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被覆上他的大掌,溫熱的觸感陣陣傳來,喬司南溫和的聲音響在耳畔,「黎洛,你們認識?」
全場的人都在注視著他們洽。
黎洛頭皮發麻,只覺喉嚨發乾,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喬司南皺眉,「黎洛,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她慌忙回神,起身將瑞瑞抱起,「看花花是吧?樓下客廳裡好多花花,阿姨帶你去看!鈐」
然後盡量鎮定地朝喬司南一笑,「他要看花而已,我帶他下樓去玩一會兒。」
說罷也不去看他,抱著瑞瑞就轉身下樓。
音樂再度響起,人們滑入舞池,沒有人去關心這樣的小插曲。
喬司南和高遠臻比肩而立,後者看著抱著孩子的黎洛,「你投資的那個童車不就是花花麼?我外甥最近添了小弟弟,估計是看到過這個牌子。」
喬司南唔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著場內的人。
花花,不就是黎洛的小名嗎?為什麼他剛才在她的眼神裡,明顯捕捉到了一絲藏不住的慌亂?
樓下。
黎洛將瑞瑞抱到偏廳,將他放在高腳椅上,又拿了一小塊黑/森林蛋糕蛋糕給他,「要吃嗎?」
小孩子正值換牙時期,在家裡大人不會允許吃這些,何昊瑞眼前一亮,小手抓過盤子含了一口蛋糕,腮幫子鼓鼓地看著黎洛,口齒不清地開口,「阿姨,我的花花呢?」
「花花在跟我們捉迷藏,你不要說話,他會出現的,好不好?」,黎洛哄著他,「要喝牛奶嗎?」
瑞瑞一聽到捉迷藏立刻就雙眼放光,「那我不說話了,我等花花出現。」
「好,」黎洛摸了摸他的頭,拿過桌上的牛奶遞給他,「慢點吃。」
「嗯,」瑞瑞點頭,專心致志地對付著食物,不再說話。
黎洛鬆了一口氣,門口卻傳來一記壓低的聲音,「你又何必騙小孩子?」
她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門口是年舒才鬆了一口氣。
年舒指了指陽台,「出去透透氣。」
月光如水,兩個女人攏著披肩在陽台上站定,年舒呼了一句冷,然後才看著黎洛,「你還不告訴他?」
黎洛垂眸,盯著腳尖,「我還沒想好。」
「早點說,對你們兩個只會有好處,」年舒推心置腹地給出真誠的建議,「剛才不就是一個契機?」
「剛才?」,黎洛想起剛才瑞瑞問花花的話,「人這麼多,不是好時機。」
而且她都不知道要從何處開口?
他三年前在醫院倒下去的那一幕,在她回憶裡總是格外清晰,和司徒娟的臉交織在她腦中出現,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年舒唔了一聲,「好不容易和好,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再生嫌隙,知道嗎?」
「我懂得的,」黎洛點了點頭,「等party結束,我會」
大廳的音樂倏然停止,一陣***亂的嘈雜聲傳到陽台,黎洛和年舒對視一眼,剛開始還不明所以,後來隱隱聽到有人說了一聲羊水破了,兩個人才驚覺回神,踩著高跟鞋往客廳裡跑去——
夏唯朵站在一樓的樓梯上,一臉驚慌地被人扶著,「洛洛,年舒」
黎洛踢掉腳上的高跟鞋,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扶住她,「快點打救護車電話!」
「已經打了!」
「來不及了,我送她去醫院!」,高遠臻和喬司南從雪茄室出來,看到這一幕立刻果決地上前,抱起大口喘息的夏唯朵,「司南,你去開車!」
喬司南應了一聲,大步下樓,黎洛和年舒則是跟在高遠臻身後,一邊觀察著夏唯朵的情況,一邊催促著喬司南快一點。
「洛洛,我害怕」,夏唯朵忍住宮縮的疼,牙關還是顫抖得厲害,眼淚婆娑地看著黎洛,「洛洛,會不會很疼」
「不會,相信我,你是最偉大的媽咪!」,黎洛捏著她的手,「你跟我做,來,吸氣,吐氣,好,很好,我們再來一遍」
三個人走到別墅門口,喬司南已經將車子停在了門口。
上車關門一氣呵成。
喬司南看了一眼後座的情況,「安全帶繫好!」
油門轟了一聲,車子很快離開別墅。
黎洛和年舒一左一右地扶住夏唯朵坐在後座,高遠臻和喬司南坐在前排,一個開車,一個打電話通知醫院準備各種事宜。
黎洛握住夏唯朵的手,「朵朵很棒,聽我說,別害怕,跟我像剛才那樣做,吸氣,呼吸來,一二三」
夏唯朵死死扣住黎洛的手腕,將她的手腕扣成淤青,卻也勇敢地照做。
「舒舒,把她的雙腳抬高,別讓羊水流光!」,黎洛沉聲吩咐著。
年舒立刻照做,緊張得一雙手直抖,「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高遠臻,把音樂打開,放輕音樂!」,黎洛從容不迫地指揮著,「司南,盡量開得平穩一點!」
兩個男人各司其職,車內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
黎洛抬手在夏唯朵佈滿細汗的額頭上擦拭了一下,「朵朵,別怕,想想孩子,ta會是個很可愛的孩子,跟你一樣有大眼睛,長睫毛,還有小小的嘴巴,生下來沒多久就會想要找你要吃的,哪怕還不會抬頭的時候,也會很努力地睜開眼睛,抬抬頭看你,從今天開始,ta就會是你的全部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能夠成功地安撫住所有的人。
喬司南抬眸,從後視鏡裡看了黎洛一眼。
她側臉的弧度優美而寧靜,目光亦是堅定,卻又無比溫和,讓他想起國外教堂穹頂上畫著的聖母畫像
她什麼時候,懂了那麼多生孩子的事了?
醫院很快就到,醫生因為高遠臻的吩咐早就等在了門口,眾人將夏唯朵推進了手術室。
所有人盯著手術中的紅燈,焦灼的等待著一個新生命的降生,沒有人說話,走廊裡安靜得能聽到窗外的風聲。
喬司南將身上的風衣脫下來披在黎洛肩頭,「別怕。」
黎洛卻是側臉看向他,「我沒有害怕。」
倒是叫他一怔。
還來不及細想她表情裡的深意,走廊盡頭就傳來一陣凌亂而匆促的腳步聲,打亂了所有人的思緒。
一大群人匆匆而來,黎洛抬眸看了一眼,噌地從座椅上站起,「你們來做什麼?!」
為首的人就是她那天在美人香裡見過的許家的貴婦婆婆,夏家卻一個人都沒來。
怎麼會風聲走漏得這樣快?!
許母睥睨地看著他們,「我兒媳婦生孩子,我為什麼不能來?」
年舒知道夏唯朵的事,立刻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攔在許母面前,「她早就跟你兒子離婚了,孩子跟許家半毛錢關係沒有!帶著你們家這些人給我走出去!」
然後又衝到許舒揚面前,「你給我滾蛋!她是你前妻,孩子不是你的!」
斯高大的許舒揚只是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伸手抬了抬自己鼻樑上的無框眼鏡,囁嚅著,「我們許家的孩子,要跟著我們許家生活,不能流落在外面!」
雙方劍拔弩張地看著,誰也不肯讓步。
黎洛冷哼一記,別開眼睛。
目前最重要的是母子安危,至於這些人,可以以後慢慢打發。
許母慢條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吩咐一旁的下人,「去告訴那些醫院的人,給我用最好的材料,我們許家的金孫,值得起這些!」
傭人唯唯諾諾地領命而去。
黎洛和年舒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一陣心寒。
金孫金孫,她怎麼就那麼篤定是個兒子?而且隻字不提夏唯朵的安危,真是叫人心寒到了極點。
喬司南安撫地摸了摸黎洛的肩頭,「要不要去休息室等?」熬了一夜,此刻已經快要天亮了,他怕她受不住。
黎洛咬牙,「不去!唯朵是我們的人,我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等她出來!」
年舒也是紅了眼,一臉戾氣地看著面前的許家眾人!
手術室的門被倏然推開,醫生焦灼地開口,「不好了,孕婦出現了羊水渾濁,很有可能會羊水栓塞,你們要保大人還是孩子?!」
眾人一愣,一時難以消化這個信息。
醫生催促,「快點做決定!時間不等人!」
「大人!」
「孩子!」
年舒和許母同時強勢地開口,然後互相對視一眼,年舒已經衝了上去狠狠揪住她的衣服,「你神經病啊!給我保大人!」
許母拂開年舒,「我是她婆婆,我要保大人!」
黎洛瞪著一旁的許舒揚,「你說句話!要保大人!她是你的妻子,陪著你過了三年的妻子!」
許舒揚唯唯諾諾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媽——」
「這是我們許家長孫!我看誰敢放棄他!」,許母厲喝一聲,許舒揚馬上就噤聲,看著醫生,「我是孩子的父親,我們要保孩子。」
話音未落,高遠臻已經猛地衝了上去,猛地一拳揮打在許舒揚的下頜上,直接將他撂倒在地,一腳踩在許舒揚的胸口上,「媽的,你們許家的事本來我們不應該管,但是你是不是太沒人性了一點?」
黎洛推開高遠臻,站在許舒揚面前,死死地瞪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開口——
「懷孕的最初,會有妊娠反應,會吐得昏天暗地,什麼都吃不下,餓到胃疼,也吃不下東西,可是還是要強迫自己吃」
「四五個月的時候,又要開始便秘,痔瘡,每一次上洗手間,對媽咪來說都是酷刑」
「到晚期的時候,肚子開始大起來了,又會睡整夜整夜的睡不好,你知不知道,會很辛苦?」
「腳抽筋的時候,腰痛的時候,被孩子頂得連氣都喘不過來需要吸氧的時候,你知道為什麼媽媽還要堅持嗎?」
「因為她會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肚子裡的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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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等ta出來,會笑會鬧會叫媽媽了,所有的苦,媽媽又會忘記。」
「都是值得,值得的,這樣的愛,你懂嗎?!你,你又付出過什麼?!」
「孩子,是朵朵的命!」
她一字一頓,是最尖銳的控訴!
帶著血,帶著淚,像一把凌遲的刀,毫不猶豫地割向許舒揚,「你憑什麼放棄她?你算老幾?!你懂那種愛嗎?那種無怨無悔,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愛嗎?!哪怕朵朵願意,你也沒資格說一個放棄她的字眼!」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震得所有人忘了呼吸!喬司南的眸子鎖定地面前的黎洛,這樣的她,堅定得不能被任何人撼動!堅強得讓他覺得驚艷!她帶給他的震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等她說完,門口的醫生才驚覺回神,「那你們商量好了嗎?到底怎麼樣?!」
黎洛回頭,咬牙看著手術室門口,「沒有人有資格幫朵朵做決定!孩子,我們要!大人,我們也要!如果保不住任何一個,我今天就拆了你們醫院!」
醫生被她眼裡的決然嚇到,哆嗦著開口,「你們必須有心理準備,做出選擇」
「沒有選擇!我們都要!」黎洛咬牙,雙目赤紅地看著他們,「聽清楚了嗎?!都要!」
「你們講理一些」
喬司南上前,揪住醫生的衣領,「沒聽到我女人說的話嗎?都要!不然我讓你橫著出去!」
醫生平日裡在財經新聞裡也見過這個如修羅一樣的男人,再也不敢言語,連忙轉身走回手術室,一邊走一遍擦著冷汗,「我們盡力!外面那群人,個個都不好惹!」
門終於再度被合上。
黎洛鬆了一口氣,像是全身的力氣都在上一刻用盡,整個人往後重重一退,雙膝一軟就往後倒去——
喬司南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將她打橫抱起,「遠臻,我帶她下去休息,你和年舒守在這裡,誰要是敢搶走孩子,我喬司南管她是什麼許家張家李家,我讓她在洛城破產!」
許家眾人早就認出了這個矜貴的男人,此刻被喬司南的話震得一抖,誰都不敢再喘大氣。
高遠臻點頭,將年舒拉到自己這邊,「這裡交給我。」
喬司南垂眸看著自己懷裡有些虛脫的黎洛,沒有再猶豫,將她抱進了一旁的家屬休息室。
她靠在他懷裡,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雙小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襯衫前襟,閉著眼睛,小巧的鼻翼翕動,口中喃喃,聲音帶著讓他心悸的微顫——
「司南,孩子要,大人,也要,司南,孩子,司南,孩子都要,司南,答應我,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