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長生果被盜了。」
「知道。」沈榮華頭也不抬,她正在聚精會神抄寫《金剛經》。
雁鳴見沈榮華仍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心裡起急,她輕輕咬住嘴唇,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今天上午,發現長生果被盜,茗芷苑管事佟嬤嬤就找了籬園管事江嬤嬤,要全力搜拿盜賊,周嬤嬤又讓雁鳴去告知沈榮華。
沈榮華回到茗芷苑,只跟周嬤嬤交待了給蟲七送點心的事,對長生果被盜及捉賊之事不聞不問。長生果是江陽縣主送給沈榮華的精貴之物,就這麼丟了,每個下人都有嫌疑不說,更是她們護主不利。從發現長生果被盜到現在已經幾個時辰了,沈榮華對此一直沒有明確態度。所以,雁鳴皺眉咂舌,非常著急。
「姑娘,長……」
「長生果被盜了,姑娘知道了,雁鳴,你已經說了十遍了。」
「可是,姑娘,江嬤嬤和佟嬤嬤都等姑娘示下呢,姑娘不發話,她們……」
沈榮華放下筆,抬手扇干紙上的墨跡,才說:「雁鳴,拿上一副葉子牌、一罐上好的白茶交給周嬤嬤,讓她好好招待江嬤嬤和佟嬤嬤。另外,你去告訴廚房收拾一桌席面款待江嬤嬤等人,銀子從我的月例上出。快去吧!一會兒我還有別的事交給你去做,叫初霜進來伺候,再派人去把鸝語找回來。」
「是,姑娘。」雁鳴猜到沈榮華自有主意,趕緊出去傳話了。
沈榮華整理好剛抄完的經,站起來,靠在桌子旁凝望窗外,目光深長悠遠。
「姑娘,你找奴婢?」初霜今天下午不當值,臨時有事沈榮華會叫她。
「我要把抄好的經送到祠堂,你同我一起去。」沈榮華披上披風,看了看窗外,又說:「時候不早,我們快去快回,今晚說不定要熬夜了。」
初霜微微一怔,就明白了沈榮華的意思,悄聲問:「姑娘都準備好了?」
沈榮華點頭一笑,從床角拿出一個三層食盒,打開第一層,親自往裡面裝了四碟點心果品,示意初霜提上,她拿上經,主僕二人從角門出去,去了祠堂。
茗芷苑是一座兩進的院落,院子後面是一塊空場地,種了一些花木。穿過這塊空場地,有幾排花房,與花房相隔不遠,有一座小院子,只有三間正房,這就是祠堂。說是祠堂,其實裡面就供有沈遜的靈位和沈家虛祖的靈位。
西沉的紅日半隱半現,已近黃昏時分,早春的風吹拂夜幕,更清涼了幾分。
出了茗芷苑的角門,初霜就想走在沈榮華前面為主子開路。可沈榮華走得太快,她一路小跑,兩人才勉強跟持平。沈榮華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她差點撞上來。
「初霜,你害怕嗎?」沈榮華注視初霜,平靜的臉龐平添幾許深沉。
「奴婢不怕。」初霜回答得很肯定,四下寂靜無聲,周圍除了她們主僕已空無一人,夜色漸濃,又馬上要到祠堂了,可初霜神態坦然,臉上毫無懼色。
沈榮華不害怕,因為她有一個悲慘的前世,「初霜,你為什麼不害怕?」
「奴婢……也說不清,奴婢的父親在世時常說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初霜回答這個問題,心裡有幾分彆扭。她常夢到自己死時的情景,醒來以後還能感覺到自身那種腸穿肚爛的痛。那一刻,即使是在夢中,她恐懼到了極點,她認為沒有比看到自己死去更慘烈、更驚懼的事了。
「說得好,這世間做過虧心事的人太多,卻往往不自覺,我就是想……」沈榮華邊走邊說,走到離祠堂幾尺遠時,祠堂的門突然開了,嚇得她一聲尖叫。
「姑娘——」初霜趕緊扶住沈榮華,看向黑漆漆的祠堂,也不禁頭皮發麻。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怪異的笑聲從祠堂裡面傳出來。
「滾出來。」沈榮華推開初霜,快走幾步衝進了祠堂。突發狀況確實嚇了她一跳,為了證明自己沒做過虧心事,也確定是有人藏在祠堂裡嚇她,她就毫不恐懼了。她進了祠堂的門,拿起拴門的木棍衝著發出笑聲的方向打去。
「別打別打,是我。」蟲七從門板後面探出頭來,沖沈榮華連連作揖。
「你怎麼在這兒?」沈榮華知道蟲七找她必有事相告,今天她讓人送了點心給蟲七,料想他三日之內必會有答覆,沒想到他反應如此之快。只是他在這節骨眼上躲在祠堂嚇她就太不地道了,還真把她嚇出一身冷汗。養狗隨主子這句話極具侮辱性,但用到蟲七和某人身上,也正確實在到無以復加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姑娘,本想去姑娘房裡,又怕不方便,就讓蛇骨去探探路。他一回來就把我扯到了祠堂,說這裡說話最穩妥,還讓我陪姑娘練練膽。」
沈榮華輕哼一聲,沖初霜使眼色示意她守在祠堂門口,又讓她把食盒遞給蟲七,「你有話一會兒再說,先跟我把吃食和經供到祠堂。」
蟲七做事很麻利,很快就按沈榮華的意思把食盒裡的點心果品和其它吃食擺列好了。沈榮華把經放到沈遜的靈位前,上香行禮之後,帶蟲七離開祠堂。兩人進到旁邊的角房,就看到蛇骨正躺在榻上包長生果吃,果皮扔了一地。
「哪來的?」沈榮華揀起果皮看了看,心裡很納悶。
蛇骨沖祠堂抬了抬下巴,說:「揀來的。」
「別吃了,快把地掃了,乾乾淨淨的屋子讓你折騰得亂七八糟。」蟲七頤指氣使斥責蛇骨,比沈榮華這個主人更有幾分派頭。
沈
榮華忙笑了笑,說:「這麼精貴的東西不知你從哪兒揀來的,你還去揀吧!」
蛇骨沖沈榮華點了點頭,又衝蟲七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就通過窗戶躥了出去。沈榮華示意蟲七坐下,她也坐下來,捏著蛇骨吃剩下的長生果沉思。
「蛇骨功夫不錯,我想今晚和明晚借他一用,不知你家主子……」
「不行不行,他和蛇皮今晚要跟主子出門,一會兒就動身了。」
沈榮華不便多問,說:「那我另外找人,你要告訴我什麼事?說吧!」
「不就是找有功夫的嗎?包在我身上。」蟲七拍著胸脯應下此事,又就沈榮華給他送點心一事誠摯道謝,接著又說了許多事,基本上是連成駿交待的。
聽完蟲七說的事,沈榮華瞇起眼睛,許久,才長吁了一口氣。蟲七帶給她的消息極有價值,對她的計劃和謀劃都有很大的幫助。可她心裡並不踏實,蟲七把這麼有用的消息傳遞給她,連成駿不會不知道,他對此事是裝聾作啞還是欲擒故縱呢?不管是什麼,對他都不能不防,沈榮華可是在他手裡栽過跟斗的人。
「謝謝你。」沈榮華向蟲七誠摯道謝,又試探著說:「其實我真該好好謝謝你的主子,他幫了我的大忙,你待人誠摯忠厚,想必也是你主子教的。」
好吧!養狗隨主子那句話不是她說的,沈榮華第一次這麼爽快地否定了自己。
「不用不用,我家主子對……」蟲七趕緊摀住了嘴,又拍著嘴訕笑說:「時候不早,蛇骨還有事,我也要回去了,沈二姑娘要用的人我晚一會兒帶過來。」
「多謝,我要用的人你明天這時候帶過來就行,我今晚不用了。」突然得知那麼多全新而有用的消息,沈榮華決定推遲計劃,她必須考慮成熟再作打算。
蛇骨回來,從袋子掏出一把長生果放在沈榮華面前的桌子上。沒等沈榮華開口,蟲七就問了,沈榮華才知道這些長生果是從祠堂後面的夾道裡揀到的。
如今,沈榮華已充分肯定蛇骨揀到的長生果是江陽縣主送給她的。至於是誰偷去的,為什麼會落到夾道裡,她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她現在也不急於知道了,更不想馬上捉賊,如果沒有這個賊,她接下來的戲就沒法唱了。
送走蟲七和蛇骨,沈榮華提著空食盒從祠堂出來,看到初霜正靠在祠堂門口沉思。初霜直視遠方,面色凝重,好像已融入到這暗沉的夜色中了。
「回去吧!夜涼了。」
初霜回神,趕緊關好祠堂的門,又接過食盒,問:「姑娘需要奴婢做什麼?」
「容我想想,明晚再說。」
沈榮華和初霜回到茗芷苑,看到席面已擺好,正等她們呢。聽說她去祠堂放經、換供果去了,周嬤嬤嫌她只帶了初霜一個丫頭,又回來得太晚,嗔怪了她幾句。眾人寬解了一番,把這件事遮過去了,就開始入席吃飯。沈榮華只動了動筷子,就借口疲累回房了,讓周嬤嬤照顧大家吃飯。
初霜端著幾碟點心果品進來,嘴唇動了幾次,才咬牙說:「姑娘,奴婢……」
「初霜,我知道你有話要跟我說,可我太累,想休息了,你明天再說。今夜你不當值,早點回去休息,去叫雁鳴過來伺候。」沈榮華覺察到初霜心裡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想把她當成知心人,說給她聽。可沈榮華現在並不想聽,她有許多事需要思考,還要想出應對之策。不管初霜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經過深思熟慮,想將自己的心思坦露於人都需要勇氣,還是經過幾番沉澱再說更好些。
「奴婢告退。」初霜有些猶豫,怔了片刻,就行禮出去了。
臨窗的八角桌上放著一個綠瑩瑩的瓷瓶,瓷瓶裡插著五六枝杏花。花枝上長滿粉嫩嫩的花骨朵,多數含苞欲放,有的花包上已綻放了一兩片花瓣。瓷瓶裡除了杏花花枝,還有幾枝長滿葉芽的垂柳枝條,葉片已露雛形。
因為這個插著花枝柳絛的瓷瓶,臥房裡平添了幾分清新溫暖的春意,令沈榮華精神一振,心情頓時暢快了許多。得知這些花枝柳條是鸝語在向陽的山坡上採到的,沈榮華彈掉一個欲綻花苞,長歎一聲,心裡又彆扭了幾分。
沈榮華想了想,衝門外說:「燕聲,你把這碟奶油酥餅給鸝語送去,就說姑娘知道她辛苦了,讓她凡事悠著點,別貪小利惹了麻煩才是。」
「是,姑娘。」燕聲用托盤端起那碟奶油酥餅告退出去。
鸝語精明伶俐,能說會道,若論自身的能耐,她是個不錯的丫頭。但她必須有一個強大的主子,能壓服她,能讓她引以為榮,還要經常賞她,讓她在其他下人面前有臉面。這樣的話,她就會拿出最大的本事為主子效勞,而且絕對忠心。
前世,沈榮華吃了鸝語的虧,是她沒認清鸝語,更沒有看清自己。現在的她雖會防患於未然,卻不怕鸝語這一世再有二心,因為她相信自己能絕對把握。
冥思苦想許久,沈榮華才理清了頭緒,心情激動,又是半夜輾轉無眠。直到東方泛白,她心裡才慢慢平靜下來,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
「姑娘醒了嗎?」雁鳴進屋,試探著問了一句,聽到沈榮華應聲,才拉開簾帳,說:「姑娘還是快點起來吧!四老爺發了很大的脾氣,連楊管事和佟嬤嬤都挨罵了。剛才又讓人把周嬤嬤和初霜姐姐叫走了,可能是問姑娘的事。」
「他為什麼發脾氣?」沈榮華輕哼一聲,坐起來讓雁鳴伺候她穿衣。
「那會兒鸝語過來,見姑娘沒起床,就讓奴婢跟姑娘說祠堂鬧鬼了。婆子們亥時巡夜,祠堂的門關得好好的,起早再一看,門居然大敞大開
,供果香燭扔了一地。住在祠堂附近的婆子說半夜裡聽到祠堂裡有響動,還聽到哭聲和歎息聲。」
沈榮華暗暗皺眉,昨天聽說長生果被盜,她就想利用這件事在祠堂裡做點章嚇嚇沈惟,讓沈老太太等人也不安生。見過蟲七之後,她的計劃有變,就想推遲到今晚。她不相信祠堂有鬼,可這又是誰快她一步行動了呢?
鸝語急匆匆跑進來,站在門口說:「姑娘快起來吧!四老爺朝茗芷苑來了。」
「先請四老爺到前廳喫茶並消消氣,我馬上出去。」沈榮華不慌不忙穿好衣服,又洗漱梳妝,聽到沈惟的叫喊聲,她才從抽屜裡拿出已抄好的經出去。
「明明是罰來籬園守孝思過的,也不勤謹安分些,都到辰時了還沒起床。別說是她,就是府裡嬌養的小姐也該早早起來給父母長輩請安了。籬園沒長輩嗎?她把我這個四叔當擺設嗎?別說在長輩面前立規矩,就連請安也沒有。」沈惟怒氣沖沖叉著腰,一想到沈榮華就滿肚子氣,若不是沈慷交待他別干涉沈榮華的事,他早拿出長輩的威風收拾沈榮華了,祠堂裡出了異事正好是個契機。
沈榮華不緊不慢進到前廳,沖沈惟淺施一禮,笑意吟吟說:「是什麼事惹惱了四老爺?竟讓四老爺一大早來茗芷苑發脾氣,還是說出來讓榮華明白的好。」
「你……」沈惟不相信沈榮華沒聽到他叫罵的那些話,她明知故問就是裝糊塗,更是挑釁他這個四老爺的威嚴,這令沈惟更生氣。他抬手抓起茶盞重重扔到地上,指著沈榮華斥道:「老太太慧眼,怕你在府裡禍害,把你趕到籬園來,不成想你在籬園也不檢點,真真不可善待,跟你母親一樣下作無教養。」
「四老爺慎言。」沈榮華沉下臉,順手把一套茶盞剩餘的三隻全部扔到地上摔得粉碎,「祖父是內閣首輔,一品大員,他生前就把我帶在身邊教養,常住籬園。他去後,我自願到籬園給他守孝,這是我做孫女的一片心。老太太竟然是慧眼?那麼敢問四老爺,老太太是幾級幾品的誥命夫人呢?四老爺說老太太慧眼懲治我,就是變向說祖父有眼無珠,難怪祠堂夜半有異,這是祖父不心安呢。」
沈老太太在籬園安插了多個眼線,沈惟誇沈老太太是想賣個好。可他忘記在對待沈榮華和林氏一事上,沈閣老和沈老太太完全持相反的態度。他討好了活著的沈老太太,卻埋汰了他死去的爹,正好甩給了沈榮華一個大把柄。
「你、你……」沈惟被沈榮華揪住了話柄,無言答對,又氣又恨,沈榮華又給他安上的不敬長輩的罪名,想到祠堂夜半異事,他也不禁心裡發毛。
「四老爺說我母親下作,我倒要問問我母親如何下作了,還請四老爺在大庭廣眾之下明說。」沈榮華見沈惟示弱,便乘勝追擊,她怒視沈惟,聲音更大,語氣更厲,「祖父去世時日不長,我母親和弟弟就不明不白死了,我不信這其中沒齷齪之事,四老爺是蠢人嗎?四老爺不知道嗎?這件事就是四老爺不提,我也想掰扯掰扯呢,今天索性借這個機會把事情鬧開,最多是大家沒臉。我知道籬園裡有長著狗眼的狗腿子,你們儘管去告訴你們主子,反正死活我是不怕的。」
「反了反了,你……」沈惟聽沈榮華提起林氏母子,又氣又急又慌,這件事可是沈慷和沈老太太下死令不准任何人隨便提起的。林氏到底是怎麼死的,是不是被誣陷,他沒參與,也不知底細。但他不是傻子,林氏死得不清不楚,他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如今沈榮華要藉機把這件事鬧開,這不是把他趕上架開始烤嗎?
沈榮華對沈惟氣急慌亂的神情視而不見,她咂了咂嘴,又伸了伸手,準備再將沈惟一軍。鸝語手疾眼快,趕緊給沈榮華遞上了一杯茶。沈榮華喝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不管沈惟是不是想休戰,她都想把沈惟趕到死角,讓他再無力反擊。
「且不說我母親是兩朝旺族中南林家的女兒,不容任何人褻瀆。就說我外祖父也曾是內閣首輔,對朝廷的功績有目共睹,當今皇上都想給他正名呢。四老爺說我母親下作沒教養,就是侮辱我外祖父,指斥林氏一族,責怪主張與林家結親的祖父,抨擊對我外祖父委以重任的先皇和聖勇大長公主,非議當今聖上。四老爺謾罵長輩、辱沒先人,亂議上位者,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可都佔全了。這事要是傳出去,沈家定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不定會有禍端,四老爺可擔得起?」
「我、我不管了。」沈惟趁沈榮華歇氣的功夫,邁開大步就往外走。
沈榮華擺出一副決不罷休的架式,追著沈惟出去,邊走邊評說今天的事。籬園大門內外聚了好多探頭探腦的下人,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沈榮華不怕她們聽,相反,她希望今天跟沈惟撕破臉的事以及吵嚷的話語都盡快傳到府裡。
「我每三天親自灑掃祠堂一次,供果供茶每天必換,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祠堂給祖父和虛祖的靈位上香,每天還要抄寫經供到祠堂。這些事情籬園上下有目共睹,四老爺來籬園幾天了,難道沒看到嗎?」沈榮華晃了晃手中的經,又說:「四老爺說我不勤謹安分,敢問四老爺,這些事你做過一件嗎?別說做這些瑣事,四老爺來籬園幾天,在祖父和沈家虛祖靈位前上過幾柱香?四老爺嫌我不給你請安立規矩,那敢問六妹妹是不是每天都去給叔伯請安立規矩呀?」
「姑娘,四老爺畢竟是長輩,再說他都走遠了,你就別較真了。」江嬤嬤看到沈惟被罵得啞口無言,灰溜溜跑了,心裡解氣,但還是裝模作樣勸說了一番。
「姑娘,快回房去吧!大清早的,別氣壞了身體。」周嬤嬤給初霜和雁鳴使了眼色,初霜和雁鳴趕緊上前扶住沈榮華,把她往院裡扶。
「不用攙我,我還不至於被這點事氣壞。」沈榮華眼底閃過狡黠,長長舒了一口氣,又說:「論理我是不該較真,四老爺畢竟是長輩。可今天四老爺好像中邪一樣,行事說話沒章法、沒分寸,又不講道理,我實在忍不
下去了。」
沈榮華重重歎了口氣,今天這番話雖說是對沈惟開炮,卻也是對其他人的震懾。府裡在籬園設有多個耳目,她希望盡快讓沈老太太等人知道,逼著他們向她發難。有了蟲七提供給她的消息,她要是再不沉默,都對不起老天了。
回到前廳,沈榮華歇了口氣,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去了祠堂。祠堂昨晚發生了異事,沒人敢靠近,直到現在還大門大開。紙錢鋪了滿滿一地,供桌上狼籍一片,上供的香燭果品扔得滿桌都是,供奉清茶的琉璃盞掉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四老爺來看過嗎?」沈榮華掃視四周,眉頭微微皺起。
「回姑娘,四老爺沒來過。」江嬤嬤愣了片刻,又說:「老奴聽負責灑掃的婆子說祠堂門開著呢,就帶人過來看,看到裡面亂七八糟,就叫了住在附近的婆子來詢問,聽她們說半夜裡有響動。老奴感覺事大,不敢做主,先去找楊管事說明了情況,楊管事稟報了四老爺,四老爺就把老奴叫去罵了一頓。」
沈榮華笑了笑,挽住江嬤嬤的胳膊,說:「嬤嬤千萬別生氣,四老爺是什麼脾性嬤嬤也很清楚,還是先讓人把祠堂收拾好才是正經。」
江嬤嬤點頭應是,叫來幾個婆子收拾祠堂,她又陪沈榮華四下看了看。祠堂一共三間正房,沈榮華反覆轉了幾圈,也沒發現什麼異樣。她又去了蛇骨揀到長生果的夾道裡,連果皮都沒看到,夾道裡有淺淺的腳印,不知是不是蛇骨留下的。
「嬤嬤怎麼看?」沈榮華面色沉重,看向江嬤嬤的目光透出茫然和驚懼。她不害怕也要裝出害怕,畢竟這一世的她還是個十三歲的女孩,沒有多大的膽兒。
「老奴不敢說。」江嬤嬤低著頭,見沈榮華臉色不好,她的神態更加凝重了。
「嬤嬤是父親的奶娘,可以說是我的半個長輩,有話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江嬤嬤把沈榮華帶到祠堂外面,光天化日之下,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老奴實話跟姑娘說,老太爺走得並不安詳,他早就想到他一走府裡就會亂。姑娘在籬園住了這麼久,祠堂什麼事都沒有,這是老太爺體諒姑娘孝順。偏偏大老爺和四老爺要蓋什麼省親別墅祠堂裡才有了動靜,不管怎麼說,這事都不吉利。」
「嬤嬤,難道真的是祖父生大伯和四叔的氣了?祖父九泉之下不安心,這都是榮華的過錯呀!」沈榮華用手帕遮住臉輕聲飲泣,又是恐懼又是自責。
「姑娘先別哭,還是想想該怎麼平息這件事吧!」
沈榮華點點頭,回頭給伺候在她身邊的鸝語使了眼色,見鸝語會意,她心中暗笑。江嬤嬤剛才那番話要是借鸝語的嘴傳出去,可有熱鬧看了。
「能怎麼平息這件事?四老爺怎麼說的?還請嬤嬤明示。」
「四老爺什麼都沒說,要不姑娘先等等吧!」江嬤嬤雖信服鬼神,可她對祠堂裡發生的異事仍心存疑慮,現在就大長旗鼓想應對之策,未免太壓不住陣腳了。
「好,我聽嬤嬤的,不驚不慌,先到祖父靈位前禱告禱告。」沈榮華轉身對鸝語說:「我還要上香唸經,讓燕語留下伺候,你先回去吧!記住跟人說話嘴甜一些,別動不動就吵,總讓人指責你,凡事想好了再出口,明白了嗎?」
「謝姑娘教誨,奴婢明白。」鸝語眨了瞅眼,沖沈榮華和江嬤嬤行禮告退。
沈榮華又是抄經、又是唸經、又是禱告,在祠堂呆到午後才回房休息。她睡了一個多時辰,正躺在床上發呆,聽說江嬤嬤有事稟報,她才起來。
江嬤嬤把籬園的婆子媳婦分成了三組,一組由她親自帶領,一組由佟嬤嬤帶領,還有一組由差點成了籬園管事的宋嫂子帶領。從戌時正刻開始巡邏,到交卯時停止,每組巡邏一個半時辰,巡邏期間不能喝酒、不能睡覺。
「嬤嬤安排周詳,就把這些告知眾人吧!稟報四老爺了嗎?」
「回二姑娘,已稟報給四老爺了,也派人報到了府裡。老奴想給參加巡邏的人每人多加十天的月錢,這筆銀子還需要府裡往下撥。」
沈榮華心裡惦記著自己的事,不想和江嬤嬤多說,應付了幾句,就讓人送江嬤嬤去找周嬤嬤了。沈榮華坐在臨窗的軟榻上,心不在焉地翻著書,等蟲七給他帶人過來。直到夜幕降臨,蟲七也沒露面,沈榮華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昨天,蟲七答應這時候給她帶人過來,她也把計劃告訴了蟲七。難道是茗芷苑守衛森嚴,蟲七沒蛇皮蛇骨兩人幫忙,進出不方便,就直接把人帶到祠堂行事了?這倒有可能,蟲七是靈透人,這麼一想,沈榮華的心就慢慢安定下來了。
她心裡惦記著諸多雜事,一夜睡睡醒醒,睡得並不安穩,第二天卯時剛過,她就醒了。蟲七直到現在也沒消息,若他真半夜行事了,也差不多該鬧開了。
沈榮華剛起床穿好衣服,就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和喧鬧的叫嚷聲傳來。沒等丫頭進來傳話,她就開門出去,吩咐丫頭趕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二姑娘,四老爺出事了。」江嬤嬤神情焦急,臉色也很不好看。她帶領的婆子媳婦丑時正刻開始巡邏,交卯時才回房休息,到現在剛停止巡邏一刻鐘。
「出什麼事了?」沈榮華激動又緊張,很想知道蟲七對沈惟做了什麼。
「四老爺被人脫光衣服扔到了祠堂門口,直到現在都昏迷不醒。」江嬤嬤見沈榮華一臉驚恐,又說:「老奴先讓人給府裡報信並請大夫,姑娘一會兒再過去。」
沈榮華點點頭,親自送江嬤嬤出去,又跟周嬤嬤交待了幾句,就帶初霜去了祠堂。剛到茗芷苑角門門口,就看到蟲七急匆匆從矮牆上跳
下來。
「沈二姑娘,實在對不起,昨晚鎮國公府來了人,我到津州城陪他們了,現在才回來。本想找人告訴你一聲,可蛇皮蛇骨不在,別人又……」
「昨晚你們沒來?那、那……」沈榮華不禁頭皮發麻,真的有些膽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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