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同父同母,體內流淌著相同的鮮血。從這一層面上看,兄弟比兒子要親。尤其是對於和大人來說,和琳不止是他胞弟,更是他的兒子。
自從他三歲那年,和琳的出生致使他母親難產而離開了人世,十歲的時候,唯一的父親也離他遠去,他的身邊就只有那個七歲的,眼神中滿是童真的,一聲聲叫著『哥哥』的和琳。
這麼多年來,和大人是既當爹,又當媽,還當哥,好不容易將自己兄弟拉扯大。現如今手握重兵,儼然一方諸侯,和大人覺得自己對得起死去的爹娘了。
而對於和琳,他也彌補了因為他虛長了幾歲,而霸佔了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襲爵位。
兄弟二人,一個擎天,一個捧日,一個把持朝政,一個手握兵權,一將一相,一文一武,不是已經很好了嗎?!
世上有太多的不完美,和大人終究是個凡人。
生在紅塵內,如何跳出五行外?
不幸並不是一種實體,他只是由於缺少了美好。
和大人很不幸。似乎事情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我們都在忙著趕路,忘記了出路。
身在霓虹閃爍的路燈下,忘記了來時的路。
然而,事情不都是這樣嗎?!
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
一開始的不幸,就一定意味著不幸的結局嗎?!
和大人苦苦輪迴了四十年。
這一年,他中年喪子,繼而喪弟。彷彿他又做回了那個『不,他不是我媽媽』的苦孩子。
這一切,為的是什麼?!
難道就是為了一個傳奇?
命運在和大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與他無人企及的眷顧,在他最輝煌的時候,又義無反顧地拋棄了他。
玩呢?!
亦或是捉弄?!
和大人很強大,但在命運面前,他又是那麼地無助,就像一葉扁舟,任他如何努力,他也只能隨波逐流。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小兒子離他而去,也無法想像,自己如此優秀的一個兄弟會這樣離奇地與世長辭。
嘉慶元年(1796年),主帥大將軍福康安在鎮壓貴州、湖南苗民起義時積勞成疾,在軍中病逝。和琳經太上皇特旨,暫代軍務。和琳沒有讓哥哥失望,他越戰越勇,迅速生俘了義軍領袖石三保。乾隆因此加封他為太子太保。
然而,僅僅又過了三個月。三個月後,他在圍攻平隴的戰役中,受到了瘴氣的侵蝕,就此不治身亡。
年僅44歲。
「病故?!不可能的,和琳的身子我清楚,他不可能生病的!不可能的!我不信,定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在捉弄我,告訴我,是誰?我殺了他!」
「老爺,這是軍營來的急報,琳老爺去了,這是真的!」劉全拿著急報,一邊說一邊哭。
「什麼真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和琳不可能生病,不可能的!你在騙我,你們全部都在騙我!」
「老爺……」霽雯在一旁拉了他下。
「別碰我!滾,你們滾都給我滾,滾…….」
霽雯、劉全、呼什圖悄悄地退出了書房。不多時,書房內傳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天啊,老天爺,我擦你八輩祖宗……」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和珅究竟做了什麼?你要這樣懲罰我…….」
「我一生雖然造過很多的孽,但我沒有殺過一個人;我手段雖辣,卻從沒想過將任何人置之死地。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那麼狠心,將我的親人一個個從我身邊帶走…….」
「既然你注定我老無所依,為什麼還要讓我有今天的成就?早知如此,你為什麼不讓我當個平平凡凡的輕車都尉,一生碌碌無為算了。拿我兄弟的命來,我用我的一切跟你換…….」
「老天爺,你tm倒是說句話啊!有你這麼玩人的嗎?!將我捧得高高的,然後義無反顧地鬆手。摔死我,你很開心嗎?!你覺得有意思嗎?!你個狗娘養的……」
「你讓我如此痛苦,為何還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難道你就是想看我如何受盡這世間極樂,再去品嚐那世間極苦嗎?!你丫個變態的老玻璃,我干你八輩祖宗…….」
……
是啊!
上帝為什麼要造就和大人?
毀滅與作弄?!
懷念或者報復?!
歷史無法給我們答案,我們只能將其歸結於命運。
命運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了輕輕地敲門聲。
「老爺,太上皇,皇上召見,要您現在進宮呢!」是呼什圖的聲音。
「呼什圖,你進來吧。」和大人努力讓自己哽咽的喉嚨發出聲音。雖然聲音很微小,但細心的呼什圖還是聽見了。他輕輕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老爺,奴才服侍您把朝服換上?」
和大人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呼什圖麻溜兒地為和大人換好了衣服,將毛巾沾濕,輕輕地給和大人擦了擦臉,又拿過梳子,給他凌亂的頭髮梳理了一下。
「老爺,車子準備好了,出門吧!」呼什圖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和大人面無表情,茫然走出了房門。一路上,和大人神情恍惚,眼前儘是和琳的音容笑貌,那個想穿新袍子的小男孩兒,似乎正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神望著他:「哥,這件衣服,你穿吧,我穿著太大了……」
和大人淚如雨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呼什圖扶著他下了車,而且破例被允許扶著他進了紫禁城。他們在侍衛的帶領下朝養心殿走去。
「和大人來了!」王廉遠遠地瞧見了和大人,連忙迎了上去。
「王公公吉祥!我家老爺悲傷過分,恍惚了心神,有勞王公公照料了!」呼什圖本就是太監出身,與王廉有些交情,連忙將和大人托付給了他。
「你也隨我一道進去吧,也好有個照應。你也有些年沒見過太上皇了,只怕太上皇掛念著你呢!」王廉的聲音裡也有些悲痛,領著呼什圖扶著和大人一道進了養心殿。
「太上皇,皇上,和大人來了。」王廉大聲稟報道。
「免禮賜坐!」乾隆爺還不等和大人請安就吩咐道。嘉慶站在一旁也連忙走下殿來,親自加以攙扶。
「愛卿愛弟故去,朕心裡很是悲痛,失去親人的滋味真是最清楚了。只是,大清的江山還需要你,你可要保重身體啊!」乾隆爺關切地安慰道。
「奴才明白!」見了乾隆爺,和大人總算是回過神來,一邊說話,一邊流淚。
「朕已經擬了旨,封和琳為一等功,謚號忠壯,世襲罔替。」
「和琳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奴才一家感謝太上皇、皇上大恩大德。」
「和大人,你不要如此傷心。日後朕還需要您來幫著處理國家大事呢,咱們大清可少不了你啊!」嘉慶婉言安慰道。
除去兵權,就是你的死期!
「多謝皇上掛念!」當時的和大人,真的沒想那麼多。
看到和大人與嘉慶之間如此和睦,乾隆爺滿意地點了點頭。
朕心頗慰。
「呼什圖,快快護送你家老爺回府吧!」望著和大人憔悴的樣子,他心有不忍。
「是!」呼什圖見乾隆爺還記得自己,心裡很是激動,一邊流淚,一邊攙扶著和大人離開了養心殿。
回府後,和大人將自己關在書房,連寫了十五首《悼亡詩》來悼念和琳。霽雯生怕和大人有什麼意外,幾天來寸步不離左右,望著他提筆寫下的詩序,她的心裡也十分難過。
「言不成聲,淚隨筆落,聊以當歌。」霽雯小聲地讀著。
書房外,秋雨正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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