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崖瞧見,點點頭,將鄒淵鏡放入桶內,然後靜靜看著那冒著熱氣的,飄著無數藥材的深色湯水,將其拉入宛若深不可測的,深淵……
天,亮了,可是被蘇瑾投入藥湯中周淵鏡,就像塊石頭一樣,沒有半點起色。
站在木梯上,蘇瑾第無數次伸出小手感受從竹管中傳來的微弱呼吸,即便是知道周淵鏡還活著,她心口處的大石頭,還是落不下。
這樣做,沒效麼?
「蘇姑娘,現已折騰到天亮了,相信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蘇姑娘不妨把這樣做的緣由,說個明白。」
慕夙的這番說辭很是討厭,他是在潛意識的告訴蘇瑾,周淵鏡的命已經被她玩的差不多了,所以趁著現在人還沒死透,趕緊告訴在場的人,在鄒淵鏡的身上,她發現了什麼,是什麼樣的理由促使了她這樣做的緣由。說的膚淺點,就是讓鄒淵鏡死個明白的同時,給整個太醫館的人留個案例,在遇到這種病人,可不能把人往藥湯裡丟了。
可對此,蘇瑾咬咬牙,撇過了腦袋,裝作沒聽到。
興許真的是因為折騰了太久,站在木梯上的蘇瑾突覺眼前一片目眩,踩著梯子的腳也有些不穩,木梯下方,慕夙還在說著什麼,可傳到她耳中的時候已經變的極其模糊了。
用力的甩頭,可暈眩感依舊沒有消失,無奈,蘇瑾伸手,虛弱的呼喚,「崖,崖崖樂……」
話罷,蘇瑾纖弱的身子就像是被風吹落的樹葉一樣,搖搖欲墜……
在墜落前的一秒,蘇瑾頭上的方巾鬆散開來,瞬間,三千青絲搖曳而下,又隨風而起,形成萬千籐蔓,纏繞住了她纖細柔弱的身軀。初生的太陽透過蘇瑾發間縫隙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乍眼一看,就像是一塊塊璀璨的寶石,剛要問時,卻又要因為蘇瑾的墜地而毀滅。
意識到蘇瑾不對勁,在她發出虛弱呼喚之前,衛子崖便率先衝到了木梯下,張開雙臂,想要穩當接住他所認定的,要呵護一生的稀世珍寶。
可,偏偏有人快了一步,身影如鬼魅般的,從空中攔截,並接住了蘇瑾……
「祁燁?」
未睜眼,蘇瑾便知道是他,因為這懷抱,如此熟悉,如此溫暖。
來者沒有任何的回應,卻給蘇瑾塞了一塊桂花糕到嘴裡,後者嚼著桂花糕,蜷縮起身子往那溫暖的懷裡又靠攏了幾分,從頭到尾都沒睜眼,卻在來著無聲的回應中,越發的心安。
之後,便理所當然的,心安到睡著……
待蘇瑾醒來,已經是次日晌午,雖說覺是睡飽了,可睡了這麼久,肚子又餓的慌了。
「蘇姑娘,睡的可好?」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淡粉宮裝的年輕宮女,掛著一臉和善的笑,手裡端著熱氣騰騰的食盤。聞見香味兒,蘇瑾的五臟廟立馬開始鬧騰,咕咕咕的直叫喚。
宮女將食盤放在桌上,然後轉身從黃花梨雕的衣櫃裡拿出一件外衫給蘇瑾穿上,這才貼心的扶著她起床到桌前,「晉王殿下交代的,蘇姑娘身子又舊患,所以飲食這方便,得少葷腥多素菜,忌油辣食清淡。」
舊患?
是之前因失、身於門檻的舊患麼?
這都多少天了,天天青菜蘿蔔豆腐羹,蘇瑾都覺得自己快吃成兔子了!還有,那都是多少天以前的事了?咋還念念不忘?素日裡可沒瞧見他對自己如此這般的上心。
該不會,是故意想整她吧?
哼,準是!
呼嚕呼嚕的喝著杏仁粥,蘇瑾的嘴也沒閒著,直接問道,「祁燁去哪了?」
「說是要去青州,之前一直在這照顧蘇姑娘來著,然後在安排了蘇姑娘的飲食後,便離開了。說來也是怪,晉王殿下走了沒多會兒,蘇姑娘便醒了……誒?蘇姑娘,你要去哪?」
緊了緊身上有些不合身的外衫,蘇瑾咬著唇,跑的飛快。
祁燁是肯定是故意的,以他賤到骨子裡的性格,肯定是瞧見自己快醒了,就撒丫子撤退!不就是要去青州,至於在自己面前躲躲藏藏麼?明明這一次,他都同意自己入宮見鄒淵鏡了,這擺明就是說,他對某些事的保密程度,已經沒以前那麼強了,即是如此,那懂得分寸與進退的自己有怎麼會再如以前那般糾纏胡鬧?
賤、人!
你大爺的,回來把話說清楚!
「爺,該啟程了。」
宮門口,童川拉著兩匹駿馬的韁繩兒,提醒著站在身旁,一直緘默不言的祁燁。
天道越發的冷了起來,不管是人還是馬,只要一呼氣,便會在空中形成白色霧氣。雖是冷,可祁燁並沒有讓童川準備馬車,此次前去青州,他不準備暴露身份,只是前去調查一些事情而已,所以,鑒於這王爺的身份,能隱則隱。
「爺,您可是放心不下蘇姑娘?您放心,走之前我都交代好了,待蘇姑娘從鄒淵鏡嘴裡問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便由衛子崖和宮中侍衛,一起護送她回晉王府。如果有什麼是我沒顧及到的,爺直接交代就是,我立馬……」
「已經很周到了。」
利落的,祁燁伸手接過童川手中,黑色駿馬的韁繩兒,踩著馬鐙翻身上馬,然後俯下身輕拍馬背,道,「接下來的路會越來越難走,需要顧忌的,也越來越多,最糟糕的事,大概莫過於此了。」
直起腰板,祁燁目視著前方,緊接著,他拉起身上黑色斗篷的連帽將自己遮掩個嚴實,只露出一雙冷冽的眼。大概知道要啟程,馬兒興奮的有些不安分,甩著大腦袋不住的噴灑熱氣,四蹄在原地踟躇打轉,看樣子,是等著背上的主人的一聲令下,便揚蹄狂奔的主兒。
「駕!」
伴隨著祁燁的一聲低喝,馬兒發出高亢的嘶鳴,隨即將前蹄高高抬起,僅用後踢受力。
待馬兒落地,祁燁便用穿著黑底金紋的長靴輕夾馬腹,勒緊韁繩,絕塵而去。
身後,童川騎著一匹棕色駿馬,不緊不慢的跟著……
「祁燁!」
實在是不熟悉這個偌大皇宮,蘇瑾繞了好多彎路才知道宮門口在哪,卻不曾想到,她拼了命的匆匆趕到,卻只能看到那個男人漸漸遠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