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伊始,春寒漸減,天地間一片澄明,飄蕩的風也和煦了幾分。
自那日沈榮華要了指教,確定是沈閣老在那邊不安心,沈慷又被踩得鼻青臉腫,籬園這幾天安靜了。入夜後,祠堂裡還有響動,也不像那兩天這麼激烈了。
府裡來的主子和籬園的下人對祠堂也不那麼恐懼了,可還沒有人敢靠近,因為「老太爺」惦記兒孫,還沒走。指教也給了,「老太爺」因什麼事不安心也暗示了,只是事兒還沒平復,依舊不能讓「老太爺」放心地走。「老太爺」暗示的事兒要想平復必須沈家現任的當家人出面,可沈家的當家人已經臥倒幾天了。
那日,沈慷父子一進祠堂的門,祠堂突然起風,沈慷就被沈謙昱撞倒,又被壓住了。隨後,也不知道有多少只腳踩蹋了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踐蹋了他。總之,沈慷傷得不輕,這次的跟斗栽大了,看來「老太爺」是真的生氣了。
沈謙昱剛滿十六歲,正是筋骨最後發育的階段,又有沈慷墊底,他只受了些皮外傷,還不算重,也好恢復。沈慷的情況可就差強人意了,他的鼻骨斷了、手筋擰了、腳腕崴了、肋條骨還折了兩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破皮紅腫的部位比比皆是。直到昨天,沈慷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看到自己成了這樣,又氣昏了。
沈榮華這幾天天天守在祠堂,親自灑掃收拾,更換供品香燭,抄經唸經,哭訴禱告安撫,夜深了才回房睡上幾個時辰。她本想信守承諾,沈閣老一日不安心,她就一日不吃不喝。周嬤嬤擔心她身體承受不了,反而更添煩亂,就和江嬤嬤及佟嬤嬤帶下人苦求,沈榮華才把不吃不喝改成只進清茶果品,不沾油腥。
「姑娘,明天是二月二龍頭節,咱們還過節嗎?」周嬤嬤小心翼翼詢問,這幾天,籬園出了這麼多事,周嬤嬤不知底細,只怕一行一言不慎會牽連沈榮華。
「過,當然要過,以前怎麼過,今年照例就行。」沈榮華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付,略去前世七年的記憶不說,她以前過龍頭節都是府裡。今年這個龍頭節不但她不能回府,籬園一下子多了數名主子,怎麼過還真要花些心思。
聽說籬園祠堂出了異事,沈惟又得了邪病,沈慷和沈謙昱先快馬趕來,又光榮負傷了。沈謙昊護衛四太太吳氏和六姑娘沈臻萃也來了,同她們一起來的還有大姑娘沈臻靜和四姑娘沈榮瑤。沈家四位老爺,兩個栽在籬園,兩個去京城奔喪未歸,大太太杜氏回京探親也沒回來。府中不能無人主事,沈慷情況穩定後,沈謙昊就回府了。到現在,算上沈榮華這常住之人,籬園共有八主子。
「回姑娘,四姑娘來了。」燕聲站在門口輕聲回話。
沈榮華擰起眉頭,冷聲問:「她過來有什麼事?」
「回姑娘,奴婢問了,四姑娘不說,只說要見姑娘。」
沈惟染了邪病,吳氏和沈臻萃是他的妻女,來籬園探望伺候理所當然。沈臻靜和沈榮瑤也跟來了,為什麼而來就不言而喻了。她們對外宣稱是代沈老太太來探望四叔,總比直說是來找沈榮華麻煩要好聽些。沈慷為女兒「著想」,怕沈臻靜太閒遭人非議,趕緊犧牲了自己,讓沈臻靜這幾天忙著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了。
這樣一來,沈榮瑤就成了閒人,太閒了,就要沒事找事。
「我去祠堂的時辰到了,不能耽擱,她有事,讓她到祠堂找我。」沈榮華冷哼一聲,又說:「四姑娘來籬園也有幾天,還沒到祠堂拜祭過先人,這要是傳出去肯定對四姑娘閨譽不利。鸝語,你同燕聲一起去給四姑娘回話。」
鸝語咧嘴一笑,說:「姑娘放心,奴婢肯定把話傳得很明白。」
沈榮華點點頭,思忖了一會兒,說:「明天是龍頭節,本應過得很熱鬧,可我們沈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又令先人不安,不如我們採用最穩妥的方式過節。」
「依姑娘之見什麼方式最穩妥?」
「我記得前朝時有一個節叫禁煙節,在清明節前一天,這一天家家戶戶不動煙火,只吃冷食。」沈榮華看了看眾人,又說:「當年,太祖皇帝和聖賢皇太后帶兵同前朝軍隊交戰,恰巧遇到禁煙節,兩位聖人怕將士吃冷食影響身體,就取消了此節。我朝開國之後,朝廷並沒有明令禁止民間過禁煙節,聽祖父說江東江南一帶的百姓仍把禁煙節當重要的節日來過。禁煙節雖說提倡人們禁煙火、吃冷食,卻能給先人們燒紙錢,說白了這就是人們緬懷先人的一種方式,是至善至孝之舉。明天是龍頭節,我們就用禁煙火、吃冷食的方式祭悼祖父和先祖,讓他們安心。」
周嬤嬤愣了一下,說:「恐怕不妥,大老爺、四老爺和二少爺一天要服兩次湯藥,禁了煙火,怎麼給他們煎藥?老奴怕他們到時候責難姑娘。」
「嬤嬤多慮了,藥可以提前煎出來,服用時用熱水燙一下就行。」初霜知道沈榮華自有打算,當然全力支持,「老太爺此次顯靈,四老爺生了邪病,大老爺受了重傷,不人都在議論是不是老太爺對大老爺和四老爺不滿,才小懲大戒。」
「這不是小事,姑娘應該去稟報大老爺,得到他的首肯才行。」周嬤嬤歎了口氣,又說:「四太太最難纏,現在她又氣不順,別讓她生是非才好。」
沈榮華沖初霜眨了眨眼睛,冷笑幾聲,沒有再說什麼,看似她考慮,其實她主意已定。在龍頭節禁煙火、吃冷食是告慰沈閣老的在天之靈、緬懷沈家先人不假,但也是祭悼前世被宵小惡毒之輩折磨慘死的沈榮華,與前世的自己永別。
前世,祖父一死,緊接著母親和弟弟也背著淫污的名聲去了,那時候,她感覺天塌地陷。她變得愚蠢、變得軟弱,命運被別人掌控,受盡了推磨。今生,她要翻盤,以沈閣老在天之靈不安一事為契機做一篇大好章。
至少,她要讓人們知道籬園是她的領地,她在這個地方說一不二。不管是沈家的主子還是奴才,必須遵守她的規矩,必須按她的話去做。誰敢不聽,讓祠堂裡的「老太爺」鬧騰起來,她就把誰揪出來去安撫「老太爺」。
聽話是一個慢慢形成的好習慣,凡事都有一個開端,她已經瞅準了給別人培養習慣的機會。萬事開頭難,既然決定要這麼做,她就要迎難而上。
有些問題她解決不了、震懾不住也沒事,不是還有「老太爺」給她撐腰嗎?
「姑娘是怎麼想的?」周嬤嬤見沈榮華陷入沉思,試探著問。
「什麼怎麼想?嬤嬤是在問龍頭節怎麼過的事嗎?」沈榮華笑了笑,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就按禁煙節的習俗過,大老爺、四老爺和二公子要服藥,就按初霜說的方法。要想讓祖父心安,不拿出誠心誠意怎麼算至孝至善?」
周嬤嬤知道沈榮華心意已決,長歎一聲說:「姑娘還是好好想想,考慮周全。」
「我知道。」沈榮華剛想再開口,見鸝語在門口探頭,就先讓她進來了。
「回姑娘,四姑娘走了。」鸝語看了看沈榮華的表情,又回道:「四姑娘說她不會去祠堂,她去找大姑娘了,還說等回府告訴老太太,讓姑娘好看。」
「是她親口說不會去祠堂的嗎?」
「是四姑娘親口說的,不過,是、是奴婢把她繞進去了,她才說的。」鸝語把自己和沈榮瑤的對話重複了遍,又偷眼觀察沈榮華的喜怒。
「不錯,你是個嘴巧心靈的,等祖父安心了,我會好好賞你們。」
「多謝姑娘。」鸝語帶頭,其他幾人也跟著向沈榮華行禮道謝。
沈榮華點了點頭,親自跟鸝語說了剛才決定的事,停頓片刻,又說:「我不管別處,在籬園,明天龍頭節就按禁煙節的習俗去過。雁鳴去告訴佟嬤嬤,讓她安排茗芷苑帶頭準備,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臨時決定的。周嬤嬤帶鸝語去跟江嬤嬤說,給她帶上二十兩銀子,讓她該賞人就賞人,該買東西就買東西,別委屈了大家。銀子從我體己裡出,有人問,就說這是我對祖父的一片孝心。初霜,你去準備幾樣禮物,我要去看看大老爺和四老爺,這件事我要親自跟他們說。」
「是,姑娘。」周嬤嬤等人按沈榮華的吩咐各自去辦事了。
沈榮華喝了一杯清茶,跟初霜交待了幾句,就帶著兩個小丫頭去了祠堂。祠堂裡還是很亂,但總歸比前幾天整齊了一些,至少看上去不像被故意糟踐過。沈榮華在祠堂裡轉了一圈,邊溜躂邊跟「她祖父」說話,主要是說把龍頭節當禁煙節過的事,還說要是有人不守孝道、不尊先人,就請「她祖父」出手小懲大戒。
兩個小丫頭在沈榮華溜躂的時候就開始收拾祠堂了,兩人都不出聲,幹活非常賣力,只怕成為「老太爺」小懲大戒的對象,弄不好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初霜進到祠堂,說:「姑娘,禮物都準備好了。」
沈榮華接過初霜遞來的禮單一看,差點笑出聲,這丫頭給沈慷和沈惟準備的禮物和給「老太爺」的供品一模照樣。一大包點心共四樣是周嬤嬤做的;一籃子水梨是莊子上產的;一袋子乾果有棗、核桃和栗子都是府裡分下來的;還有一包長生果是初霜炒的,蒜香味,這個送給他們,沈榮華還真有些捨不得。
前幾天,沈榮華又讓人給蟲七送去了點心,蟲七客氣回禮,回了一小袋長生果,大概有五斤重,估計是他從攬月庵得的。不管是沈榮華給蟲七送點心,還是蟲七給沈榮華送長生果,都盡量掩人耳目,讓沈榮華信任的小廝秋生出面。
也不知是怎麼走漏了風聲,蟲七給沈榮華送長生果的事讓驢小七和王小八知道了。這兩小廝充分發揮他們家主子慷慨大方的風範,一下子給沈榮華搬來了十袋長生果,足有二百斤。若不是沈榮華壓著,他們早搬著長生果向蟲七挑釁去了。
現在,沈榮華不缺那兩盤長生果,可送給沈慷和沈惟,她就覺得不值了。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沈榮華才說服自己,拿精貴東西送人其實就是變相的示威。
「姑娘,我們現在去前院看大老爺和四老爺嗎?」
「再等一會兒,等籬園的主子奴才都知道我的決定之後我們再去。」沈榮華笑意吟吟,消息發佈出去,人們馬上就會有反應,她也好對症下藥。
「明天要過禁煙節的事姑娘告訴老太爺了嗎?」初霜抬起頭四下看了看。
「我一到祠堂就說過了,祖父體諒我一片孝心,肯定會幫我的。」沈榮華看向房頂,以眼神告戒那只——若不幫我,就斷了你的口糧、香粉和洗澡水。
初霜抿嘴一笑,又趕緊跪到供桌前,向沈閣老和沈家虛祖的靈位跪拜。沈榮華輕歎一聲,也跪下了,對著沈閣老的靈位慢慢閉上了眼,心中思潮翻湧。
……
籬園佔地面積很大,卻只有兩座**的院落,其餘都是排排散房。前面是一座小三進的院落,無匾額無名號,稱前院。沈閣老在世時常住籬園,前院就是他的居所及書房。一片湖溏相隔,後面是茗芷苑,一座小二進的院落。
沈慷是沈家的當家人,又光榮負傷最重,理所當然住籬園最好的房子。那日他受傷昏迷之後,管事做主讓他到前院正房養傷,正是沈閣老生前住的地方。昨日,他醒來看到自己變成這樣,又氣又怕,在昏過去之前,還交待管事趕緊搬走。
於是,沈慷父子就搬去東跨院養傷了,沈惟一家在西跨院,倒也對稱。沈慷住在東跨院正房,沈謙昱在廂房,沈臻靜衣不解帶照顧父兄,只能在正房的軟榻上休息。他們帶
的僕從不少,就有些擁擠了,除了貼身僕婦,其他都住在散房。
這樣一來,沈榮瑤這個沈臻靜的忠誠追隨者就變得很多餘了。剛開始,沈臻靜需要人幫忙,她就和沈臻靜一起照顧沈慷父子,並輪流在軟榻上休息。沈慷情況好轉,沈臻靜讓她好好休息,就讓幾個大丫頭擠擠,把角房騰出來給她住了。
沈榮瑤很生氣,她怎麼說也是津州內閣大學士府的四小姐。雖說她現在還是庶出,不過只是暫時,等萬姨娘扶了正,她就是沈家二房堂堂正正的嫡女了,和沈臻靜平起平坐。而沈榮華被沈老太太記在了一個外室名下,就要比她低一頭。
可是,沈榮華在籬園獨居一個院子,而她卻跟奴婢擠在一起。是沈臻靜安排的,她不敢跟沈家長房嫡長女慪氣,就把這筆帳記到了沈榮華身上。一想起沈榮華住得舒舒服服,她就氣得雙眼冒火,恨得心如刀剜。
她去找沈榮華,想出口惡氣,沒想到連門都沒進去,就被鸝語那個小丫頭擋住了。鸝語牙尖嘴利,還給她扣了一頂不懂孝道的大帽子,氣得她渾身發抖。回到東跨院,她本想去挑撥沈臻靜,一起對付沈榮華。沒想到連房門都沒進去,就被沈臻靜的丫頭三言兩語打發出來了,令她極其尷尬。
「姑娘,不如我們去看看四太太。」說話的是大丫頭白茶,人很靈透,很得沈榮瑤和萬姨娘的信任,「四太太最看不慣二姑娘,早就跟她憋著一口氣呢。」
沈榮瑤點了點頭,說:「我是該去看看四叔,這幾天光照顧大伯了。」
「見到四太太,姑娘不說別的,就說初霜那小蹄子得二姑娘喜愛,就能挑起四太太的怒火。六姑娘先前就和二姑娘不對付,四太太一直想給六姑娘出口氣。」
大太太杜氏要回京城探親,四太太吳氏就想接管當家大權。杜氏不放權,為應付沈老太太,就把繡房交給吳氏打理。之前,初霜在繡房幹活,因為六姑娘沈臻萃的一件衣服沒做好,被吳氏差點打死。杜氏大做章,害得吳氏還被沈閣老狠狠訓了一頓,還禁足了三個月。這次吳氏正式接管繡房,就把和杜氏的氣撒到了初霜身上。她又打了初霜還不算,又鼓動沈老太太把初霜送到怡然居做大丫頭。
初霜沒貼身伺候過主子,也沒學過在主子身邊伺候的規矩。吳氏出這個主意是想連初霜帶沈榮華一起調理,沒想到卻打錯了算盤。沈榮華把初霜當寶,要知道這件事是吳氏促成的,不管是不是陰差陽錯,沈榮華都要重謝吳氏。
沈榮瑤冷笑幾聲,說:「我帶青桃過去,大姐問起來,你就說我去祠堂了。」
白茶點頭應是,又說:「青桃去看江嬤嬤了,她想給姑娘打聽些消息,一直不得閒兒,今兒才有時間。姑娘稍等一會兒,奴婢這就派人去叫她回來。」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青桃匆匆進來,連禮都沒行,就湊到沈榮瑤耳邊低語了幾句。沈榮瑤一聽,騰得一下站起來,又慢慢坐下,跟白茶和青桃低聲商量。
「龍頭節當禁煙節過,我還真沒聽說過,這不是自找不吉利嗎?」沈榮瑤狠狠咬牙,恨恨地說:「這可是沈榮華自找的,可別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姑娘去看四太太,順便說說這件事,籬園沒女主人,也該四太太當家不是。」
「我這就去,走,青桃。」
……
今天早晨,沈慷又一次醒來,想到自己那天剛一進祠堂的門,就栽了一個大觔斗,差點被踩成肉餅,他又氣又惱,恨恨地咬緊又酸又麻又軟的牙齒。他咬牙有動作太狠,牙齒沒咬碎,卻牽動了身上的傷,疼得連吸了幾口冷氣。
「父親,你醒了?」沈臻靜聽到動靜,趕緊從腳榻上坐起來,疲憊憔悴的臉上露出喜悅,「父親,你覺得怎麼樣?哪裡還疼?我讓人去叫大夫。」
沈慷身上的傷慢慢好轉,疼痛稍稍減弱,只是有些皮外傷正在好轉,酸癢得鑽心。如此負傷是一件相當沒面子的事,他不想跟女兒說,只好自己忍著。
「靜兒,你怎麼睡在腳榻上?丫頭們呢?」沈慷鼻骨折了,說話甕聲甕氣。
「父親昨天醒了,剛過一會兒又昏過去了,女兒不放心,就留下來親自照顧父親了。」沈臻靜在沈慷背後塞了一個軟枕,扶著他坐起來,又說:「大夫說父親要是能坐起來,就好多了,父親放心吧!二哥已經能下床了。」
沈慷點了點頭,沒說什麼,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昨天醒來,想想栽跟斗的事覺得很窩囊,身上也不舒服,又疼又氣,才昏過去的。還有他的二兒子沈謙昱,平常挺機靈穩重的人,關鍵時刻卻毛手毛腳,這不是有失他的教誨嗎?
沈臻靜端來一杯溫水服侍沈慷喝了,又說:「藥快煎好了,米粥也在火爐上熱著呢。父親先喝藥,喝完藥再吃些米粥養養胃,一會兒我再給父親敷藥。」
「辛苦你了,靜兒。」
「父親怎麼能和女兒道辛苦?女兒是父母所生、父母所養,在父母膝下盡孝也是天經地義,父親這麼說不是折女兒的福嗎?」
沈慷很滿意沈臻靜這番話,他重重點點頭,又長長歎了口氣。他的女兒這麼知書達理、這麼貞靜溫順,他的父親怎麼就看不到呢?想到沈閣老把沈榮華帶在身邊教養,對沈臻靜如同其他孫子孫女一樣,他心裡就憤憤不平。就在他心裡懊惱不滿的時候,另一個想法在他心裡萌生。是不是他的父親沈閣老知道他對先人不滿,才在他進祠堂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教訓?讓他受傷不說,還大丟了臉面。
「靜兒,你對祠堂的事怎麼看?」沈慷起初聽說祠堂裡發生異事、沈惟得了邪病,他大斥荒謬,儘管他自己聽到風響栽倒摔傷,他仍對此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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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女兒聽從父親教誨,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事情越是傳得神乎其神,就越是有人在背後搞鬼作怪。」沈臻靜冷笑幾聲,眼底的譏笑一閃而逝。
沈慷沉下臉,問:「你認為是誰在搞鬼作怪?」
「女兒也不清楚,此事還需慢慢查。」沈臻靜懷疑沈榮華,但她不會現在就跟沈慷說,她要想辦法逼沈榮華自己現形,「父親有傷在身,還是先養好了傷再說這件事。女兒認為當務之急先要安撫眾人,以防為主,免得再出事。」
「我的女兒果然聰明,為父也是這樣想的。」沈慷對沈臻靜的言辭思量十分滿意,他現在有傷在身,被困在床上,做什麼事都心長手短,力不從心。
沈臻靜剛要安慰沈慷,就聽有丫頭來報,說杜管事有要事求見。杜管事這幾天多次來求見沈慷,總說有要事,卻不跟沈臻靜說。沈臻靜心裡有氣,她本想以沈慷未醒支走杜管事,不讓他打擾,被沈慷攔住了,並讓丫頭請杜管事進來。
「奴才見過大老爺、大小姐。」杜管事左腋下夾著一個包袱進來給沈慷和沈臻靜行禮,沒等沈慷問,就從包袱裡拿出那日在祠堂揀到的沈閣老生前穿的衣服給沈慷看,又湊到沈慷身邊講述了那天揀到衣服的事以及他的猜想。
「荒唐。」沈慷拿過那件衣服,確定是沈閣老生前穿過的,又拿過那塊玉石印章仔細查看,皺眉說:「這一定是有人故意搗亂、惑亂人心。」
「父親,修竹老人是誰?」沈臻靜看到沈閣老的衣服上印滿紅章,很是鬧心。
「為父也沒見過此人。」沈慷沉思片刻,又說:「聽你四叔說他是一個隱居鄉野的老學究,擅長臨摹名家畫作,尤其是前朝大家的傳世名作。他臨摹的畫作惟妙惟肖,連鑒賞名家都難辨認,很受名作贗品的收藏者喜歡。你四叔曾從他手裡弄到過幾幅畫,只花了幾兩銀子,轉手賣給不懂鑒賞的人賺了不少銀子。」
沈慷當然不會告訴沈臻靜和杜管事,沈惟賣贗品畫作所得的銀子都是跟他四六分的,他得六,沈惟得四。他更不會說他和沈惟把修竹老人臨摹的《蒼山風雨圖》給了五皇子,讓五皇子借懷王的手送給聖勇大長公主。聖勇大長公主早就不議政、不帶兵了,卻仍能左右皇上的想法,他們想試試大長公主這潭水還有多深。
這些事都交給沈惟去操作,他只負責收銀子、等結果,對修竹老人還真是只有耳聞,未見真身。修竹老人的印章怎麼會出現在籬園的祠堂?又怎麼會沾著紅艷艷的印油印在沈閣老生前穿過的衣服上呢?這究竟暗示這什麼?
第一感覺,沈慷就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可他一時又摸不到頭緒。
沈臻靜見沈慷沉思,笑了笑,說:「父親謙遜誠摯,禮賢下士,四叔說那修竹老人只是隱居鄉野的學究,父親為什麼不把他請到府裡來作畫?」
「是呀是呀!把他請到府裡好吃好喝善待,讓他臨摹名家畫作,再拿出賣錢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嗎?」杜管趕緊附和,說出最實在的話。
沈慷瞪了杜管事一眼,又笑著對沈臻靜說:「為父倒是想過把修竹老人請進府,可聽你四叔說他嗜酒如命,酒醉之後言行無狀,還經常騷擾女眷,很是惹人嫌惡。你祖父最不喜放蕩形骸的人,為父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這倒是真話。
沈惟在倒賣修竹老人臨摹的畫作時,沈閣老已致仕回津州榮養,而沈慷還在京城做官。要想那些畫作賣上大價錢,他就不能把修竹老人養在京城,免得洩露消息被言官彈劾。又不能把修竹老人養在津州,一來是怕沈閣老不喜歡,二來他也怕沈惟背著他把事情做得太張揚,影響了他的仕途政績。
沈臻靜想了想,說:「女兒覺得這件事不簡單,不管是有人設計陰謀,還是祖父……似乎都在向我們暗示一些事。這些天,祠堂一直不安靜,四叔又得了邪病,我認為都跟這件事有關。杜管事,衣服和印章是你揀到的,你說呢?」
杜管事忙點了點頭,說:「老太爺與修竹老人不相識,按理說不該管他的閒事。會不會在祠堂裡鬧騰的不是老太爺,而是修竹老人呢?」
「胡說。」沈慷斥責了杜管事,再見沈臻靜一臉深思,轉念一想,又覺得杜管事的話雖說荒謬,卻不無道理。可修竹老人為什麼到沈家設在籬園的祠堂來鬧騰呢?難道修竹老人……沈慷腦海裡閃過一個很血腥的場面,又想到了沈惟。
「大老爺,小的以為這件事該問問四老爺,他跟修竹老人打過交道。」杜管事試探著建議,其實他在心裡認為沈惟做了虧心事,連帶沈慷也遭了報應。
「不可。」沈臻靜見沈慷和杜管事都看她,忙笑了笑說:「女兒聽說四叔直到現在還沒好,我們還是別打擾他了,想知道事情內幕,可以派人去查。」
「靜兒說得有道理,修竹老人的事不能驚擾你四叔。」沈慷向杜管事招了招手,說:「你帶人去查,馬上去,記住不能讓老四聽到風吹草動。」
「奴才遵命。」杜管事又跪到腳榻上同沈慷商量調查此事的細節。
沈臻靜聽到門外有動靜,忙問:「誰在外面?」
「奴婢白雨,大老爺的藥煎好了,奴婢想送進去,又怕打擾了主子。」
「你交待給我的大丫頭玉白就好,一會兒讓她送進來。」
「是,大姑娘。」白雨找到玉白交待了一番,就匆匆離開了,剛走到前院門口,就見沈榮華和初霜迎面走來,她趕緊迎上去跟沈榮華低語了一番。
「白雨,你做得很好,你先回去吧!」沈榮華面帶微笑,目送白雨走遠,才對初霜說:「大魚咬鉤了,還要請蟲七出面,幫我們收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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