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外,張家的下人可憐巴巴地對總督府守門的哀求道,「這位大哥,拜託行行好,再幫我催催王大人,麻煩她快一點,我家老爺的病不能再拖了呀?」
守門的老漢兒一臉無耐地道,「不是給你說過嗎?王大人還有李大人楊大人正在給王爺的表妹看病,這時候真的無法抽身呀。老弟你放心,等王大人出來後就立即通報,啊,別急,再急也沒用。」
張老太太在家中一直等到天快要擦黑,仍是不見太醫的身影,不由急了,又趕緊打人去探問。
張二夫人幽幽地道:「今兒是什麼日子來著?哦,對了,是除夕了呀,指不定人家正在總督府衙吃團圓宴呢,才沒人理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
張大夫人心下一慘,對呀,她還真的給忘了,今兒就是除夕了。一般的大夫都很難請到,更別說王錦繡那樣的朝廷命官了。聞言不由望向張老太太,「老太太,您看這如何是好?相公的病,不能再拖了呀。」
張老太太也是一臉的焦急,再一次打人出去,「再去請,不管花任何代價,都要把王大人給請過來。」
焦急的等待中,張二夫人仍是不忘刺下張大夫人,「若是當初及時給大伯做了剖腹手術,現在大伯早就生龍活虎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張大夫人心如刀絞,明知張二夫人故意擠兌她,但她卻無話可說,只能目光凶狠地瞪著張大姑奶奶,咬牙切齒地道:「若非大姑奶奶阻攔我,相公如何會有今天的下場?」
張老太太雖然沒有明著罵女兒,但目光也帶著譴責,當時原本已經決定了讓王錦繡給張員外做剖腹手術,但女兒回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並且死活阻攔她不讓王錦繡給兒子看病,只一味的說那人是見錢眼開的人,兒子的命可不能拿來開玩笑,張府的錢也不是這些人可以隨意賺取的。
張老太太越起越起悔恨,瞪了女兒一眼,喝道:「看你做的好事。」
張大姑奶奶瞪眼道:「這能怪我嗎?誰知那王錦繡有幾分醫術?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的,王錦繡就是個庸醫,連把脈都不會的人,能有幾分醫術?如今嫂子倒怪起我來了。」
張二夫人冷笑,「王錦繡是庸醫?大姑奶奶是聽誰說的?」
「……就是總督府傳出來的,哦,對了,就是楚王的表妹,奉國公府的千金說的,那朱小姐也不過是小小的頭痛發熱,王錦繡都無法診出,不是庸醫是什麼?」
張二夫人閒閒地道,「可是剛才從總督府回來的下人說,王錦繡這時候正在給朱小姐看病呢。若是王錦繡真是庸醫,朱小姐還會讓她看病?」
……
當太醫再一次確診,朱妙雲確實是食用過多的麝香造成終生不孕的結果後,朱妙雲幾乎崩潰。
精通婦嬰的楊太醫在進一步作了檢查,以及對所有膳食進行了仔細檢查,最終在朱妙雲平時候常吃的含香丸裡找到了大量的麝香成份後,朱妙雲已經從崩潰轉為不可置信。她嘶聲道,「這是妙玉給我的,她說常吃這個身體裡便會攜帶迷人的香味,只要……」她不敢往下說了,她已經想到了事情的嚴重後果性,不畢咬牙切齒悔恨滔天,「朱妙玉,這個賤人,居然膽敢算計我,我要剝她的皮,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朱妙玉是朱妙雲的庶出妹妹,如果真是她幹的,那麼這個小姑娘心思狠毒程度,也令人不寒而粟。
趙九凌輕敲桌面,沉聲道:「妙玉?她才多大?今年十三還是十四?就有這個本事製出這種香丸?還有,麝香可不是普通的香料,憑她在朱家的身份,想要弄這麼多麝香,恐怕也還難。」
朱妙雲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憤怒中,「是她,肯定是她。對,表哥提醒了我,她一向與大堂姐走得近,大堂姐也喜歡表哥……大堂姐是大伯的女兒,一向要風得風,朱妙雨,這個可惡的賤人,她一向看我不順眼,肯定是她攛綴著妙玉那個賤人算計我……」
相對於朱妙雲沖天的怒火以及絕望,錦繡卻並沒有多少同情之心,不知是她冷血,還是有仇富情結,總之,朱妙雲這歇斯底里的模樣,她居然有幸災樂禍的心思。唉,這還真要不得,她可是大夫呢,哪能這樣對待患者?
偷偷地瞟了李太醫一眼,這老傢伙一直保持著臉部低垂四十五度的恭敬姿態,但下撇的唇可以看出內心的不以為然以及冷漠,不由莞爾,看來,這老傢伙與自己一樣,都是冷血派的。
倒是楊太醫深深同情著朱妙雲,一邊搖頭歎息一邊指責朱妙雲,「這含香丸確實可以令肌體生香,小姐只吃了月餘,若是早早看了太醫,肯定還會有救的。但現在,還真的晚了。」
朱妙雲愣了片刻,忽然又怒火沖天地瞪著錦繡,「是你,就是你耽誤了我,你這個庸醫。」
錦繡無耐,「朱小姐,當時您口口聲聲要錦繡給您懸線把脈。而錦繡確實不會這門高深技藝。就算錦繡有心想給您診治,卻也無力呀。」
朱妙雲再一次如糟雷擊,她總算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她確實是抱著為難錦繡的心思要她給自己懸線把脈,而錦繡卻不會,所以便沒能給自己把脈。如果,如果她不刁難錦繡,說不定那時候錦繡就會真的診治出她身上的毛病了。
激怒攻心,以及悔恨,再加上風寒未癒以及腦袋暈眩,朱妙雲一口氣沒能提上來,就那樣兩眼一翻,重重地倒在床上。
朱妙雲也只是激怒攻心引發的暫時性休克,錦繡把了脈後,開了兩道藥,外頭已有人進來說請錦繡前去張家給張員外看病。
錦繡怔了怔,「張員外?哪個張員外?」
李太醫說:「就是那個得了腸癰之症的張員外。昨天下官才過去瞧過了,張員的腸癰已漫延整個肚腹,積熱不散、肉腐成膿症,敗肉**,化而為膿,大便出膿,已無藥可救。」然後他又歎了口氣,「張員外初得腸癰之際,沒能及時找大夫醫治,若是在初期的時候,用藥肯定還能有救。但現在說什麼也太晚了。」
楊太醫也跟著道,「若是上回就讓王大人設施剖腹治療,及時阻斷**膿腸,說不定早就生龍活虎了。」
錦繡當然道腸癰發展到晚期,確實比較麻煩。就算設施了手術,也不定能成功,
在錦繡答應去張府看病時,這邊聽到消息的張老太太已激動地從炕上起身,吩咐媳婦女兒,「快,快,咱們到前頭去迎接,開中門。」
等錦繡一行人抵達張府時,一身藏青色錦緞褙子的張老太太領著一家子已上前迎接了。
「王大人,您總算來了。」張老太太淚眼汪汪地握著錦繡的手,「上回是老身有眼無珠,冒犯了王大人,老婆子給您磕頭,希望您大人有大量,繞恕則個。」
一身青蓮色褙子的張大夫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張大姑奶奶以及張二夫人儘管不願,也不得不跪了下來,不過她們也只彎了下腰便起來了,因為錦繡已經扶起了張老太太。
「旁的不必多說,先讓我給張員外瞧瞧吧。」
張員外的情形比錦繡想像中的還要糟糕,面色蠟黃,雙眼暴突,骨瘦如材,精神奇差,聽到母親深切的呼喚聲,也只微微睜開了眼,虛弱至極地道:「娘呀,給兒子一刀,讓兒子痛快得走吧。」
「兒呀,王大人來了,她昨天晚上就給曾家大奶奶做了腸癰手術,如今曾大奶奶已經能下地了。兒呀,有王大人在,你一定能救的。不要灰心,啊。」
「是呀,相公。有王大人在,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張二夫人假模假樣地抹了眼,「可憐的大伯,若是早早讓王大人動了手術,也不至於受這些罪了。」然後望了張大姑奶奶一眼,冷笑道:「妹妹,你哥哥一向疼你,但你卻把你哥哥給害苦了呀。」
張大姑奶奶一臉氣苦,這時候她不敢朝家人發火,只能沖錦繡道:「王大人,我哥哥就麻煩您了。」
錦繡給張員外做了檢查後,說:「瀰漫性闌尾穿孔,發疽,以及瀰漫性腹膜炎,比上一回來看,張員外這病已是藥石無解。就算做了手術,成功率不到一成。」
張大夫人說:「我知道做手術有風險,但只要有一線的希望,就做吧。」
錦繡看著她,可沒有忘記上回張大夫人對自己的前恭後倨,她嚴肅地說:「夫人還沒明白我的意思,若是上回做手術,我有七成的把握。但這回,只有一成的把握。」
張大夫人哭著說:「一成就一成吧,不管相公是死是還是活,我也認了。」
「那好,唐成,麻煩把術前協議書給張夫人瞧瞧。」
「不必講解了,我簽,我簽。」
李太醫卻上前對錦繡說:「大人請三思。張員外已病入膏茫,就算真要設施了手術,救活的希望也非常渺茫,大人千萬要慎重。」作為醫者,不醫沒有把握的病,有五成的把握也要對病人說成十成的沒把握。但張員外這病真的已經熬狠了,再進行手術恐怕也無濟於事,還不如不做,以免名聲受損。
錦繡長長歎口氣,「我何償不知這次手術希望渺茫。但我身為醫者,總要試上一試才成。若是一味的顧及名聲,連試都不敢試,如何能繼續發揚下去?」她看了病人家屬,「再則,病人家屬亦是通情達理的。就算手術真的失敗了,但我盡力了,他們也不會怪罪我的,是不是,張老太太?」
張老太太抹著淚水,連連點頭,「對對對,王大人說得對。不管成功與否,老身都不會怪罪大人您的。大人就放心大膽做吧,我兒是生還是死,已是聽天由命了。」
「有老太太這句話,錦繡就放手一搏了。」
因為已經做了多例手術,錦繡藥鋪的員工早已輕車駕熟,眨眼功夫便準備好了手術室,給病人餵下足量的消炎藥物後,當錦繡劃開病人的肚子時,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就算戴著口罩都是遮掩不及,一些沒經過世面的早已忍不住把臉別向一邊,乾嘔起來。
錦繡也被薰得差點控制不住,趕緊拿了淡鹽水清洗早已化膿壞疽的腸子,邊洗邊說:「果然不出我所料,腸子已經化膿,引發瀰漫性腹膜炎,這樣醫治的難度更是加大了許多。不過不管如何,身為醫者,一定要謹記,不到最後絕不罷手。」
隔著屏風,張老太太等人也聞到一股濃濃的惡臭,忍不住捏了鼻子趕緊來到外頭的院子裡。
不停地提供淡鹽水的下人們更是痛苦,每每把水端進去,頻住呼吸後把髒物端出去倒了後,總會趴在角落裡乾嘔起來……
不知換了多少盆水,總算把腸子裡的**的膿液清理乾淨,腸子更是全部打結在一起,費了好久的功夫才把腸子理順,腐掉的腸子已經變得黑紫色,更是硬硬的一塊,「已經發展為腸梗阻了。」
「師父,什麼叫腸梗阻?」
「就是腸子堵塞,無法消化,那樣會引發異裂腹痛,極其痛苦。」
「那要如何醫治?」
「一是藥物消阻,二是手術治療。」
「病人闌尾穿孔、化膿,已引起瀰漫性腹膜炎等嚴重合併症,死亡率較高,僥倖存活者因腸道粘連經常發生腸梗阻,病人同樣會很痛苦。所以,但凡闌尾炎必須極時醫治,否則後果嚴重。」
「謹尊師父教誨。」
「啊,師父,病人沒呼吸了。」忽然有人叫了起來。
在外頭的張老太太聽到後,一口氣提不上來,當場暈厥了過去。張大夫人身子搖了搖,差點也要倒下去,張二夫人扶了這邊扶了那邊,手忙腳亂地喝斥著下人趕緊扶著她們進內室休息,然後對神色不安的張大姑奶奶道:「唉,若是大伯真的沒了,姑奶奶您可就是殺死嫡親兄長的罪魁禍首呀。」
張大姑奶奶臉色一白,怒喝道:「一派胡言,大哥這病又不是我讓他得的。」
「可若不是姑奶奶不讓大伯醫治,大伯如何會沒命?」
「真是笑話,又不是我不讓大哥醫治的。把太醫趕走的人又不是我,是大嫂。」
「可若不是妹妹從中阻攔,說王大人的壞話,大嫂也不會這般糊塗聽信妹妹一面之辭。」
「你……」
屋子裡,齊玄英正給張員我做急救,急得滿頭大汗,張員外仍是沒有任何反應,「師父,還是不行,怎麼辦?」
李太醫查了病人的脈搏,搖了搖頭,「脈博也沒了。」
「師父,病人心跳也停止了。」
錦繡把壞掉的腸子丟進盤子裡,上前查了病人的脈博以及心跳,長長歎口氣,「手術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