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安靜的燃燒。偶爾,微微跳動……
司念白皙的面龐,在燭光的照耀下異常恬淡。他的手中有一柄劍,一柄托張三專門找人打出的上好利劍。此劍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確是好劍。
依舊改不了的習慣,用白淨似雪的絲巾,擦拭著銀光耀眼的劍身。良久,當黎明的初芒,照射出溫柔的白光。司念提劍出門了……
海浪拍岸,陣陣浪濤聲掩蓋了海鳥盤旋的鳴叫。秋風,從海的那邊吹來,停守在了楓林之內。
紅楓隨風而擺,彷如是在等候某人的到來。
一襲黑色和服,腰間東瀛劍透著藏匿的寒氣,蠢蠢欲動……
「沙沙,沙沙……」踏著鋪地的楓葉而來,木屐的腳印很是輕盈……
「你來了……」沙啞的聲音悠悠響起,黑色的背影緩緩轉身。那張微含風霜的臉龐,有著一絲期盼的激動。
「我來了。」司念的聲音沒有任何色彩,恬淡的臉龐鑲嵌著那雙無神的眼眸。
遙遙的望著司念,千尋鬼束的雙眼微微閉上。有多少年了?那一浪熱血的沸騰。刀光劍影,早已在自己踏入武道的那一刻離自己遠去。腰間的劍,又有多少年未曾拔出?它藏了太久,冰冷的身體更加冰冷……渴望,渴望一戰……
司念淡然的看著他,他的心沒有一絲漣漪……
千尋鬼束望著司念左手提著的劍,詫異道:「你也用劍?」
司念道:「我也用劍。」
千尋鬼束道:「為何上次我沒見你佩劍?」
司念道:「因為我只習慣了一柄劍,而那柄劍卻不在我的身邊。」
千尋鬼束道:「既然是使劍之人,為何又將自己的生命捨去?」
司念微微搖頭:「劍者,當以劍為性命。可是我的劍,早已烙在心底。」
千尋鬼束道:「如若烙在心底,今日卻又為何帶劍?」
司念道:「只因你配我拔劍。」
只因你配我拔劍!猛然,一陣大浪驚響山崖,漫天水霧似雨落下。白色的殺氣冉冉飄起,繚繞著司念的身體,而後漸漸擴去。千尋鬼束身上的黑色氣勁越來越濃,纏繞著他的身影,將其整個軀體泯滅在內。黑白的氣勁開始爭鬥起來……
兩人還未拔劍,氣勁的交流便引得狂風大作,紅楓漫天飄飄灑灑。驚濤拍岸,岸上濺起一團團水汽,司念和千尋鬼束的臉龐都被滋潤了。髮髻,沾著弱弱水滴……
「噌!」「噌!」兩人同時拔劍,身影急速向前。兩人的劍都舞著劍花,一劍揮出,數道光影。黑白的氣勁交織,兩人在氣勁之內的動作無法捕捉。唯有陣陣劍聲脆鳴,交擊激烈。
千尋鬼束的招式很是詭異,迅猛。劍影不斷,一劍接著一劍。司念卻是不慌不忙,立於原地,不躲不避。右手靈活的舞動著手中利劍。「當、當、當、當……」連綿的交擊,不斷的劍氣,紅楓片片揚起,翩翩舞藝。兩人,互攻互守。司念鬼魅般的身影纏繞在千尋鬼束的四周,讓千尋鬼束竟是無法捕捉他的身影。唯有鎖定著司念的氣息,準確出劍,擋住司念的快速攻擊。
司念已然看清,這一戰,千尋鬼束輸了。千尋鬼束竟是有著當年西門吹雪與葉孤城交手時的牽念。眼神中那無意流露出的人類情感……可是,司念卻恍然不知,自己同樣有著那人類的情感,他自以為將她埋藏在了心底,卻是為日後留下了無法抹去的蠱毒。這個毒蠱,會讓他很慘很慘……
如今的千尋鬼束,那冷峻的面龐之下,有著一顆思念的心。那顆心,一直牽掛著某個令他難忘的人,那個人,司念不知道是誰。但是司念卻可以肯定,是個女人……
那是一條無形的線,將千尋鬼束牽在了生與死的邊緣。
又是一道劍影,千尋鬼束的劍向司念的咽喉遞出,然而他的胸口已然觸物。冰冷的犀利,未曾飲血的寒意。那是司念真正的殺劍。
千尋鬼束的肩頭彷如站上了死神,他能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消散,宛如沙漏中的流沙,「沙沙」而下……
千尋鬼束的眼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僅僅唯有一絲未了的遺憾。是劍穿破胸口的聲音,劍尖刺中心臟的哀傷……
大海安靜了,紅楓還在輕輕飄落……司念無神的眼中全是悲涼,恬淡的面龐閃過一絲失落。那是空洞的無言,蕭瑟的秋風送來了片片紅楓,遮蓋了千尋鬼束那冷峻的臉。
「為何一定要與我一戰?」
「因為我孤獨了很多年。」
「只是孤獨?」
「我不寂寞。」
「為何不寂寞?」
「我的心裡有著一個人。」
「既然有人,何必戰?」
「我的劍不允許面對你,卻要逃避。」
「你會死。」
「我定會死。」
「你知道?」
「我很清楚,自從見你第一面時便知道,你本比我強。」
「但是你還是邀我兩年後再戰。」
「我不是求勝,是求能公平一戰……優衣,當我死在你劍下後,請帶上我的邪村劍吧。我知道你會走上我未曾觸及的劍道巔峰。我也想看看,那個高處,到底有多美……」……
司念望著倒地的千尋鬼束,黯然的想著剛才那不斷交手中,與他的對話……
千尋鬼束一雙明眸,遙遙的望著天際,開始緩緩黯淡……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前,他心中那個似雪美麗的女子還在他的腦海中翩翩起舞,站在滿山櫻花下對他輕笑。笑容,傾國傾城……
司念注視著右手握著的劍,這柄張三花費巨資,讓人精心打製的利劍已然殘破不堪,滿身傷痕。司念輕輕抬起左手,微微觸上劍身。「崩!」劍身竟是從中間斷裂開來。司念右手輕鬆,斷劍掉落地面。彎腰,拾起千尋鬼束手中的邪村。此刻依舊銀光閃現,毫無一絲傷痕。
「果然是好劍。」司念淡淡的讚道,不禁撫摸著光滑的劍身。
千尋鬼束的屍體,雙眼未閉,一直注視著天空,眼中含著笑意。司念知道,他看到了他這一生中最後的美好……
司念左手一揮,邪村銀光大閃,捲起無數楓葉向千尋鬼束的屍體而去。滿山墜落的楓葉都堆在了他的身上。司念輕輕一歎,盯著楓葉築成的墳墓,微微開口:「雪姬嗎?……」而後轉身,緩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