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趙九凌的貼身侍衛首領,朱棒槌覺得,並不是武藝高強就可以坐這個位置的。這個位置的人,不但得有一顆誓死效忠主子的心思,還得時時刻刻為主子分憂解勞才是。
但,主子是驕傲慣了的,身為屬下,若是主子不欲讓人知道他的最終心思,你若是猜出來了,那可是要倒大霉的。但裝作不知曉,也是項大忌。所以,身為優秀的侍衛首領,就得長著副七竅玲瓏心思。可以揣著明白裝糊徒,但堅決不能揣著糊塗裝明白。
九月中旬,山西這邊氣侯已轉冷,快要結冰的城牆下開始零星出現些靼韃燒殺搶掠的身影。
趙九凌大怒,覺得這是靼韃對他的無上挑釁,於是命人開關迎戰,把那群結伴搶掠百姓財物的靼韃給剎得片甲不留,不但掠奪了其財物,還得了百十匹優良戰馬,以及好些皮革。
但是,趙九凌臉色仍是不好。
趙九凌身邊親近的人都發現了,大家都以為是這些靼韃惹怒了他。所以非常賣力地圍巢靼韃。
可那些靼韃卻總愛與他們做對,他們的蒙古馬耐跑腳程又快,而關內的馬兒,看著高壯,卻總也跑不贏人家的矮小卻精壯的馬匹,每每迎戰出去,無攻而返的時候居多。
趙九凌的臉色趙發陰沉了。
眾將士們全都汗顏無比,自從趙九凌前來宣府,節制山西一省軍務後,他們的餉銀提高了三成,待遇也提高了不少。前陣子巢匪有功的,大部份都升了官,最高的還連升兩級。
要知道,大多時候,這官員晉陞是窮盡一輩子都難以垮越一步的。而趙九凌一來,他們就實現了這個陞官夢。
尤其那些普通士兵們,不但發了御寒衣物,連妻兒老小都解決了溫飽,如今整個山西的士兵們對他可是打從心裡尊敬的。
可是,他們的回報卻不盡如人意。
靼韃來去自如,他們跟在他們屁股後頭,連鬼影子都捉不到一個。
他們愧對王爺的栽培。
於是,不需要王爺的親自督導,他們便自動自發日夜苦訓,只為了對得起那份餉銀,對得起王爺對他們的看重。
半個月過去了,隨著天氣的越發寒冷,以及雪花的飛舞,整座山西大部份都迎來了鵝毛大雪,趙九凌在看了京中遞來的消息後,心情舒緩了不少。
但過了沒兩天,從金陵也來了份消息,趙九凌的臉色又陰沉了起來。
趁著他去洗澡的當,朱棒槌偷偷地從垃圾簍子裡拾起那張被揉爛了的紙條,上頭寫著簡短的一句話:「最近時常有媒婆上前提親,有鍾閣老遠房子侄,平原伯府二公子……開封府鎮國侯二公子亦派了媒人來說親。王姑娘已年過十七,婚事預計今年就會有眉目,請問主子,還要繼續打探嗎?」
朱棒槌把紙條重新丟進簍子裡,暗暗焦急,那王錦繡年紀也確實不小了,就算與顧東臨解除了婚約,但金陵裡有的是大把的青年才俊。而王爺卻遠在山西,確實是鞭長莫及呀。
也難怪王他臉色難看成這樣。
在連續下了數天的鵝毛大雪後,天老爺總算放了晴,而靼韃,也就在這時候來攻城了。
這回的陣仗還很大,聽說足足有上萬人馬。
靼韃很是凶悍,通常要五六個邊軍才能勉強斗倒一個靼韃,所以這一萬多人馬,對於邊軍來說,已經是比較大規模的入侵了。
這回,邊軍沒有讓趙九凌失望,一個個迸發出十二分的無窮力氣,接連擊退了靼韃的數次進攻,殺敵近千。這對於邊軍來說,這已經是莫大的收穫了。
靼韃在丟下上千具屍體後,總算退去。城牆上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而正在這時候,朱棒槌卻建意趙九凌去探望傷兵。
趙九凌猶豫著。
朱棒槌小聲勸解著,「王爺,這些將士們都把您視為天神般的人物,他們為了守衛國土而身受重傷,這時候正是心裡脆弱又極需要安慰的時候。王爺此時過去安慰兩句,保管比任何時候都要管用。」
趙九凌意外地看了朱棒槌一眼,丟下一句話:「想不到你也學會了這招。」
這話不知是褒是貶,但朱棒槌估且認作是褒獎他的。
山西兵力八萬餘人,今年草原鬧特大白災,牛羊凍死無數,靼韃對各個城牆發起了最有猛烈的進攻,雖然在總兵官各參將官各千戶們的拚死抵抗下,數度擊退靼韃,卻也死傷慘重,將士損失近半,普通士兵更是折損過半,上百軍醫們雖說竭力搶救,卻也無法應付源源不斷的傷兵,那血腥與慘叫的場面,令無數新徵來的軍醫嘔吐不止,夜晚連連作噩夢。有些膽小的甚至在干了頭一天,就嚷嚷著要回家,這兒有再高的待遇都不幹了。
一個軍醫開了頭,無數個軍醫也嚷開了,紛紛要求回家,趙九凌怒火萬丈,下令暫殺鬧事的三名軍醫,這才堪堪平息了騷亂。
但這樣一來,軍醫效率不高是事實,好些能夠醫治的卻因為救治不力或用藥原因而死於非命,望著一群群因無法及時醫治的同袍不甘地被擱上眼,朱棒槌忍不住流下熱淚,「這些軍醫真他媽的笨,這點小傷都治不好。」
任下北路軍營從五品副千戶的何勁沉默了會,也說:「當初咱們在金陵攻打土匪,也是死傷無數,可人家錦繡藥鋪裡的大夫就能以一擋十,在短短三個時辰內就救了不下百名兵士,其中十多個還是必死之人。」
「是呀,當時錦繡藥鋪也才出動了不到二十人。」
當時他們可算見識到了王錦繡救治傷兵們的神速,也感歎人家手法嫻熟,又減輕了傷兵的痛苦,並且復原情況非常良好。哪像現在,小小的一個刀傷,也容易致人死命。也不知這些軍醫們是醫術不行,還是這些士兵們果真命薄,就這麼個小小的刀傷,就要了一條七尺身軀的命。
何勁看了趙九凌一眼,意有所指,「若是王錦繡在此,傷亡肯定不會這般慘烈。」
趙九凌目光一凝。
朱棒槌也偷偷覷著趙九凌疑重的臉,若有所思地說:「何大人說得對,若是錦繡大夫在此就好了。」
趙九凌神色一動,腦海裡飛速閃過種種畫面。
何勁心裡閃過竊喜,又故作難過地喃喃自語道:「可人家遠在金陵,又幹得好好的,如何來這種地方?除非請聖旨。可聖旨也管不著人家一個民間大夫呀。除非許以重利……」他偷偷望了趙九凌,趙九凌臉上一動,一向嚴肅清冷的臉上陡然出現一抹大大的笑容,然後,眉毛也跟著飛舞起來。
「有了。」趙九凌丟下一句話,大步回了總兵衙門,邊走還邊笑。
「王爺這是怎麼了?」
一群人心裡閃過疑惑與不解,連朱棒槌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唯獨何勁很是淡定對大家道:「將士們傷亡太慘重了,這兒的軍醫又不頂事。咱們王爺心地仁慈,正要想辦法去他處調集真正的名醫來。相信就不必枉死那麼多的將士了。」
「唉呀,真的嗎?王爺要請哪個名醫?」
何勁卻緊閉了嘴巴,只是在唇角淡淡地露出一個滿意的弧度。
朱棒槌一向是後知後覺的人物,但這回總算開了竅,高聲叫道:「啊,我明白了。」惹來多方測目與探問,他嘿嘿地低笑著,卻不肯多說一個字。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現在這時候說出來。那豈不是讓王爺難堪麼?
……
洪德二十年十月,皇帝親自差了大太監汪直,領了數十名御林軍,親自跑了金陵一趟。
汪直到了金陵後,先是下貼子見了金陵知府以及大小官員,把皇帝下旨給錦繡藥鋪的王錦繡姐弟的事兒一說,然後金陵城的大小官員便爭先恐怕地往錦繡藥鋪裡擠。
得知皇帝有聖旨到,錦繡莫名其妙,心裡也是恐惶萬分,她遠在金陵,又沒做什麼豐功偉績,好端端的怎麼讓皇帝下旨?
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前陣子顧夫人母子進京後,聽說被皇帝親自賜了門婚事,聽說是魏國公府的嫡次女呂嫣,身份高貴,又是天之驕女,顧夫人想必做夢都要笑了。
她前陣子也收到過顧東臨的來信,上邊全是滿大篇的對不起之類的,她知道顧東臨對自己的一片心思,但卻架不過顧夫人的強勢,這個時代,孝道大於天,以顧夫人的本領,應該是先瞞著顧東臨請了聖旨,賜婚聖旨一下,顧東臨想拒絕都沒那個膽子了。
謹陽侯顧炎雖然被追封為威國公,顧夫人也加封為超一品誥命夫人,顧東臨承襲爵位,成為新的威國公,但沒有實權是事實。如今的顧家看似風光,也不過是靠著顧炎生前留下的餘熱,若想要繼續保持聖眷,聯姻是最好的捷徑。若是顧東臨再任性抗旨,那就是有違聖上寵信,雖然皇上會看在為國捐軀的顧炎的份上,不予計較,但心裡肯定不會舒服就是了。
所以,顧夫人打的真是好算盤,也算計得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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