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被一干人侍候著穿上一身隆重的衣裳,雪裡紅繞枝花卉刻絲褙子,下身桔黃色裙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被迎入前邊正廳裡,這時候的趙九凌也已換上一身金黃遍繡四爪飛龍的朝服,頭戴紫玉金冠,正與福國大長公主說著什麼。
一名穿著朱紅色衣裳的內侍正恭身在一旁,不時說著話,見到錦繡來後,趙九凌起身,含笑道:「總算來了。」
錦繡望著趙九凌,很快又別開目光,望向眼前這位內侍,據說是皇帝身邊第一得用的大太監萬公公。
「錦繡見過萬公公,讓萬公公久候了,是錦繡的不是。」
萬分分皮膚白皙,身形高大修長,聞言很是和謁地側著身子說:「不敢當,不敢當,王姑娘,既然來了,那就趕緊接旨吧。」
趙九凌撩了袍子跪了下來,錦繡也在趙九凌身後三步遠的地方跪了下來,萬公公這才展開明黃繡七彩祥雲玉軸的聖旨念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不孝子小九二十有六,仍為光棍一條,朕實在頭痛。今不孝子總算覓得如意佳人,朕不甚欣慰。為怕夜長夢多,速下聖旨,恁不得反悔。今金陵名醫王氏,雖出身寒族,然品貌出眾,溫良恭儉,機敏聰慧,醫術超群,匡撫濟世,為我大周棟樑之才也。今賜婚不孝子楚王為正妃,待戰事稍歇擇吉日回京完婚。任何人不得懈怠推委,否則朕就揍他滾蛋,故諭!」
原來皇帝的聖旨就是這種風格呀,以前一直以為是什麼之乎者也之類極其呦口呢,其實還挺直白又有趣的,什麼不孝子,光棍一條,捧他滾蛋,聽著真令人捧腹。
趙九凌也早已習慣了自己父親皇不修飾的語言,並不以為意,三跪九叩後,示意錦繡接過聖旨。
萬公公卻又笑瞇瞇地道:「王爺,王姑娘,恭喜二位了。」
趙九凌微微地笑著,含笑道:「同喜同喜,萬公公遠道而來,應該也累了,等會兒可得吃過飯再走。」
「謝過王爺款待。不過皇上和娘娘一直掛念您,奴才還得趕緊回京去覆命,不敢耽擱。」
趙九凌朗聲笑道:「既如此,那本王就也不留你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付遞到萬公公手上,「小小薄禮,公公拿去喝酒去。」
趙九凌送的並不貴重,就是一綻金子而已,對於身為皇帝身邊第一紅人的萬公公來說,為一趟差事,還及不上那些勳貴之家的差事,不過,趙九凌身份非比尋常,那可是皇帝的最疼愛的兒子,又是太子殿下的嫡親兄弟,就算分文不賞,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於是萬公公笑得非常溫和,「王爺您太客氣了。」
萬公公又望向錦繡,不動聲色地把錦繡從頭到尾打量一遍,錦繡知道這人肯定是還有其他任務在身的,其中一條便是替帝后相看自己,於是擺出身為現代女千年不變的穩重形像,擺出有些忐忑,又有些侷促的模樣,即符合被聖旨砸下後普遍人會有的緊張忐忑之意,又有著普遍人所沒有的冷靜與自制力。她靦腆又害羞地對萬公公侷促地笑了笑,「有勞公公了。」聲音很細,典型的被當眾賜婚後的羞澀,又有被大餡餅砸中後的緊張與不安。
她飛快地瞟了眼趙九凌,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但卻對萬公公擠出一絲勉強的淺笑,「錦繡一時緊張,沒來得準備禮物,只備下了一點薄禮,還請公公不要嫌棄。」說著從冬暖顫抖的手上遞了個精美的盒子過去,「這是錦繡自己搞弄的治療風濕的藥,平時候塗抹在膝蓋上,風溫病痛自然會減輕的。希望萬公公能用得上。」
萬公公聽得雙眼一亮,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從最低賤的小太監裡熬過來的,可沒少糟罪,如今雖位高權重,卻也落下一身的病痛。他自然聽說了錦繡的醫術,又見錦繡送的禮物如此合心意,自然是十二分的歡喜,當下打開盒子,把瓶子拿來出來,親親熱熱地放到自己懷裡,笑瞇瞇地道:「現下總算明白王爺為何如此看重姑娘了。有這姑娘您這個神醫王妃在,王爺日後可就無後顧之憂了呀。」
萬公公確實是代替帝后來相看錦繡的,不過今日一見,倒比想像中的滿意,可以回去交差了。
錦繡也是有這樣的想法的,她實在不能理解,在等級如此森嚴的古代,帝皇真的會同意自己的寶貝兒子娶她這樣的一個醫女。
儘管如今聖旨已下,她楚王妃的位置也是跑不了的,剩女生涯總算結束,可以鬆了口氣了,但新的擔憂又上來了。
帝后怎會看中她做他們的兒媳婦呢,這裡頭應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更何況,前陣子顧老夫人還那般四處宣揚她以前的事兒呢,也不知帝后是否也聽進了耳。
萬公公看出了錦繡的緊張與不解,於是好心地解釋了兩句,「皇后也沒能見上姑娘一眼,所以還擔心著呢,不過後來依了太子殿下的主意,召了令弟進宮一敘。令弟很得皇后娘娘的眼緣。」
錦繡恍然大悟,儘管萬公公說得很是隱晦,但聰明如她,立馬腦補出其中的過程。
帝后在得知兒子要娶的對像時,自然是一萬個反對,所幸太子殿下站在趙九凌這邊,說盡了好話,再則,她弟弟錦玉還有京裡呢,弟弟生得冰雪可愛又團團的討人喜歡,想來姐姐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於是,帝后一時興起,便召見了錦玉進宮,發現錦玉進退得宜,談吐有物,不卑不亢,倒也喜愛了幾分。弟弟都如此討人喜愛,相信身為姐姐的自己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了。
想通了這裡頭的名堂後,錦繡心裡倒是高興,也挺佩服錦玉,也幸虧這小子臨場表現良好,替她在帝后面前加了不少印像分。
為了表示自己的惶恐,錦繡適時地露出呆滯與被嚇住了的表情,連聲問道:「萬公公,舍弟年紀幼小,從未見過天顏,此次皇后娘娘召見,舍弟沒有冒犯娘娘吧?」
萬分分笑得很是和藹,「姑娘說笑了,王公子進退得宜,文采出眾,聰明伶俐,很得皇后娘娘的喜愛。臨走時,娘娘還賞賜了不少好東西呢。」
能得大人物的眼緣,進而被賞賜東西,對於普通的寒門學子來講,已是了不得的福分與機遇了。錦繡鬆了口氣,露出慶幸與感激的笑容,「也幸虧皇后娘娘慈愛,不予計較。否則,依舍弟那衝動任性的脾氣,我還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做出冒犯天顏的事來。」
萬公公笑了笑:「姑娘太小瞧了令弟。弟令走後,皇后娘娘還連連誇讚令弟呢。還責令太子殿下吩咐國子監的大人們,要對令弟仔細教導,不得有誤。」
錦繡抿了抿唇,一臉驚喜與受寵若驚。
緊接著,萬公公又側身,讓身後的小黃門把一廂廂賀禮抬了進來。
箱子有大有小,並且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品,想來這個皇帝對未來的兒媳還算大方,送的東西不但多,還精緻,只差沒有閃瞎錦繡的狗眼。
萬公公似有似似無地看了福國大長公主一眼,笑瞇瞇地說:「瞧瞧長公主,得知楚王有了新王妃,竟高興得傻了。」
眾人望了過去,果不其然,福國大長公主臉色一片鐵青,雙眸呈呆滯暴瞪狀態,雙唇顫抖著,不言不語地偎在一個嬤嬤懷裡。
錦繡也覺得光看長公主這副表情,就讓自己火氣盡出了。
長公主的表情也取悅了趙九凌,他報復性地衝她笑了笑:「錦繡即將成為您的侄孫媳婦。看在本王的份上,還請姑婆顧惜錦繡的身體才是。」
錦繡也非常適時宜地咳了幾聲嗽,並且面露虛弱之態。
趙九凌對她柔聲道:「還撐得住嗎?」
「沒事的,還好。」錦繡聲音低低的,只是雙手下意識地又揪了揪喉嚨。
萬公公也是個妙人兒,立馬上前關心地問候著,「王姑娘身子不舒服,為何還要出診?這也太不愛惜身子了,若是讓皇后娘娘知道,不知要多心疼呢。」
錦繡歉意地衝他笑了笑,趙九凌解釋說:「不瞞公公。錦繡醫術確實了得,可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好些病人都蜂湧進宣府,要錦繡給醫治看病的,本王顧惜錦繡身子,都很少讓她出診。饒是如此,仍是累得暈頭轉向,這不,前兒個便因醫治幾個從京裡來的權貴,而累壞了身子,嗓子都啞了,半夜裡還發起了熱。本王心疼她,責令她呆在府裡,哪兒也不許去。誰曾想,仍是不聽話,趁本王不注意又跑去了。」
錦繡聲音嘶啞地解釋道:「王爺誤會了……」
趙九凌卻一把拉過她,板著臉道:「都成這樣了,就少說兩句吧,還不快回去歇著。」然後趁人不注意時,又輕輕捏了她的屁股。
錦繡一個激靈,又好氣又好笑,這個藉機揩油的傢伙。
等錦繡被帶下去後,緊接著,又讓人把錦繡身邊的人全抓了來,理由是沒能看顧好主子,自然得受責罰,然後一干人又趕緊求饒,說是長公主有請,錦繡不敢不去。若是不去,就要板子上身,當時王爺又不在,他們這才不得不讓錦繡過去的。
趙九凌怒瞪著說話的人,冷斥道:「姑婆一向是個寬厚的,怎會如此行事,好大的膽子,自己沒能照顧好主子,倒把罪責推到姑婆身上,來呀,拖下去,再打二十軍棍。」
悠然閣的下人叫得更加淒厲,紛紛磕頭說著長公主確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但卻是長公主身邊的婆子說的。趙九凌越聽越怒,「大膽刁奴,到了這種時候還敢狡辯,好好好,本王就讓爾等申辯一次。你們口聲聲說是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吩咐的,可知道是長公主身邊哪位嬤嬤嗎?」
這時候若是福國大長公主還不明白趙九凌的意圖,那麼她這些年來也白混了。可是眼下,她也只能丟車保帥了。王錦繡是帝后瞧中的楚王妃,她卻刻意為難她,這不就是故意打皇帝的臉麼?以皇帝護短的性子,就算不會說什麼,但心裡肯定會不痛快的。她能有今天的尊榮,都是京裡那位高坐在龍椅上的人給的。就算心裡憋屈,可形勢比人強,這口氣也不得不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