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錦繡的藥鋪很是熱鬧。
顧東臨一身紈褲子形像過來了,說要拿先前訂好的五十瓶凍瘡膏。
趙九凌也來了,來拿先前訂下的凍瘡膏,以及靴子。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進來,然後坐在藥鋪後邊倒廳裡。
倒廳佈置的很簡單,如今被收拾成會客模樣的房間。上邊設置了兩把大椅,中間隔了一個几子。
下首兩邊各設了幾張椅子,兩邊各有茶几。
然後兩個男人很是詭異地相互寒暄著,但空氣中卻流露出一種陰冷的氣場。
那上茶的小廝上了茶後就一溜煙跑了。
錦繡這時候正忙,實在沒空過來見客。然後,八面玲瓏的八兩被指了過來,好一通賠禮道歉。
趙九凌說:「無妨,反正我不急,可以等。」意思就是必須要見到錦繡才會走。
八兩臉色僵住,下意識望向顧東臨。
顧東臨笑容猙獰,「我也可以等。」
趙九凌目光冷冷地射了過去,顧東臨毫不示弱。
夾在中間的八兩很是為難,搓了搓雙手,兩邊賠笑一通,快速退了出去。滿頭大汗地對錦繡喊道:「姑娘,他們都不肯走,這可乍辦呀?」
錦繡想了想,說:「把屋子裡的爐子撤了,把窗戶也打開。」
八兩目瞪口呆。
錦繡望他一眼,輕斥:「還不快去。」
「姑娘,小的不,不敢呀。」
「為什麼不敢?」
八兩苦著臉,「反正,就是不敢嘛,那個叫九爺的,看起來也不是好惹的。還有顧公子,小的更不敢惹呀,金陵城有名的小霸王呀。」
錦繡想了想,對冬暖說,「這事兒你去辦吧。」
無知者無畏的冬暖不屑地望了八兩一眼,驕傲領命而去。
……
眾所周知,但凡是北方人,很少有習慣金陵的冬天的。
尤其在沒了火爐,窗戶大開的情況下。
徹骨的寒風從四面八方灌進脖子裡,趙九凌只覺如同進了冰窯,全身都冷到骨子裡去了。
他在進門後就習慣性地把披風解下來,讓手下給拿走了,他雖然穿得厚,可也架不住長久枯住不動帶來的冷意。
爐子裡的火早已熄滅,沒有人進來添炭,他出去叫人,沒有人理他,因為大家都在忙。
拿人手軟的情況下,他也不好意思去強迫人家過來照顧他。
他只能親自去關上四周的窗戶,屋子裡沒有總是吹進脖子裡的寒風,但依然寒冷。
他呆慣了西北,再冷的氣候他都能忍受,但那只限於手腳都在動的情況下。平時候休息或是與下屬商量事務時,都是呆在和暖如春的屋子裡。
那邊有地龍,有炭火,任外頭如何的冰天雪地,屋裡頭仍是溫暖如春。
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環境,金陵的氣候,讓他無法忍受。尤其在看書的時候,睡覺的時候,連吃飯的時候,周圍都是冰冷冷的空氣,不但冰冷刺骨,還潮濕。幸好升有爐子,他還可以勉強忍受。
現下,他又回到冰窯裡了,他沒有拿湯婆子的習慣,也沒有戴手套的習慣,他的手很僵冷。在心裡不止一次痛罵顧東臨這個可惡的二世祖,但卻不得不羨慕他手上的湯婆子。
他們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了,錦繡仍然在忙碌,等她看病的,據說還有近三十位。
顧東臨也好不到哪兒去,手裡的湯婆子溫度漸漸沒了,雖然穿得暖和,可也架不住長期的靜止不動。身上倒是不冷,就是腳也開始僵冷了。
但是,他沒有想過要打退堂鼓。
眼前這個男人,對錦繡不安好心,就算拼了老命,他也不能讓他傷害錦繡一分一毫。
這時候,趙九凌手冷,腳上也冷,他平時候不習慣穿太多衣物,這已經是習慣使然,改也改不掉了,這時候難免冷得侵骨。
因為冷,以至於口不擇言了些,「聽聞令堂已在給老弟擇選優秀的大家閨秀給你做世子夫人?」
趙九凌的聲音很大,大到連外頭路過的人都略略停了腳步。
顧東臨立馬反擊,「朱兄,天氣這麼寒冷,為何沒有穿我表妹親手給你做的氅子?」
趙九凌微微瞇了眼,說:「何小姐一片心意令我感動,可我卻不能要。」
「為什麼呢?」
「私相授受,我是男人倒無所謂,但何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可不能受我牽累了名聲。」他裝作輕描淡寫的模樣,說:「這天氣可真夠冷的,也幸好錦繡做了雙鞋子給我。這個冬天倒可以熬下去了。」
顧東臨面色扭曲著,咬牙道:「錦繡與你非親非故,你就不怕牽累她的名聲。」他早就想錦繡做的鞋子了,可又怕傳揚開去,對錦繡名聲不好,所以一直忍下了。而這男人,卻是明知故犯,太缺德了。
趙九凌淡淡地道:「怎會呢?是錦繡親口答應我的。」
顧東臨臉色一黑,嫉妒湧上心頭,恨聲道:「你是故意要毀她的名聲!」
「顧老弟這話可就嚴重了。」
……
顧夫人氣勢洶洶地來到錦繡藥鋪,這時候鋪子裡人來人往的,看病的,抓藥的,算賬的,熱鬧不止,顧夫人抓住一個小廝冷聲問:「王錦繡呢?」
那小廝看她一眼,說:「東家在裡頭給病人瞧病,這位夫人,您也要找東家看病嗎?可有排號?」
「什麼排號?」
「就是去櫃檯處領號碼,然後去裡頭排號看病。不過小的建意夫人,若病的不是太嚴重,就找蔣大夫給您瞧吧。我們東家那們的病人現在可多著呢。」小廝見這貴婦臉色不是很好看,連忙解釋著。
顧夫人臉色變幻不定,望了五開門的鋪子裡的景像,前不久這兒還只是三開門,這才多長時間,就給擴展成五開門了,可以想像生意好到什麼境界,越發惱怒,更是覺這王錦繡面目可憎,那麼一個心高氣傲又恃才傲物之人,憑什麼可以擁有這麼多病人?
在原地駐足半晌,顧夫人最終還是去了後邊。
進入後院後,眼前那一排排精緻的馬車讓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隨行的婆子也跟著嚷嚷道:「若不是知道這兒只是藥鋪,奴婢還以為又是哪位貴人宴客呢?」
「可不是,少說也有三十四輛。」馬車再豪華都無法入她們的眼,她們看的是那些拉車的寶馬,全是數得上名號的萬里挑一的寶馬,這才是像征身份與財富的代名詞。
而這些平時候難得一見的寶馬,卻齊齊聚在錦繡藥鋪,這其中說明了什麼,再笨的人都能想像得出。
「唉呀,那個馬車,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巡撫家的。」
顧夫人定眼瞧了過去,臉色越發陰沉。
天氣陰寒,闊大的院子裡並沒什麼人,連那些車伕都縮在院子不遠處的一處抱廈裡烤著火。顧夫人搓了搓手,這才發現手腳有些冰涼,而她的湯婆子卻忘記帶出來了。
這時候,從對面一間屋子出來一群人,一大群丫環媳婦子擁簇著一位婦人出來了,那婦人還扶著一個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年輕女子,遠遠地,那位婦人也看到了顧夫人,忽然沉了臉色,頓了下腳,仍是上前打了招呼,「表姐,你也來看病麼?」然後對身旁的少女道:「麗兒,還不見過你姨母。」
那全身穿得嚴嚴實實的少女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微微福了身子,聲音低沉沙啞,「姨母。」
顧夫人愕然地望著一身紫紅色披風下露出的松花色妝花褙子的表妹與表侄女,「表姐,秀麗,你們怎麼在這?」然後又說:「我也聽說了秀麗的事兒,正要找這王錦繡替你出氣呢,也好,就一道去找她算賬吧。」
何夫人淡淡地道:「有勞表妹掛懷,王大夫救了秀麗一命,我可不像表妹,再如何的混賬也不能恩將仇報呀。妹妹一片好意姐姐就心領了。」
顧夫人聽出了她話裡的諷刺,臉色一沉,「表姐這是什麼意思?」
何夫人一臉平淡,「我不過是說,被王大夫三翻五次救了性命,咱們可不能忘恩負義呀。表妹,你認為妹妹還能有別的意思嗎?」
顧夫人臉色越發難看,這何夫人是在諷刺說她恩將仇報,忘恩負義?她怎麼可以這樣說她?
一旁的王媽媽見狀連忙道:「姨奶奶可冤枉死我家夫人了。夫人聽說昨兒個王錦繡把表小姐給罵得吐了血,心裡震怒,這才巴巴的趕過來給表小姐撐腰呢。」
何夫人面色稍緩,說:「有勞表姐關懷,撐腰倒是不必了,秀麗病情已略有好轉了。」
何秀麗隱藏在銀灰鼠皮圍脖下的臉毫無表情,「姨母可是誤會人家了……」
……
顧夫人不會想到,她好心好意來給侄女出氣,到頭來沒落得好,反而還被記恨上了,這世上有她這麼好心沒好報的人嗎?
尤其何夫人還諷刺她恩將仇報,忘恩負義,人家王錦繡三翻數次救了顧家父子的命,她不但不感激人家,反而處處與人家作對,真真是鐵石心腸,白眼狼。
何氏母女走了後,顧夫人找不著氣出,氣怒沖沖地衝進了錦繡的診療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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