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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後台夠硬 文 / 沐榕雪瀟

    杜昶去年秋闈中舉,而且名列第一,奪解元之位,是津州藍山書院最為出色的學子之一。沈閣老在世時,對他賞識有加,這也增加了他在學子中的知名度。

    他去年中舉之後,寧遠伯府上下都支持他參加今年的春闈,希望他能一舉奪魁。而他卻力排眾議,計劃參加三年後的春闈,讓自己所學更為紮實。他還計劃利用這三年的時間效仿沈閣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以便更好地瞭解朝野民生。

    今年一過,他突然改變了計劃,決定參加今年的春闈。前幾天,他回京城辦好了參加春闈的手續,又回到津州,卻沒去藍山書院,而是借讀在靈源寺。家人親朋及同窗對他改變計劃頗有疑問,但他不跟任何人釋疑,一心撲在了書本上。

    今年的春闈馬上就要開始,他計劃這兩天趕回京城。可如今,他不能回京城了,更不能參加春闈了,因為他跟起命案有關聯,被列為嫌犯之一。他有解元的功名在身,目前證據又不足,官府不能關押他,卻能控制他,不允許他離開津州。

    「盧大人,想必你們誤會了,學生只是偶爾經過此處。學生幼承庭訓,飽讀聖賢之書,別說沒謀人性命之心,就算與人結怨生恨,學生也沒有害人奪命的氣力呀!」杜昶心思極深,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不及弱冠之年的學子,涉世不深。牽扯到命案裡,面對敏銳的盧同知和凶煞般的衙役,他也慌了神。

    「杜公子,你所言合乎情理,我也希望這只個誤會,連累你虛驚一場。我派人到府衙請仵作並給劉大人報信了,也派人去了籬園,你稍安勿躁,此案要等仵作驗過屍首,劉大人斷案之後,才能確定你是否與此案相關。」盧同知嘴上說得很客氣,心裡卻很暢快,昨天傍晚,劉知府囑咐他盯著杜昶,今天早上就盯出成績來了。他在津州府是主管刑獄的同知官,對發現大案要案有著本能的熱衷。

    杜昶急得渾身發熱,頭皮發麻,可不管他說什麼,盧同知不急不惱,都有一番話等著他,他長歎一聲,又說:「盧大人,你也科舉出身,知道春闈對學子比性命還要重要。今年的春闈還有幾天就到了,我打算明天回京參加春闈。若是因此事耽誤而錯過,我多年寒窗苦讀,還有這滿腔心血豈不付之東流?」

    盧同知點點頭,說:「你計劃明天起程回京,離春闈還有幾天的時間,津州距離京城二三百里,匆忙趕路也要一兩天。你為什麼不早點回京呢?我那年參加春闈可是提前一個月就到了京城,由此可見,你並不著急回京參試。」

    有比盧同知這番話說得更細緻、更真實、更氣人的嗎?杜昶家在京城,若要參加今年的春闈,不留在京城備考,跑津州來做什麼?在他出出的地方發現了死人,他又以回京參試請盧同知理解,換作別人也會讓他難受呀!

    「不瞞大人,我年後又來津州,是到藍山書院收拾行李書本。收拾完畢不急於回京,是想到籬園借閱沈閣老的書籍,供我參考。沒想到籬園出了大事,我不方便打擾,計劃今天硬著頭皮去試借呢。」杜昶要借閱沈閣老留下的書籍是真事,但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那次碰了沈榮華的釘子,他記恨了,想報復。

    「你也知道籬園出事了。」盧同知意味深長地說出這句話,就挪步沉思,沒有下了。昨天傍晚,劉知府見沈榮華和夏嫂子時,他負責攔截沈謙昊,沒聽到他們所言何事。之後,一個在場的衙役跟他說了大概情況,他才知道劉知府讓他盯住杜昶的因由。沒想到正式盯梢還不到一個時辰,就撞上了杜昶在場的命案。

    杜昶聽出盧同知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就沒有下了,他心裡起急。其實,他今天出現在殺人現場,純粹是倒霉摧的,也是他居心不正,該著的。

    今天一大早,杜昶和幾個學子登上靈源寺的後山,去看日出,下來時,他看到夏嫂子匆匆走過。夏嫂子的家在靈源寺另一邊的莊子上,看她著急的樣子像是要回家去。杜昶還惦記著讓夏嫂子給沈榮華帶話的事,他和幾個同窗回到寺裡,又馬上找了借口出來了,就在山角下的小路上等夏嫂子。

    兩個負責盯著杜昶的衙役剛起床,看到杜昶一個人離開靈源寺,他們就跟出來了。他們只是盯梢,就跟他保持了十來丈的距離,一路靠樹木荒草遮掩。他們看到杜昶在小路口轉悠,沒有異常,就放鬆了警惕,閒聊起來。大概過了一刻鐘,他們再往路口一看,發現杜昶不見了,就趕緊追過來,在周圍尋找,也沒看到杜昶的身影。就在距離路口兩丈遠的草窠子裡,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首。

    於是,他們一人看守現場,一人跑回靈源寺報信。聽到這個消息,盧同知急了,趕緊到現場查看,又多派衙役搜錄杜昶,看到他,不由分說,就把他控制了。

    那會兒,杜昶離開路口,是因為他聽到有女人說話,以為是夏嫂子,就追過去了。走近一看,不是夏嫂子,他就決定到夏嫂子住的莊子外等她。結果,他沒到夏嫂子,而等來了衙役,不容他分說解釋,就被帶回了發現屍首的小路口。

    「你們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杜昶沖控制他的兩個衙役怒喊。

    「跟到這起殺人案子破了。」其中一個衙役很認真地回答,「案子破了,你要不是殺人兇手,想讓我們跟著你,我們也沒空兒。你要是殺人兇手,也就輪不到我們跟著你了。實話告訴你,那群獄卒最不是東西,他們總嫌去他們那兒的人少。」

    「你……哼!我要回京城參加春闈,你們也跟著我?」杜昶只是寧遠伯府的旁支子弟,身份並不高貴,又只是剛中舉的學子,跟官府說話的底氣並不足。

    「杜公子,再告訴你一句實話,今年的春闈你恐怕不能參加了。春闈第一場初九開始,今天就初四了,你再除去從津州到京城路上的時間,滿打滿算還有三天。我明明白白告訴你,這殺人的案子,兇手就在眼前晃,三天也結不少案。其實我們也為難,你是學子,不能綁、不能拘,只能在屁股後頭跟

    著,太麻煩了。」

    杜昶聽說他不能參加今年的春闈了,又氣又急,當即就變了臉。可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跟衙役說什麼都沒用,盧同知在破案子,沒時間搭理他。他急著直跺腳,直到替他回京城送書信的書僮起程出發,他才稍稍安定下來。

    「籬園來人認屍了,你們倆帶杜公子過來。」

    聽說籬園來人了,杜昶心中長氣,若不是想侮辱沈榮華以報那日之恥,他怎麼會碰上這種倒霉事?等這件事過了,他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今日之辱找補回來。若不能參加今年的春闈及殿試,與會元乃至狀元擦肩而過,他能拿什麼籌碼抗衡呢?今日之事要是傳開,還不知會惹來多少仇者快、親者痛呢。

    沈謙昊帶了楊管事和採買處的管事來認屍,秋生和秋婆子跟在他們後面,沈謙昊自是對他們百般不待見。楊管事正是籬園剛一出事就回府報信的人,只因他騎的馬吃了洩藥耽誤了,他昨天才回來。他自知辦事不利,表了半天的忠心,沈謙昊才相信他了。籬園現在太缺可用之人了,楊管事又是老人了,總歸是好用的。

    「盧同知,人呢?」沈謙昊對盧同知並不客氣,問話也簡單。

    「在那邊。」盧同知不知道他是問屍首,還是問杜昶,兩邊都指了指,接著看籬園下人的口供。昨日,有下人提到採買處的孫亮帶火油進了籬園,衙役要找孫亮,才知道他失蹤了。若死者真是他,籬園的案子可就超出內宅爭鬥的範圍了。

    採買處的管事去認屍,確定死者是孫亮,就過來報給盧同知和沈謙昊。秋生也跟著去看了屍首,被沈謙昊看到,罵了他一頓,就把他和秋婆子趕回籬園了。

    「是孫亮?」沈謙昊明知故問。

    「回大公子,死者就是採買處的孫亮,剛來籬園當差,你看……」

    沈謙昊裝模作樣歎了口氣,問:「人是怎麼死的?」

    盧同知掃了他一眼,回答道:「死者頭部有外傷,硬物砸傷導致失血過多。至於死者有沒有受內傷或中毒,究竟如何致死,等仵作來了才能知曉。」

    「楊管事,你回府一趟,給老太太報聲平安,順便告知孫亮的家人。」沈謙昊想了想,又說:「去府裡的帳房領二百兩銀子給孫亮的家人當撫恤金。」

    楊管事聽到沈謙昊的話,微微一愣,發現周圍的人都看他,才趕緊應聲,告退回府了。眾衙役都因沈謙昊賞銀子的大手筆而吃驚,獨盧同知看向他的目光異常深刻。衙役帶杜昶過來,盧同知跟沈謙昊說明了控制杜昶的因由。

    寧遠伯府是沈謙昊外祖府上,現任寧遠伯是他的嫡親舅舅。杜昶是寧遠伯府旁支子弟,論年齡,沈謙昊年長幾個月,論輩分,兩人是表兄弟。除此,兩人還是藍山書院的同窗,杜昶得沈閣老賞識,與沈家走動也不少。

    正常情況下,沈謙昊和杜昶見面總會笑臉相迎,真誠問候。可今天是非正常情況,所以,兩人見面也採用了獨到的問候方式,讓眾人多年後想起都記憶猶新。

    沈謙昊看到杜昶走過來,不由眼前一亮,哎呀!漫山遍野搜尋,終於發現了一枚軟柿子,不容易呀!沈謙昊實在珍惜這意外的收穫。於是,他咬牙切齒,三步並做兩步衝上去,一把抓住杜昶的衣領,怒吼道:「你說,孫亮他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為什麼要對他下毒手?他就是個奴才,也是爹娘生、父母養,也上有老、下有小。看你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怎麼就有這麼一顆惡毒的心?你說。」

    在場的人都知道死者是沈家的奴才,不知情者看到沈謙昊如此傷感悲憤,竟然在激動之餘哭出了眼淚,還以為死的是他的親朋兄弟,或者是他爹呢。

    跟隨杜昶的兩個衙役看到杜昶被沈謙昊抓住,就要打架,想上前去勸。可他們看到盧同知無動於衷,只掃了一眼,嘴角挑了挑,又低著看案卷,他們也就停住了腳步。採買處的管事不敢勸沈謙昊,其他人更是一臉看熱鬧的神情。

    杜昶的肺都快被氣炸了,就是因為想噁心沈榮華,才惹上這樁倒霉事。他心裡憋悶窩火,卻不敢跟盧同知和官差鬧僵,一直找不到發洩的途徑。沈謙昊一出場,就給了他一份這麼強大另類的「見面禮」,已挑釁了他的底限。於是,他攢足了力氣,一把甩開沈謙昊,又揮手一拳,狠狠打在沈謙昊的臉上,疼得沈謙昊一聲慘叫。頓時,沈謙昊的臉上精彩了,眼淚、鼻涕和鼻血一起流出來。

    「我根本不認識他,哪有仇怨可言?你胡言亂語、血口噴人。」杜昶打了沈謙昊一拳,不解氣,又打出第二拳,「他是你們沈家的奴才,身無餘財,不可能是劫財害命。肯定是知道了主子的腌臢事,或幫主子做了虧心事,才被滅了口。」

    沈謙昊沉身一顫,臉色瞬間蒼白,不像是挨打疼的,倒像是發懵了。他回過神來,感覺到自己吃了虧,摞起袖子就像杜昶撲去,「你才胡說八道,我打死你。」

    「你這個蠢貨,你打死你。」杜昶不甘示弱,慷慨迎戰。

    兩個藍山書院的學子,又是同一屆的舉子,表面上都是溫爾之人,就這樣你踢我踹、你抓我撓、你推我搡,異常激烈地打在一起。打了幾個回合,兩人大概是嫌站著打架使不上猛勁,就都倒在了地上,你壓我、我騎你,我上來、你下去,打得不可開交了。開始兩人還對罵,後來就乾脆是君子動手不動口了。

    春風吹拂,天干物燥,升騰而起的黃土灰塵迷了眾人的眼睛。

    「真真斯掃地,快把他們拉開。」盧同知放下案卷,高聲呵令衙役。

    原來這出身勳貴旺族、書香門第的公子哥兒也會這麼打架,眾衙役以及來看熱鬧的路人都大呼開眼。盧同知勸架的號令被淹沒在喝彩聲中,沒留下半點痕跡。

    ……

    秋生和秋婆子回來稟報說靈源寺後山下發現的死者真是孫亮,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他們沒得到半點確切的消息,就被沈謙昊趕回來了。杜昶被官府控制了,據說跟孫亮被殺有關,秋生只聽衙役提了一句,具體原因他也不清楚。

    沈榮華聽說這兩個消息,心裡不上不下,異常彆扭。籬園出事那天,冬生發現孫亮帶火油進了籬園,剛隔了一天,孫亮就死了,多半是被人滅了口。至於是誰對孫亮下了毒手?答案不言而喻,就看官府是不是按常理破案了。

    蟲七擺下蟲子陣恐嚇,放火燒祠堂的婆子早已供出了真相。沈榮華又採用威逼利誘的方式,同幾個婆子串了供,決定咬住孫亮不放。只要孫亮供出幕後主使之人,那麼,幕後主使之人就是製造籬園慘事的真兇。現在,孫亮死了,有人以為殺人滅口就斷了線索,沈榮華的想法和認知卻恰恰相反。

    對手幫了你的大忙,又給自己挖了坑,偏偏自己還不知道,這叫什麼?做好事嗎?好吧!就當某些人打腫了腦袋非讓她利用,反正她也無須領情。

    杜昶跟孫亮被殺能扯上什麼關係呢?難道做好事也成幫結隊?老天也太開眼了。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杜昶有麻煩了,沈榮華很高興。可她不知道具體因由,心裡跟貓抓似的,乾脆再派秋生去一探究竟,盡量避開沈謙昊。

    「姑娘,現在擺飯嗎?」初霜抿著嘴,強忍笑意。

    沈榮華靠坐在軟榻上,說:「讓別人擺飯,你跟我說說有什麼好玩的事。」

    「奴婢笑蟲七呢,他昨晚帶著他兩個手下,差點沒把伺候四姑娘的丫頭婆子折騰死。他還嚷嚷著說自己這叫助人為樂,佟嬤嬤說他是倒打一耙,助人為惡。」

    「怎麼折騰的?」沈榮華微微皺眉,若丫頭身上留下外傷就好說不好聽了。

    昨天,沈榮華借江嬤嬤的怨氣收拾沈榮瑤主僕,把沈榮瑤關進了祠堂,又讓人扒掉伺候她的丫頭婆子的外衣、綁住她們的雙手扔到祠堂前面的空地上。仲春夜寒,沈榮華是想凍他們一夜,再順便下點「猛藥」折騰她們一番。

    白瀧瑪不是想要美妞嗎?一下子給他送去這麼多,就讓他盡情地裝神弄鬼當祖宗吧!怎麼在外面折騰那群丫頭婆子的人又成蟲七和他兩個手下了?

    「裝黑白無常、扮索命惡鬼,追著那群丫頭婆子滿空場跑,嚇得她們爹娘亂叫。他們鬧騰一刻鐘,就去睡半個時辰,那群丫頭婆子剛安定下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開始被『鬼』追。她們整整跑了一夜,渾身都往下滴水,分不清是汗是尿。天亮了,鬼沒了,她們都在空場上睡覺呢,睡得可香了,踹都踹不醒。」

    沈榮華皺眉哼笑,問:「怎麼是蟲七他們?白瀧瑪呢?」

    「最開始是表哥,一會兒到祠堂外面扮惡鬼嚇唬那群丫頭婆子,一會兒到祠堂裡面扮老太爺折騰四姑娘。剛入夜,他就來找奴婢,說太累了,不玩了,他要睡覺去。奴婢就跟他去了祠堂,正為沒人裝神弄鬼犯愁,就碰到蟲七帶著他的手下巡夜。奴婢跟他一說,他覺得好玩,就說哪怕一夜不睡,也要嚇破她們的膽。」

    「蟲七三人見過白瀧瑪了?」沈榮華板著臉詢問。

    白瀧瑪住在祠堂,幫了她不少忙,可她現在還不想讓白瀧瑪大白於人前。畢竟白瀧瑪來歷不明,而且要讓人知道有個白瀧瑪存在,她同白瀧瑪一起做的那些事也就包不住了。有前世的淵源,她信任蟲七,蟲七對她也盡了朋友之義。可蟲七有一個陰損狡黠的主子,就算蟲七是張白紙,跟著那樣的主子,也早被潑墨了。

    初霜見沈榮華臉色不好,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蹙眉想了想,說:「應該沒見到,表哥聽到蟲七三人的腳步聲,就躲起來了。過了一會兒,蟲七和他兩個手下才過來,奴婢正跟他們說話,佟嬤嬤碰巧帶人巡夜經過。」

    沈榮華臉色緩和,點點頭,說:「白瀧瑪在祠堂的事就你和我最清楚,雁鳴也就最開始知道一點。我沒跟其他人說過,周嬤嬤和佟嬤嬤等人就是有疑心,也不敢挑明。我想等過了這段時間,給白瀧瑪一個正經身份,再讓明明白白露面。」

    「姑娘考慮周全,奴婢謹記。」

    「現在是非常時期,還是謹慎一些好,白瀧瑪警覺性很高,就是太好玩,你方便時多提醒他。」沈榮華停頓片刻,又問:「四姑娘現在怎麼樣?」

    「還沒打開祠堂的門呢,因值夜的婆子說,昨晚她可沒少叫喚。」

    沈榮華冷哼一聲,說:「自作自受,先用早飯,吃完我親自去看四姑娘。」

    早飯剛吃完,正在洗漱收拾,院子裡就聚了許多來回事的下人。初霜一一問了她們,無須沈榮華親自辦理的事項,都分派到了別處,或是指派他人辦理。到最後,只剩了幾個人,確切地說只有兩件事需要沈榮華親自過問。

    「都是什麼事?」

    「回姑娘,夏嫂子回來了,把她家大丫頭也帶來了,要給姑娘磕頭呢。夏嫂子還說有事要跟姑娘說,是有關靈源寺後山死人的事。還有一件事,秋婆子來問姑娘,伺候四姑娘和六姑娘的下人幾乎全參與了烤肉,什麼時候抓她們。」

    沈榮華想了想,說:「先把伺候四姑娘的丫頭婆子弄醍,問她們是想今晚繼續在空場裡過夜、被鬼戲弄,還是想挨二十板子,搬回房裡養傷。一定跟她們說清楚,打她們板子,是因為她們違反了龍頭節當禁煙節過的規定,導致籬園出了這麼大的事。罰她們在空場過夜,是她們不規勸主子,反而挑唆鼓動,導致四姑娘不守禮法規矩、膽大妄為。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重罰她們了,兩個罪名,只罰一樣,讓她們自己選。另外,你去給四姑

    娘送飯,把懲罰她的下人的事告訴她。」

    「是,姑娘。」

    「你去跟秋婆子說先拿四姑娘的下人開刀,至於四房的下人怎麼處罰,容我再想想。」沈榮華頓了頓,說:「你去吧!順便把夏嫂子叫進來。」

    夏嫂子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緊低著頭,怯生生的。來之前,夏嫂子特意打扮了她,頭和臉都洗過了,可還是頭髮枯黃、面龐乾瘦,長得倒也端正。衣服褲子都洗得很乾淨,還有折疊的印跡,卻也是小補丁壓著大補丁。

    「大丫,快、快給姑娘磕頭,你奶奶和弟弟有錢治病,都是姑娘的大恩。」

    小姑娘很實在,撲通跪到地上,結結實實給沈榮華磕了幾個響頭。沈榮華讓周嬤嬤找了幾身衣服賞給了這小姑娘,又賞了她一百錢並一些吃食。

    「我昨晚跟江嬤嬤說過了,江嬤嬤這幾天很忙,先讓白雨帶她幾天。」沈榮華給夏嫂子的女兒取名叫青柚,讓燕語帶她去找白雨,這才讓夏嫂子回話。

    夏嫂子給沈榮華磕頭謝恩之後,才回話,「奴婢回家時經過靈源寺後山,看到杜公子和幾個年經公子從後山下來,奴婢怕他問話,就趕緊往家跑。奴婢回來時又經過後山,聽寺裡的熟人說後山的草窠子裡有死人,說是跟杜公子有關,官府把他控制了。不知怎麼的,他又跟大公子打起來了,奴婢來時,兩人正打得拉都拉不開。那杜公子像是要拚命,都下狠手了,大公子這回可吃虧。」

    「他們怎麼打起來了?」沈榮華撇嘴冷笑,前世,這一對舅兄狼狽為奸,害她不淺。今生,沒想到他們會狗咬狗,以後再想心無芥蒂合作很難。杜昶心思深沉狹隘,別看只是男人打架,他肯定會記恨沈謙昊一輩子。

    「好像因為大公子指責杜公子是殺人犯,奴婢倒覺得杜公子不像殺人犯。」

    「你覺得誰象殺人犯?」

    「奴婢不敢亂說。」夏嫂子嘴唇動了動,想說自己的想法,最後也沒說出來。

    沈榮華笑了笑,說:「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昨天,沈榮華以牙還牙,指使夏嫂子誣陷了杜昶,就是想在劉知府心裡留下陰影和壞印象。沒想到今天杜昶就乖乖撞上來了,真是老天相助。孫亮肯定不是杜昶殺的,但杜昶這次也別想輕鬆過關,她還要加把火,燒他個焦頭爛額。

    「鸝語,你進來。」

    「姑娘,有什麼事交給奴婢做?」

    沈榮華把杜昶因有殺人嫌疑被控制官府以及他和沈謙昊打架之事告訴了鸝語,又說:「你今天沒事,卻跟人閒聊吧!最好是先讓四太太和大姑娘知道這件事,籬園也該有點熱鬧了。記住,杜公子得老太爺賞識,現在恩將仇報呢。」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做。」鸝語接下美差,樂顛顛往外跑。

    初霜回來,向沈榮華回話,「姑娘,四姑娘的下人都選擇了挨板子,看樣子昨晚真被鬼追怕了。有一個小丫頭烤肉那會兒在替四姑娘看屋子,奴婢做主免了她的罰。四姑娘的下人都挨了打,也該有個人照顧才是,有這小丫頭正好。」

    沈榮華點點頭,問:「四姑娘怎麼樣?」

    「奴婢去時,四姑娘昏過去了,祠堂裡狼籍一片。四姑娘滿臉泥水,嘴角還有白沫,渾身濕漉漉的。」初霜停頓片刻,又說:「表哥說四姑娘很厲害呢。」

    「怎麼厲害?」

    「表哥說四姑娘剛被關進祠堂,根本不害怕,在祠堂裡怒吼叫罵,把東西全砸了,連老太爺和沈家虛祖的靈位都摔了。表哥扮成老太爺出現,四姑娘不但不害怕,還跟老太爺講理,說老太爺偏心,還警告老太爺別總找晚輩的晦氣。」

    「這就是厲害?」沈榮華挑嘴冷笑,估計白瀧瑪是找不到可以形容沈榮瑤的詞語了。沈榮瑤被關進祠堂,對著沈閣老和沈家虛祖的靈位都敢這麼折騰,膽子確實不小,不過是愣大膽而已。她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粗俗野蠻的性子倒是像極了未嫁時的沈老太太,萬春芳獨具的揚名天下的「風範」倒讓她給繼承了。

    初霜搖頭一笑,說:「奴婢剛進祠堂和表哥說了幾句話,江嬤嬤就進去了。她看到祠堂裡亂七八糟,連靈位都摔壞了,就直接坐到地上哭起二老爺來了。」

    「哈哈,四姑娘摔得又不是二老爺的靈位,她哭二老爺幹什麼?」沈榮華很想大笑,這時候,估計沈愷正在路上打噴嚏呢,養女不教,也是活該。

    「她大概是替二老爺悲哀吧!二老爺有姑娘這樣知禮聰慧有擔當的女兒,也有四姑娘粗俗愚蠢不懂事的女兒,真真是大相反了。」初霜笑了笑,又說:「江嬤嬤哭了一會兒就出去了,她說二老爺快回來了,她要好好跟二老爺說道說道。她還說就是拼著在沈家幾十年的臉面不要,也要讓二老爺對四姑娘嚴加管教。」

    「有江嬤嬤出面去說,二老爺肯定會聽,我就不用費心了。」沈榮華撫了撫衣襟,站起來,說:「我去看看李嬤嬤,商量一下處置四房下人的事。」

    「姑娘,表哥說他扮成老太爺出現時,四姑娘衝他喊叫,喊出幾句話。」

    「什麼話?」

    「多半是罵姑娘和太太的髒話,表哥只說了大概意思。就是說賢妃娘娘什麼都知道,讓老太爺有本事去深宮內院找賢妃娘娘。還說有賢妃娘娘撐腰,她誰也不怕,有賢妃娘娘幫忙,萬姨娘肯定能扶正,她遲早都是嫡女。」

    沈榮華長吁一口氣,瞇起眼睛凝視窗外,表情變得深沉了。這些年,萬姨娘總想壓過林氏,直到沈閣老去世,林氏慘敗,背著淫污的名聲被趕出沈

    家。萬姨娘所出的兩女一子根本不把林氏這個嫡母放在眼裡,在沈愷面前很乖,一離開沈愷的視線,個個都這麼囂張。沈榮華一直認為是沈老太太給她們撐腰,卻忽略了遠在深宮的沈賢妃。原來,沈賢妃才是萬姨娘母女真正的後台,倒是很堅硬呢。

    前世,憑沈榮瑤這副德性,居然能嫁給五皇子做側妃,還生下了長子,在皇族混得極有身份和臉面。若沒人替她謀劃,就憑她這粗魯無腦的性子,能做到那一步嗎?只是沈賢妃為什麼要幫萬姨娘母女?憑沈賢妃高傲的性子和高高在上的身份,不可能把萬姨娘放在眼裡,她們之間也應該有交換的籌碼吧?

    「後來呢?」

    初霜笑了笑,說:「表哥後來又變換花樣嚇四姑娘,四姑娘怒罵一陣子,又反覆說沈賢妃給她們母女撐腰之事,直到最後累得口吐白沫,昏睡過去了。」

    沈榮華冷哼一聲,說:「你告訴白瀧瑪今晚變本加厲,我倒要看看四姑娘的心理防線有多強,把她逼瘋逼傻都沒事,反正她也能嫁給五皇子。」

    「嫁給……」初霜想問,又趕緊打住了,她是個懂得掌握分寸的人。

    沈榮瑤的下人除了一個小丫頭都被打了二十板子,抬到茗芷苑燒得剩下一半的倒座房,疼得呲牙咧嘴,只有沒挨打的小丫頭照顧,連藥和食物都沒人給她們送。六姑娘沈臻萃的下人都擠在門口竊竊私語,看到沈榮華主僕出來,趕緊跑進屋裡,把門也關上了。從始到終,都沒聽到六姑娘說一句話,更別說喊叫了。

    「姑娘,四房壞了規矩的下人該如何處置?」初霜試探著問。

    「打吧!長房的、籬園的和四姑娘的下人都打了,獨饒了四房的下人也難以服眾。」沈榮華本想跟李嬤嬤商量此事,請李嬤嬤指點她一番。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必要,她可以聽聽李嬤嬤的意見,但這次的事一定要按規矩辦。即使她害怕積惡太多,想放四房一馬,四房也不會領情,說不定反嘴就會咬她一口。

    「那奴婢去給秋婆子傳話。」初霜恨透了四房,也想找機會出口惡氣。

    「去吧!」沈榮華又囑咐了初霜幾句,才讓她去傳話。

    沈榮華帶兩個小丫頭在籬園轉了一圈,來到前院門口,看到兩個隨從扶著蓬頭垢面的沈謙昊回來,她們主僕趕緊避開了。沈謙昊和杜昶打架,她希望他們兩敗俱傷,有熱鬧可看。可她不能把興災樂禍寫在臉上,免得讓沈謙昊遷怒她。

    沈榮華主僕來到李嬤嬤住的屋子門口,剛要進去,李嬤嬤就迎了出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正有人要見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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