絲絲入扣地傳來—洽—
「眼裡柔情都是,愛裡落花,水飄零夢裡牽手都是你,命裡糾結無處醒」
黎洛頓了頓,赤足,再往前將自己的身體送了送,然後垂眸,看著坐在沙發中的他—鈐—
月色華美,照得他的側臉如石刻的浮雕,月下更加清雋。
嗓音,黯啞了幾分,卻又繼續唱到——
「今生君恩還不盡,願有來生化春泥,雁過無痕風有情,生死兩忘江湖裡」
她的聲音,似隔了一層膜,空靈婉轉,卻讓人聽不真切,喬司南閉合著雙目,努力地,將她唱出的字,每一個,都聽清楚…….
廣袖空中翻飛,伴著隨風飛舞的青絲,萬般糾纏。
纖瘦的身形在他面前輕盈旋舞,足尖輕點,又是一個旋身——
這一次,黎洛雙膝觸地,直接跪坐下去,堪堪落在沙發旁邊,柔腰輕彎,低伏,臉頰輕輕落在他的膝蓋上——
「人前笑語花相映,人後哭泣倩誰聽偏生愛的都是你,誰錯誰對本無憑」
字字剜心,被她輕輕吐出,落在彼此心頭……
而她身後,長袍逶迤鋪拖了一地,似一團雲,將她整個人罩在其中,分辨不真切。
青絲,垂落,沿著他的膝蓋,鋪散開來。
喬司南微微一震,抬手想要觸碰她放在自己膝蓋上的臉頰,卻在中途被黎洛扣住手掌,她拉過他的大掌,緩緩地放在自己的烏髮之上,「司南,剛才,頭髮有些亂,你幫我理一理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五指安穩均勻地穿過她的一頭黑髮,從頭頂,梳到髮梢,每一處,都極其認真。
黎洛柔順地伏在他的腿處,乖覺得如同一隻慵懶的小貓。
可只有自己知道,他每多梳一下,她的心,便多擰緊一分……
華髮,她已經,早生華髮。
司南,我們這樣,算不算已經到了白頭?
是不是,也算,白首不相離了?
屬於她的,獨一無二的白首不相離。
她閉上眼睛,眼淚自自己的眼眶中跌落,撞碎在了他的膝蓋之上……
「歌很好聽,」他唇邊掛著淺笑。
「你喜歡就好,」她依舊柔順,伸手,扣住他的另外一隻手,用自己的掌心,印了上去。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他掌心裡的那些紋路,烙進自己的心裡去。
外婆說,這樣的舞,這樣的歌,只能唱給自己最愛的男子聽。
這是她第一次唱,第一次舞。
卻,也是最後一次了。
兩個人靜靜而坐,身形糾纏,月光如洗,透過窗欞,將他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映在地上,沒有一絲縫隙。
就好像,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一樣……
而細碎如金的光,也透過他扣住她髮絲的手,定格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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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菁一直等在門口,雙手緊張地扣著自己的衣服領口,直到雙足僵硬,她才等到黎洛從房間內走出來——
「表嫂」
話音未落,她便狠狠一震,「表嫂,你在流血!」
「是嗎?」黎洛平靜地看著她,臉頰蒼白,映襯得唇邊的血絲更加觸目驚心。
她抬手,擦去,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一身青袍,早已被走廊的狂風吹亂。
「表嫂」
司徒菁話還未完,淚已先落。
這,又是何苦?!
黎洛目光輕落,停在司徒菁身上。
後者微微一愣,看著她的眼光裡,已經帶了幾分心虛,「表嫂,是醫生叫我….」
「你做得對,」黎洛點頭,心口已經痛到血氣翻湧,卻無法做出任何的介懷——
她看著司徒菁身上那一層聊勝於無的薄紗,「司南…應該會喜歡。」
此話一出,對方臉上紅霞更亂,「表嫂….」
「以後,不要再這般叫我,」黎洛抬手,理了理司徒菁垂落在耳畔的幾縷髮絲,「答應我,好好照顧他,好好照顧你自己。他剛開始可能會發脾氣,很大很大的脾氣,可是,你也要像對小孩子那樣對他,好嗎?」
司徒菁眼圈通紅,「表您」
「時間久了,該忘記了都能忘記,」黎洛笑,卻有苦澀地液體,滑落進嘴角。
連心,都被浸潤得發苦。
時間久了,他就會忘記。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若他安好,彼此天涯,又有什麼關係?
「孩子好好生下來,有了喬家的血脈,以後,你會活得更自在,」黎洛看著司徒菁,「這也可能是你和司南唯一的孩子。」
司徒菁雙唇顫動,「那花」
「傻丫頭,花花本來就不是司南的孩子,你們都被騙了,我明日就會帶他去找他自己的父母,」黎洛看著窗外,鴉青色的天空像一塊充滿著絕望幕布,將人間罩得一絲生氣都沒有,「若是司南問起,你便這樣答便是了。」
待他察覺,自己早已…走遠。
再見,司南。
再見,今生最深的,也是唯一的愛….
司徒菁雙手緊張地絞動著自己的衣擺,「我怕…他不肯….」
「我剛才用了外婆留給我的安息香,他已經睡著了,不過也只是淺眠,很快就會醒來…」
言下之意,司徒菁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誤。
黎洛轉身,不再去看她,「你進去吧。」
司徒菁咬唇,還想要再說什麼,可目光觸及那個站在走廊盡頭的倔強背影,到底是忍住,沒有開口。
推門,走進臥室。
門頁合動的聲音,像命運的繩索,一點一點地套住她的脖子……
最後,落鎖的聲音終於傳來。
是命運的最後一擊,直接,將她的心砸得粉碎,血肉模糊……
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自己再也不會有完整的靈魂了……
「小姐….」
小素站在拐角處,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您叫的車子來了」
「花花呢?」
「小少爺在車裡等您。」
「走吧。」
她依舊赤足,一步一步,像走在刀尖上一樣,卻始終,沒有停頓。
也沒有回頭。
因為她不知道,一旦回頭,自己心裡那離開的勇氣和決心是不是還在……
「小姐,」走到門口,小素突地伸手,緊緊扣住黎洛的廣袖袍口,「您…再考慮一下?姑爺不一定就會肯。您這樣做….,他會生氣」
黎洛抿唇,拉開車門,直接坐了進去,「開車。」
喬飛點頭,踩下油門。
車子,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便完全駛離了別墅區。
幾分鐘…
空氣裡,連他的最後一點味道,都已經殘忍地消失不見了。
黎洛彎腰,將一旁熟睡的花花抱起來,扣在自己懷裡,眼淚終於恣意滑落,「花花,花花….」
從今以後,只有媽咪和你。
安好天涯,卻又不得不相依為命了….剛才小素說,他會不肯。
若是清醒的他,自然是會不肯的。
可是,黎洛有一個連司徒菁都沒有告訴的秘密——
外婆說過,那安息香,聞過便會暫時辨不清眼前人。
所以她的喬司南,他….
會安好。
會福壽綿長。
會兒孫滿堂。
只是,他,再也不會有她…
而這一切,再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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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飛將黎洛和花花送到機場門口,欲要送她們進門,卻被黎洛抬手,攔住——
「不必知道我們要去哪兒。」
喬飛微微一震。他明白黎洛的意思,她是怕回頭喬司南問起,他會扛不住說出來。到時候,便是對司徒菁不公平。
而自己若是知道不說,又肯定會被大少責難…
喬飛垂眸,波瀾不驚的臉上已經染上哀戚,「少奶奶…」
「好好照顧他。若是他問起….,你只說,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已經和南錚走了。」
「…好。」
黎洛點頭,將懷中的花花抱緊,接過喬飛遞過來的包,沒有說再見,轉身,直接走進了候機大廳。
穿著一身青袍的女子,抱著孩子,很快便吸引了各色路人的注意。
她卻毫不在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等著她的那一班飛機的到來。
沒有人知道她會去哪兒,除了她自己。
誰都無法再找到她們….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
花花嚶嚀了一聲,像是感知到了自己媽咪此刻的心緒,竟是突地睜眼,自黎洛懷中坐起,便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粑粑喬喬,麻麻,花花」
哭聲震天,似要把大廳的穹頂都掀翻才肯罷休,任憑黎洛如何
何哄勸,都只是緊緊地扣著黎洛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哭著…
「粑粑喬喬,我要粑粑喬喬」
眼淚順著小臉頰漱漱而落,嗓子都哭啞了,卻不肯停下來。
小傢伙哭,她也跟著哭,到最後,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顫抖著將包中的手機拿出來,摁下播放鍵,遞到花花面前,「粑粑給你講故事,花花,你聽,你聽」
喬司南磁濃醇厚的嗓音從聽筒裡緩緩傳來,小傢伙的哭聲,也終於被安撫得慢慢小了下去。到最後,只剩下輕輕的抽噎——
黎洛將孩子抱緊,胡亂擦掉臉上的淚,「花花不哭,不哭…」
花花盯著手機裡的聲音,「要粑粑,要粑粑」
一千一萬個對不起,是對花花。
這一輩子,她虧欠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孩子啊…
廣播裡終於傳來催促登機的聲音,黎洛起身,將孩子抱緊,快速走向登機口,卻在半途,被人生生攔住——
司徒娟和張媽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連氣息都還在急速地喘著,已經開口怒罵,「狐狸精,你要帶我孫子去哪兒?是不是想害他?!你好歹毒!」
若不是別墅裡的傭人通知她們黎洛帶著孩子跑了,只怕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孫子了!
司徒娟怒火攻心,卻又投鼠忌器,生怕傷著花花,只能攔著黎洛,不讓她走。
張媽粗腿一邁,已經打算搶人!
黎洛卻不疾不徐,將花花往她們面前一鬆,絲毫沒了剛才的沉痛,臉上無波無瀾,「司南叫我送這孩子回家。我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就來趕飛機,難道你們有興趣,那你們去送好了。」
如此爽快好說話,倒叫一旁的兩個人愣了一下。
黎洛見她們不接,乾脆又將孩子往前送了送,「我也不想跑這一趟,不如你們替我?」
「你什麼意思?!」
「難道今早醫生沒打電話給你們說嗎?」,黎洛垂眸,從自己包中找出一個件袋,遞到司徒娟面前,「dna鑒定結果出來了。花花的親生父母也找到了。」
司徒娟一震!腦中迅速分析著黎洛這兩句話的意思——
鑒定結果出來了,親生父母也找到了,可喬司南,卻安排黎洛把孩子送走?!
這就意味著…
這孩子根本就不是司南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孫兒?!
黎洛脊背慢慢浸出涼汗,細細觀察著司徒娟的反應。
她沒有撒謊,說的句句屬實,端看司徒娟怎麼理解了….
半晌之後,反應過來的司徒娟終於氣急敗壞地跺腳,「呸!我說還長得像司南呢,真是瞎了眼!」
一旁的張媽連聲安慰,「小孩子五官本就沒長開,您覺得像也是正常的。不怪您。」
心中緊繃的弦,重重地一鬆。
司徒娟和張媽連看也不再看她們一眼,直接匆匆掠過,轉身走出機場大廳的門,「真是晦氣!白高興一場!都是童欣那個瘋子害的!」
「太太,您消消氣」
聲音漸行漸遠,可黎洛卻始終站在原地。
腳下,不敢輕易挪動半步。
直到從前方玻璃上看到那兩個身影徹底消失之後,她才開始抬腳,用自己最快地速度,直接上了飛機!
而那份件袋,因為她落座的時候用力過猛而跌落了出來——
「太太,」空姐上前,將件袋幫她撿起來遞回,「您東西掉了。」
「謝謝。」
黎洛點頭,將東西接回來,重新放了回去。
裡面裝的,不過是花花的出生證明而已。
司徒娟….
黎洛垂眸,星眸中染上厚厚的落寞。
若是司徒菁生下喬司南的孩子,只怕,她態度會好得多了吧?
「請關閉您的電子設備」
機艙廣播裡傳來空姐提醒的聲音,黎洛將花花安置在一旁特殊的安全座椅上,幫小傢伙把座椅調得舒適一些,方便他安眠,然後拿出手機,正要關機,手機卻飛快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的是——
城北別墅的座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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