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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6章 沉疑 文 / 淳汐瀾

    問侯完了宗室裡的女眷,便是外命婦了。

    皇帝第一個問候的自然是奉國公老夫人,「老夫人年紀大了,可受不得累,不必拘禮,趕緊坐下。」然後又讓人搬登子來,讓奉國公老夫人坐下說話,也問侯了老夫人的身體,接下來是顧老夫人。

    「老夫人清減了。」

    顧老夫人慌忙回答:「多謝皇上關懷。臣妾身子還成,就是最近不大吃得下飯。」

    「既然胃口不好,就讓太醫開些養胃補脾的藥調便是。」

    「多謝皇上關懷,讓皇上牽掛,臣妾甚感不安。」身為一品誥命夫人的冠帽以及禮服也是無比沉重繁鎖的,顧老夫人似是難以支撐這個重量,在彎腰行禮之際,半天都直不起腰來。

    然後皇帝又吩咐太子妃,讓她安排太醫去威國公府給老夫人看病。

    太子妃恭身領命。

    齊王妃忽然天外飛來一句:「何必去請太醫呢?父皇,咱們這兒不是有現成的大夫嗎?」

    眾人皆知她所指的是誰,紛紛看向錦繡。

    錦繡面色不變,依然攏著雙手,雖然皇帝是自己的公公,皇后是自己的婆母,可這時候可不是出風頭的時候,該低調還是該低調為好。

    皇后眉頭微微地皺了下,警告的目光瞪向鄭貴妃。

    鄭貴妃也是無比的忿恨,這個蠢貨,難道她不知道身在帝王家,再是恨得滴血,但面上都要擺出其樂融融的面容麼?她倒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與楚王妃有間隙似的。

    顧老夫人卻神色惶恐,好不容易直起來的腰又彎了下去,「老婦人身份淺薄,豈敢勞煩楚王妃尊手?齊王妃太抬舉老婦了。」

    齊王妃也接觸到鄭貴妃警告的目光,不過她並沒有打算就此收手,還笑著說:「九嫂如今身份不同,可顧老夫人到底非外人呀,是不,九嫂?」

    誰人不知道楚王妃曾經與威國公有過婚約?誰人不知道他們解除婚約的內幕?但錦繡如今已經是王妃了,誰敢不識相地說出來?大不了在心裡嘀咕幾句或是與幾個交好的閨蜜說上兩句罷了。誰敢拿到檯面上說呀?

    但齊王妃就是不服氣,同樣是皇帝的兒媳婦,為什麼皇帝就不待見自己,卻對王氏和顏悅色。這王氏什麼都比不上自己,憑什麼就能越過她去?

    齊王妃之所以要拿顧丁氏作伐,不過是提醒皇帝,你喜歡的兒媳婦可是被別人退過婚的呢。依皇帝注重面子的性子,王氏少不得要受一番冷落。

    錦繡神色依然冷淡,連看都不看齊王妃一眼。

    顧老夫人神色越發惶恐,「老婦人就算病入膏肓,也沒這個資格請楚王妃看病的。還請齊王妃嘴上積德,饒了老婦人吧。」

    皇后對福國大長公主道:「姑母可知當日皇上為何沒有給無夜指婚?」

    福國大長公主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說:「老身不知,還請娘娘明示!」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

    皇后笑望著皇帝,「皇上,您那時可是親自對臣妾說過,王氏可是您親自相中的媳婦,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呢。」

    皇帝哈哈大笑,「皇后說得極是。所以姑母,朕只好對不住您了。」

    皇帝什麼時候給人道過歉呀?雖說只是玩笑話,但福國大長公主仍是受寵若驚,也狠狠落了口氣,「瞧皇上這話說得,皇上能不計較老身的冒失,已經對老身莫大的恩寵了。」

    福國大長公主也知道皇帝的心思了,她之所以能有今日的體面,也是帝后給的。他們之所以要給自己這份體面,也是因為她能說出帝后不好說也不方便說出來的話。

    上回拿國禮家禮堵太后的嘴,皇后雖然沒有明著誇她,但這後來逢年過節宮裡下來的賞賜可比往常多了不少,如今還恩惠到無夜身上。

    想到這裡,福國大長公主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說:「錦繡雖說是大夫,但如今貴為王妃,為了天家的威嚴,哪還能動不動就給人看病的。就算錦繡同意,天家的威嚴也是不允許的。齊王妃,你也是帝王家的人,怎的還這麼不懂規矩?」

    最高規格的聚會裡,當著帝后眾多勳貴命婦的面,公然被長輩指責,這可是比死了還要痛苦。齊王妃這口氣堵著那個難受,不由淚眼汪汪地望著皇帝,她可是她的親兒媳呀,怎能讓外人這麼指責?

    皇帝說:「顧炎為國捐軀,朝廷更要優撫顧炎遺孀。楊氏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為過。」

    齊王妃心裡落了口氣,好歹皇帝還給她挽了顏面。

    但齊王妃卻誤解了皇帝的意思,於是又畫蛇添足地道:「父皇說得是。就因為顧老夫人是顧炎遺孀,顧老公爺又為國捐了軀,臣妾瞧著顧老夫人身子不好,精神也不濟,臣妾瞧著也裡也挺難受的。想來九嫂不會吝於給予為我大周捐軀的功臣遺孀醫治吧?」

    錦繡很是無耐,實在不知該說齊王妃究竟是腦子有問題,還是皇帝眼光有問題,怎麼就給齊王弄找了個這麼個棒槌媳婦?

    這種場合下,白癡都知道要保持低調,追求四平八穩才是王道。

    譁眾取寵只會惹來厭惡與議論,就怕說多了在帝后跟前被落了顏面,那幾輩子的老臉都要擱乾淨。所以大多數人都是習慣性地保持著沉默的。

    這時候,皇帝的主動垂問固然好,但仍是離不得一個「穩」字。

    說得少,錯得便少,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但這齊王妃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皇帝難得地維護了她的顏面,還不肯收斂,非要順著竿子爬,難道她不知道有些竿子是爬不得的?甚至會半路折斷,摔死她?

    「衝著弟妹這話,我自然不能再吝嗇這麼點醫術的。不過就勞煩沖弟妹替我搬張椅子,如何?」既然人家都欺負到門上了,再不反擊,也就太軟弱了。

    她身為王妃給外命婦看病,也還不算太過丟臉,但王妃身份親自去搬椅子,可就丟臉丟大了。

    「畢竟顧老公爺可是我大周的功臣。沖弟妹親自抬椅子,才更能表現出沖弟妹對顧老公爺遺孀一片慈悲之心。」

    齊王妃:「……」

    鄭貴妃適時出來打圓場,先斥責了齊王妃兩句,說她是人來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豈能像人來瘋似地說笑玩鬧?太不懂規矩了。

    齊王妃被罵了,也就有了台階可下,再也不敢隨意說話了。

    之後皇帝又與別的命婦們說了些話,眾人一瞧,全是在朝堂上說得上話的一些官員女眷。至於小姑娘,倒是一個沒有問及。看來在短時日內,是不打算給宗室子弟賜婚了。

    皇帝還特地恭喜了武定侯宋夫人,並賞賜了不少東西下去。又特地把開慧縣主叫到跟前,說她與死去的莊淑公主長得頗像。

    皇帝哪會去關心臣子家生不生孩子之類的事,能在這種場合下問上兩句,已經是對武定侯莫大的恩寵了。

    皇帝停留的並不久,露了個照面便離去了。

    接下來,皇后也稱自己泛了,太子妃立馬起身相扶,皇后擺擺手說讓太子妃負責主持大局,她則回寢宮歇歇。

    席筵過了,皇帝也見了,也得了不少朝廷風向標,宗室女眷以及外命婦們哪還坐得住,紛紛借口告辭。她們要回去與自己的男人說今日的事兒呢。

    ……

    身為聖眷濃厚的武定侯府,能得帝后同時垂問的少夫人開慧縣主以及武定侯府一時風光無倆。這回開慧縣主高調懷孕,前往武定侯府送禮的也來了一長串。之後,懷孕後的開慧縣主便消失在權貴交流圈中,只呆在家中安心養胎。

    古人,尤其是貴族圈子的人,是非常注重子嗣的。所以一般奶奶夫人們有了身子,都要安心呆在家中,就怕外出碰著或磕著,傷著了胎兒。

    冬暖身為錦繡身邊的第一得力女護士,對孕育知識也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對於開慧縣主呆在家中安心養胎一事非常的不贊同,「為了胎兒成長,孕婦就得多加散心才是,怎的還要一直呆在屋子裡呢?連串個門都不成,不是說要保證心情良好麼?都被束在家了,心情怎能好得起來?」

    錦繡笑著說:「站在大夫的角度,怕孕婦太勞累,所以少出門。並且,外頭紫外線比較強,對胎兒會有不利的。如果不是經常外出是可以的。最好要有人陪同。」

    而站在迷信的角度,孕婦懷孕後陰火較旺,萬一外出不小心碰著了某些正在修練的生靈,這些生靈會生氣進而報復。因為生靈一但被孕婦碰上,會減少修為的。

    錦繡以前曾看到一則故事,一個孩子好端端的忽然不肯讀書,家人試遍了所有辦法,仍是不得其所,只好求助一位得道高僧。這位高僧後來掐指一算,算出了該孩子的母親懷著該孩子的時候,經常碰觸一顆柳樹,而這顆柳樹正在修練,本來就要修成正果的,被這孕婦天長時久的觸摸,修為倒退,也就無法修成正果,自然大怒,所以報應就報在這孩子身上。

    甭管這事兒是真是假,但古人懷孕後確實不允許隨意外出的,一來也是出於保護的心態,另一方面也是迷信的說法了。

    錦繡身為大夫,自然不信這些的,但這世上,既然有了因果報應之說,那麼證明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是有一定道理的。

    過了上元節後不久,各名門貴胄也漸漸傾於平靜,不再像趕集一樣這家作客那家宴客的。但錦繡仍是沒有得到空閒,因為來找她看病的人實在太多了。

    這些人的病情也比較複雜,太醫們也沒有把握醫治好,內腑方面的病錦繡倒可以推給太醫等人,但一些非得動用外科手術的,錦繡也沒法子仗著王妃的身份推掉。這些人大都是皇親貴胄,就算身份不夠格,也是由身份夠格的人來說情。

    特別是太醫院那撥人,但凡遇上拿不定主意的都要來找錦繡。

    剛開始錦繡也只是客串一下。久而久之,錦繡幾乎把太醫院當成自己上班的地點了。每日裡都要去太醫院報告,不然一整天都會心神不寧。

    剛開始錦繡還有幾分為難的,不過趙九凌公開表示支持她,還說「醫術都是從摸索中進步的」,只要不累著自己,就讓她放手大膽去試。

    有了趙九凌的支持,錦繡這才正式公開給人看病,但都是與太醫們一道會診。

    剛開始趙九凌還特別的不理解,「為什麼非要與太醫一道會診呢?那些病我瞧了,都是你最拿手的。自己悶聲賺大錢,多好。」錦繡啼笑皆非,看來戶部當差,讓這貨也鑽錢眼裡去了。

    她解釋:「我現在可是王妃呀,王妃還缺錢花麼?行醫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以及繼續精益求精。再則,太醫們也都有一身本事的。從他們身上,我也會學到好些以前沒有學到的知識。我覺得,自從與他們一道會診,我的技術又提高了不少呢。」

    趙九凌說:「可這樣一來,這病人給的診金,就有一大半流入那群老東西腰包裡了。」儘管他不差銀子,可也替她心疼。

    錦繡失笑,「虧你還是王爺呢,王爺不都視金錢如糞土麼?怎麼也掉錢眼去了。」

    趙九凌古胴色的俊臉微微泛紅,他當然視金錢如糞土來著,可架不住父皇隔三貧五地把他叫進宮中,天天耳提面命地問他怎麼不讓媳婦親自開一間像宣府那樣的醫遼機構。他怎麼好意思對自己的妻子說,朝廷缺錢缺得厲害,已經無法支撐邊軍的日用給耗。

    宣府醫療機構成功運作,據那邊的戶部官員稟報,專靠醫療機構掙的銀子,已經勉強能夠支撐宣府五萬邊軍的軍餉供給,大大緩解了宣府戶部艱及朝廷的壓力。張文英甚至還在折子裡懇求,若是女神醫坐鎮宣府醫館,相信掙的銀子還要多出十倍。

    趙九凌不敢告訴自己的妻子,她已經被見錢眼開的戶部官員們甚至父皇當作大周朝的搖錢樹了。現在都跑來動員他,讓他趕緊讓妻子在京城成立醫館,與太醫院的御醫們,像宣府那樣運作起來,專門給各世家勳貴皇親國戚看病,再與朝廷進行五五分賬,好緩解國庫壓力。

    趙九凌更不敢告訴自己的妻子,那些勳貴名門們過著窮奢極欲的日子,還有那些宗室子弟,一個個不務正業,居然學成那些紈褲子,溜街逗狗不說,還鬥起富來,想著那白花花的銀子連絲響聲兒都沒就花進別人腰包。父皇真恨不得他們屁股生濃,腳下生瘡,肚子里長塊腫瘤,然後讓他的媳婦親自去醫治,再漫天要價,他再來個五五分成。總比一文錢不收好吧?

    事關天家尊嚴,這些話趙九凌無論如何都不好說出口的,只好先試探性地問錦繡:「有興趣在京裡成立像宣府那樣的醫療機構?」

    錦繡訝然:「我也想呀,但我怕會被人說閒話的。」京裡的富人真是多呀,但富人惜命的很,小病小痛的都要找太醫,給大把的銀子。甚至那些大富之家每隔半個月就會請用慣了的太醫去診平安脈。太醫們只要醫術過得去,會做人,真心不愁沒銀子的。像那位許太醫,每年光診平安脈都有相當可觀的收入。

    其實錦繡早就看出了這裡頭的商機,耐何她現在是王妃身份,只能無耐端著架子,眼睜睜地看著太醫們輕鬆地掙大把的銀子。

    聽妻子並不反對,趙九凌一方面竊喜,另一方面又頗不是滋味,他長年領兵,養成了不可一世的威風,如今戶部官員一句「國庫空虛」四字,就讓他王爺威嚴掃地,甚至還要說動妻子開設醫館掙銀子。

    ……

    有了趙九凌的支持,以及帝后和戶部官員精神上偷偷地支持,錦繡開始籌劃著開設醫館的事。

    有大周第一女神醫以及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坐鎮,消息放了出去,短短數日便在京城炸開了鍋。當然大部份人都是叫好的,反正有錢的不差錢,他們只惜命。

    一些行醫的各家醫館卻又憂心忡忡,覺得太醫院與女神醫共同開設醫館,名氣加權勢傍身,還有他們的活路麼?

    不過很快他們就釋然了,因為沒過幾天,太醫院便有人親自召見他們,讓他們每間醫館派二至四位大夫去醫館,再讓太醫院進行考核……一切都按著宣府那邊進行運作,讓所有大夫都有飯吃有利益的情況下,才能杜絕同行相忌而引發的各類慘案糾分。

    錦繡馬不停蹄地開始為醫館設立而忙碌,戶部官員也格外稀罕著像宣府醫館那樣生錢的本領,所以非常積極地讓工部的人照著錦繡的要求,建造醫館。

    人多力量大,再來皇帝也發了話,工部的人不敢偷懶,錦繡三五不時親自監督,也不敢偷工減料,實打實地完成任務。

    錦繡又讓齊玄英從宣府抽調了數十名醫職人員,來到京城,專門調教新人。

    ……

    二月初,鍾閣老壽辰,錦繡身為義女,一大早便去了的。這日裡,鍾府高棚滿座,好不熱鬧。以鍾家在帝都的身份,交際圈子也大都是同朝為官的官家女眷居多。來往賓客倒是少有宗室之人,公侯伯夫人也只佔了一小半。

    是以,不管這兒有幾位當朝一品誥命夫人,錦繡的出現,倒是這兒所有女眷中身份最高的。

    錦繡並沒有擺上親王妃的儀仗,但仍是帶了數十名護衛,領了四個婆子八個丫環,從鍾家中門而入,鍾夫人率著鍾大奶奶前來迎接。

    因錦繡並未穿上王妃禮服,女眷們倒沒有行叩拜之禮,但饒是這樣,也讓錦繡亂不好意思的。

    錦玉也有一個多月沒見著自己的姐姐了,正想趁此機會與姐姐好好說說話,但他已經十六歲了,在有女賓客的情況下,也不好長久呆在內院。與錦繡也只說上兩句話,便被人拉走了。錦繡半是無耐半是歎息,因為她還要忙著醫館的事,所以也只吃了一頓午飯便匆匆離去。

    出了垂花門後,正要繞過影壁時,不小心碰上了一人,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鍾府的中院比較寬闊,四四方方的格局,影壁下鋪滿了各式綠色盆栽,在初春的寒風中,依然鮮艷欲滴,綠意逼人。

    來人只是孤身一人,穿著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圓領袍,頭戴時下京城流行的瓜皮帽,身姿挺立,丰神如玉。

    中庭雖然寬闊,卻無多少裝飾,除了中間雕刻精緻的影壁,不再有任何飾物。諾大的庭院,卻有著無邊的廖落。牆的另一邊,是喧嘩震天的熱鬧聲,而此處,空氣卻又如此沉凝。

    ------題外話------

    上回輸了幾天液下來,半個月過去了,大雙一直都沒斷根,今天再帶他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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