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叫他,男人頓住了腳步。
行程被打斷,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不過也只在一瞬間,不悅的神色就轉變成了和煦的微笑,他轉過身,看著大步追過來的季飛揚,笑問道:「季少,找我有事?」
季飛揚有些尷尬,討好道:「二少,您叫我飛揚就好。」
男人沒說話,笑容裡帶著淡淡的疏離。他和季飛揚可沒熟到叫名字的地步。
「二少,能借用您一點時間嗎?」見男人只是笑,卻不說話,季飛揚厚著臉皮往上湊。
男人看了看表,道:「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我一會兒還要開會。」
「可是……」季飛揚看著旁觀的王經理和門童,還有角落裡努力假裝不存在的顧惜,犯難了。
「如果在這裡不方便,請明天去盛世找我的秘書預約。」說著,轉身就要走。
「不不不,方便,很方便。」能見鄭二少一面可不容易,季飛揚也是巴巴地跟了好幾天才得到了這個機會。
男人邁出的腳步無奈地收了回來,他就站在門口,連請季飛揚進門的意思都沒有。顧惜覺得以季飛揚自大的性格,肯定不會受此屈辱,可是令她沒想到的是,季飛揚在男人面前極力壓低姿態,幾乎低到了塵埃裡。
這男人是誰?以目前的情況看,季飛揚連這裡的會員都不是,那麼後世他在蘭芷作威作福是怎麼回事?誰給了他這麼大依仗?
「二少,我是為前兩天衝撞了您的那個小子來道歉的。」季飛揚一邊覷著男人的臉色,一邊說道。
「衝撞了我?」男人不解道:「誰?」
「就是那個往您身上潑酒的不開眼的小子!」
「哦,你是說那小子啊!」男人恍然一笑,道:「如果是為了這個,那麼你可以走了。」
「二少大人有大量,飛揚我佩服的緊!」季飛揚先給男人戴了頂高帽,隨即又義憤填膺道:「可是您再大度,事情也不能就這麼算了,人我已經抓了起來,就等著二少您發落呢。」
聽了季飛揚的話,男人心思一轉,看著季飛揚的眼神也變得莫測起來,「為了鄭某的一點小事,季少就費這麼大的心,真是辛苦你了。」
「二少您太客氣了。」見始終拉近不了和男人的距離,季飛揚也有些急了,離開學的日期越來越近,如果再完不成顧萬同的委託,他一定會死得很慘。「二少,人還在我那裡關著,怎麼處理,還請您發話。」
「不就是不小心把酒灑到我身上了嗎?」男人不以為意道:「衣服髒了扔掉就是了,沒必要和個毛頭小子糾纏。」
「可是……」
「怎麼?還有事?」
「二少,這小子不簡單啊,」季飛揚上前一步,故作神秘道:「他最近寫了幾篇文章,都是批評現在的經濟政策的,現在您家……那誰不是正在搞試點嗎?」
「哦?」男人挑了挑眉,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
「不只是這些,這小子的老子在臨江省雲州市工作,聽說此人做人做事都很偏激,不僅經常批評高層的政策,還充當了某些人的馬前卒,我懷疑這小子寫文章也是出自他老子的授意。」
「所以?」
「所以他潑您一身酒絕對不是偶然,而是有預謀的挑釁!」
「既然有膽挑釁我鄭某人的權威,是不是該把這小子連同他老子一起處置了?」男人似笑非笑道:「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吧?」
「二少說笑了。」季飛揚乾笑道:「我這也是為您和您家裡著想啊!」
「承蒙季少關照,可惜此事鄭某無意計較。」
「二少,這事不能不防啊!」見男人不上鉤,季飛揚急道:「現在雲州那邊對新政策很有看法,始作俑者就是這個魏勁松的父親!」
簡直是胡說八道!顧惜想衝過去駁斥季飛揚,可是她不能暴露自己,只能硬生生的忍著。
重生一世,季飛揚這顛倒黑白的能力可是一點都沒退步!顧惜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能將他剝皮削骨,以洩心頭之恨。
強烈的恨意傾瀉而出,正與季飛揚說話的男人轉頭看了她一眼。
看到男人探究的眼神,顧惜往後一縮,低著頭不敢再動了。
「二少,您必須得有個決斷啊!」季飛揚還在胡攪蠻纏,「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燈,他那個爹更不是好東西,我聽說鄭主任正在沿海搞試點,如果臨江這邊不配合,那對鄭主任的前途可是很有影響的。」
男人聽著季飛揚的話,簡直是哭笑不得,「沒想到季少還挺有覺悟。」
「覺悟談不上,我就是想給您提個醒。」
「一個留學國外的學生都替我們鄭家的前途操心上了,我真得謝謝你啊。」男人語氣帶了一絲嘲諷,見季飛揚還要說話,他抬手打斷了他,故作疑惑道:「按說季家的手還伸不到臨江去,你這麼關心臨江的人事做什麼?臨江的大老闆要換人,雲州的一把手也要換人,你是收了誰的好處?顧萬同還是聶震中?」
「我,我……」季飛揚的冷汗刷一聲落了下來,他低著頭,腦子急速的轉動,鄭二少太厲害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圖謀。
男人嘲諷地笑了,看著季飛揚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季飛揚,你想做什麼我不攔你,但是你想利用我對某個人或是某些地方的人事出手,你就想錯了。我鄭恪雖然出身鄭家,可是我是一個商人,一個純粹的商人。」說著,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在季飛揚臉上拍了兩記,用非常輕柔卻極度危險的語氣說道:「你懂嗎?」
「懂,懂。」
「那就好,」男人接過王經理遞過來的紙巾,漫不經心地擦了擦手,道:「老王,送客。」
季飛揚失魂落魄的走了,顧惜給躲在門外的保鏢們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上季飛揚的車。
剛剛季飛揚一露面,顧惜就給保鏢們發了短信,看來這兩個人的悟性還不錯,充分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看著顧惜誇張的動作,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絲興味,剛剛他和季飛揚對話時這丫頭就一直賴在門邊不走,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小丫頭看季飛揚的眼光真是恨不能將他剝皮削骨碎屍萬段。
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讓一個小女孩露出這樣的眼神?難道是被騙了身騙了心?想到季飛揚那帥氣的容貌,男人不屑地壓了下唇角,不過一個繡花枕頭而已,這丫頭還拿草包當寶了。
難得一見的善心驟然發作,男人看著顧惜,居高臨下道:「聽了這麼久的壁角,還不走?」
「啊?」顧惜看著兩名保鏢的車跟上了季飛揚,正心喜間,就被男人的話給驚住了。「你說什麼?」
「果然是情根深種啊,到這裡是來堵情郎的?」
這人在說什麼啊!看到男人嘲諷的眼神,顧惜悟了,「你在胡說什麼!我是來救我哥的!我哥就是被季飛揚關起來的那個魏勁松,我聽說季飛揚是蘭芷的常客,所以才到這裡來堵人的!」
「你運氣真不錯,只來一次就撞上了。」男人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不過你的情報有誤,季飛揚還不夠格成為蘭芷的客人,他也就能在紅月那樣的地方混混。」
「是這樣啊,」顧惜傻乎乎地看著男人,不解道:「他不是世家少爺嗎?不是很有能量嗎?」前世季飛揚也算是京城數得著的人物了。
「世家也分三六九等。」
「哦,」這一世的情況和上一世有些對不上,顧惜心緒雜亂,說出的話就有些沒腦。只見她直愣愣地瞅著男人,脫口而出道:「那你是第幾等?」
「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從王經理嘴裡噴出來,這丫頭也太猛了,這種話還能問出口,她腦袋被驢踢了?
顧惜話一出口就知道壞了,再看王經理急得殺雞抹脖子的模樣,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問了非常愚蠢的問題,能把季飛揚視若無睹的人物,那等級……算了,不敢想了。
王經理上前兩步,雙手躍躍欲試,他一定要把這口無遮攔的丫頭給拖出去。太不像話了!竟然在主子來的時候出這種烏龍。
「呵呵……」在王經理的手碰到顧惜之前,一陣低沉的笑聲突然灌進了耳朵。
顧惜一愣,王經理也一愣,是誰在笑?門童?門童早在季飛揚到來之時就退出去了。難道是……兩人齊齊轉頭,一眼就看到了來不及收斂笑意的清俊男人。
看著男人輕笑出聲,淡漠的臉色瞬間變得生動起來,王經理傻了,顧惜也傻了。這人腦子有病吧?被冒犯了還笑得出來?
「老王,放開這位小姐。」鄭恪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大剌剌地問他是哪等人。看著小丫頭糾結的模樣,淡淡的笑意又從心底湧動上來。能把他逗笑,也算這丫頭有本事。
「可是,鄭總……」老王為難了。
鄭恪擺了擺手,道:「給她辦張會員卡。」
啊?老王這次是真的驚著了,蘭芷的會員入門費就是五十萬,這還是有價無市,因為蘭芷的審核非常嚴格,一般沒點背景的人根本就進不來。現在鄭總隨手就送出去一張,還是個來歷不明的丫頭,這樣真的好嗎?
「不要擔心。」如果顧惜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她的身份並不難查。如果她說的是假的,那這張卡他隨時能收回,不過是逗個樂子的事,沒必要那麼認真。
老闆的命令就是聖旨,王經理壓下心底的疑惑,帶著標準的職業笑容對顧惜說道:「這位女士,請跟我來。」
聽到鄭恪要給她一張會員卡,顧惜瞬間有種被餡餅砸中的感覺。可是轉念一想,她又不在京城的權貴圈子裡混,季飛揚現在也不是蘭芷的一員,她拿著這張卡又有什麼用?
錢她可以不在乎,可是經過前世的教訓,她知道,京城的權貴圈子不是那麼好趟的,這些大人物的便宜也不是那麼好占的。
「那個,我可以拒絕嗎?」顧惜小心翼翼道。
「為什麼?」鄭恪好奇道。
「季飛揚不是這裡的會員,我也就沒有必要非進蘭芷不可了。」顧惜見他的神色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拒絕而不高興,遂大著膽子道:「我到京城來是救我哥哥的,不必要的錢……」一副咬牙忍痛狀,「能不花就不花了。」
「哈哈……」鄭恪又笑了,這丫頭糾結的小眼神太有趣了,想要又不敢要的嬌憨模樣徹底取悅了他,「你知不知道蘭芷的會員卡有多稀罕?」
「知道。」顧惜老實道:「剛才我出五十萬,王經理都不讓我進門。」
鄭恪點了點頭,這丫頭還有點自知之明。
「你知不知道進入蘭芷後,能開拓多少人脈?季飛揚這樣的世家子弟都沒有入門的資格,可以想像這裡的資源都有多豐富,只要經營得當,對你們家人的仕途和錢途都很有好處。」
「我知道,」顧惜掙扎道:「可我還是個學生。」
「難怪。」天上掉的餡餅都不敢撿,看來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這樣的顧惜並不讓鄭恪反感,他看多了得寸進尺貪得無厭之輩,乍一見顧惜這樣把免費好處往外推的,心上倒添了幾分喜悅。
更何況顧惜並不掩飾她的掙扎,她也知道機會難得,但是卻仍然守住了本心。
既然這丫頭入了自己的眼,鄭恪說話也就不客氣起來。看著化著濃妝穿著小禮服都掩飾不住清純本色的顧惜,他搖了搖頭,道:「下次過來先把臉洗了。」
「啊?」
「明明是顆小白菜,非把自己裝扮成紫甘藍,難看死了。」
樓歪到哪裡去了?不是在討論會員卡的問題嗎?
「老王,給她辦張卡,費用免了,掛我賬上。」男人逕自吩咐道。
「我不要……」弱弱地拒絕,被一記眼神壓迫回來。「別不知好歹。」
「可是錢……」五十萬吶,萬一以後被追債怎麼辦?
「你知道我是誰嗎?」
搖頭,剛剛他和季飛揚談話時好像提過一個名字,可是顧惜只顧著怒瞪仇人了,她沒注意聽。
「我是鄭恪。」男人淡聲道:「我送出的卡還沒有人能拒絕。」
「鄭鄭鄭鄭鄭恪?」這個名字很陌生,但是對重生一次的顧惜來說絕對如雷貫耳。她整個人都短路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傳說中的鄭大神,傻眼道:「鄭家的鄭恪?」
「哦?你聽說過?」鄭恪也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這個從臨江來的小丫頭還知道他的名號。不過這丫頭和其他想要接近他的女人不太一樣,那驚恐的小模樣好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似的,不作偽的表情徹底取悅了他。
平時很少表露情緒的鄭二少,俯身對著顧惜,低笑道:「我叫鄭恪,不叫鄭鄭鄭鄭鄭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