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聖勇大長公主派人來傳口諭,沈慷和沈愷都很吃驚。很明顯,沈慷吃驚更甚,他顧不上多想,趕緊派人去叫沈榮華,沈家人全部出去接口諭。
沈慷支持沈老太太去向聖勇大長公主哭訴委屈的提議,但兩人的出發點並不一致,他自有考慮。沈閣老病逝,沈氏一族在朝野的聲威銳減,非議中傷很快就會浮出水面。人在人情在,沒了沈閣老,任誰都知道沈家前程堪憂。
沈家就沈慷和三老爺沈恆有官職在身,沈愷只是一個有品級的書院侍講,沈惟無職,負責打理家中庶務。老父辭世,沈慷和沈恆都離職丁憂了,沈愷也被書院放了長假。長江後浪推前浪,很快,他們就會被新人輩出的朝堂淡忘。
既然不能用沈榮華攀上鎮國公府和連成駿,還栽了跟斗、受了侮辱,不如就順水推舟,把事情鬧得更大。給聖勇大長公主留下些印象,再引起鎮國公府乃至京城權貴的注意,當今皇上也會風聞,哪怕是醜事,沈家也不會就此被朝廷忽略。
沈慷此招是劍走偏鋒,只要處理得當,效果自是不錯,他早已想好了。此事因沈榮華而起,出醜丟臉的人是她,被非議責難的人也是她。等事情鬧大,把沈榮華往廟裡一送,或是直接處死,用一個位卑命賤的人成全沈家的好名聲。
他鼓動、說服並施壓,讓沈愷去攬月庵碰釘子,哪怕碰得頭破血流,他也毫髮無傷。沈愷為女兒出面合情合理,最後把他當棄子捨去,也傷不到沈家的筋骨。
聽說聖勇大長公主派人來傳口諭,沈慷的心就提到了上嗓。沈遜常說大長公主眼亮,一句話、一件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只要事情露一點苗頭,她就能一眼看穿。沈慷很擔心,若大長公主看透他的心思,他的苦心算計就毀了。
「你們這幫奴才,磨磨蹭蹭幹什麼?還不去前院候著。老二,你去看看二丫頭,讓她快點兒。」沈慷聲音很大,以此來掩飾內心的緊張。
「大哥放心,華兒一向懂事,不會耽誤。」沈愷相對來說要平靜得多,他最關心口諭裡說什麼,是不是大公主派人來了,他就不用去了。
沈榮華到達前院的時候,沈慷和沈愷已帶下人們垂手恭候了。見沈榮華來得比長輩還晚,沈慷的臉色很難看,冷冷瞪了她一眼。沈榮華挑嘴輕哼一聲,輕搖蓮步,面帶微笑,走到沈慷一側,站在比他靠後半步的位置。沈慷剛要斥責沈榮華不懂規矩,就聽到外面傳來擊掌聲,他知道傳口諭的人來了,趕緊帶眾人跪下。
「聖勇大長公主口諭:連四公子好心救人,沈二小姐跪地拜謝,這件事已扯平,本宮不想聽人再提起。靈源寺的鬧劇本宮已悉知,不管所為何事,成駿都有錯處,本宮讓人打了他二十鞭,鞭鞭見血,還要面壁罰跪一天。」傳口諭的嬤嬤停下來,示意小太監捧著一根帶血的鞭子給沈慷等人看。
鞭子上鮮血淋淋,因天冷都凝成的血珠,正慢慢滾落。沈榮華暗暗歎息,心痛且愧疚,當她聞到血的味道,就皺起了眉頭。鞭子上不是人血,是雞血,她一聞就能分辨出來。她的鼻子異常靈敏,這也拜沈臻靜所賜,曾把她當狗一樣訓練。
把行刑的鞭子帶來,說是鞭打連成駿,又何嘗不是對沈家人的威懾。大長公主快人一步,直接把沈慷等人的算計掐死在了搖籃裡。看到鞭子,沈慷等人就要贊聖勇大長公主公平公正,不偏袒愛徒,哪還敢細辨鞭子上是不是人血。
鞭子展示完畢,掌事嬤嬤掃了沈慷一眼,繼續宣讀口諭:「沈閣老為國為民,一世清貴,若有人生魍魎之心,行魑魅之術,毀沈閣老生前身後清名,致使沈閣老在天之靈不安息,不管是誰,目的為何,本宮決不放過。」
沈慷倒吸一口冷氣,濕冷的氣息入肺,嗆得他邊聲咳嗽,身體也不由自主地輕顫。聖勇大長公主果然看穿了他的算計,還沒等他出手,就賜了他一個響亮且漂亮的耳光,並把沈閣老搬出來,以嚴厲之辭加以震懾、警告。
若聖勇大長公主沒先他一步來傳口諭,反而讓事情按他的計劃發展,後果會怎麼樣,他不敢想。此時,他的腦海裡總浮現出鞭子抽在他身上的情景,鞭鞭見血的慘像另他頭暈目眩,他越想穩住,身體越抖動得越發厲害。
「大伯,你一直哆嗦,是不是病了?」沈榮華滿臉微笑,燦若春花。
「休得無禮。」沈愷低聲斥責沈榮華,轉頭看向沈慷的眼神晦暗不明。
說話聲打斷了沈慷紛雜的思緒,他意識到自己失態,忙竭力穩住身體,人也平靜下來了。他暗暗對自己說沒事,不是每個人都像聖勇大長公主那麼精明,他的計劃也不是誰都能看穿的。只要他現在扯起遮羞布,還能把大部分人蒙在鼓裡。
「我連日操勞,又因你祖父病逝傷心,身體確實不好。」沈慷的語氣極其溫和,另沈榮華極不適應,接著,他又咳嗽幾聲,問:「敢問嬤嬤,還有嗎?」
掌事嬤嬤點點頭,開口道:「本宮一向賞罰分明,處置了連成駿,自然要補償沈家,薄賞聊表本宮心意。年節在即,雜事紛忙,沈家人無須到攬月庵謝賞。」
執事太監招了招手,立刻有多名宮人端著拖盤魚貫而入,將托盤擺放在桌子上。每個托盤上除了禮盒,還有一張疊好的紅紙,寫有被賞賜者的姓名。
「口諭傳到,老身告退。」掌事嬤嬤轉身往外走,太監宮人也都跟著出去了。
「嬤嬤請留步。」沈慷忙示意管事奉上紅包。
「攬月庵是佛門清淨地,不興這個。」掌事嬤嬤拒絕的意思很堅決。
沈慷明白掌事嬤嬤的意思,不敢多說,示意管事退下。又和沈愷親自把攬月庵的人送到了籬園門口,直到遠去的人影變得模糊了,他們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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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大哥,大長公主不讓去謝賞,是不是我也不用去攬月庵了?」沈愷的問話別有意味,眼中充斥埋怨,介於兄長的身份,他的態度仍恭恭敬敬。
「明知故問。」沈慷擺出長兄架子,冷臉斥責沈愷。
沈榮華冷哼一聲,走過來問:「大伯、父親,我們什麼時候回府?」
「你收拾好就在房裡等,回去自然叫你。」沈慷緊鎖眉頭,語氣極不耐煩。
沈愷笑了笑,說:「華兒,你先回房吧!一會兒我把賞你的東西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