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勁罵了一會兒,見無人吭聲,也就洩了氣,這鬼天氣,熱得快要死人,胡亂抹了額上的汗,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兩步,忽然道:「走,帶人去錦繡藥鋪。我倒要瞧瞧她怎麼醫治的。」
金寶抹著額上的汗水,可憐巴巴地道:「爺,這天氣可真夠熱得慌,那齊小大夫說,停止戶外勞作方是治根的法子。」
何勁擰了眉,正待喝斥,一身白衣紅色箭袖勁裝的朱子權大步踏了進來,邊走邊道:「金寶說得對,這麼熱的天氣還要訓練,是人都受不了的。子昂,聽我的勸,等過了這三伏天再接著訓練吧。」
何勁說:「兵法有雲……」
朱子權擺擺手,淡道:「雖說軍令如山,可到底還要考慮將士們的承受能力。」
何勁不語,算是默認。
朱子權笑道:「這鬼天氣,實在受不了了,走,咱們下河鳧水去。」
何勁臉上發熱,「讓九爺笑話了,我不會鳧水。」
朱子權訝然,然後哈哈一笑,說:「我也不瞞你,其實,我也是個悍鴨子。」
何勁其實早想下河泡個痛快,但一來總兵公子的身份在那擺著,二來鳧水不比騎馬,長輩嚴令禁止不得輕易涉水下河。但天氣炎熱的情況下,貪涼勝過一切,稍稍掙扎兩下,便也抵擋不住涼快的誘惑,欣然同意。
倒是金寶卻哭喪著一張臉,「爺呀,老爺可曾對小的三令五申……」
何勁擺擺手,「那只是小時候父親怕我頑皮,這才不許我靠近大河邊,但如今我都長大了,身邊又有這麼多人護著,還怕甚?」
金寶仍是一臉的哀求,「爺,這鳧水比不得騎馬呀。據說今年秦淮河靠玉盛樓那一帶可就淹死了不少孩子……」
「呸呸呸,爺還沒去呢,說點吉利的成不?」
「可是爺……」
「再敢多一句嘴試試?」
……
夕陽的餘光下,整個秦淮河被一片金黃的顏色籠罩,天氣炎熱,河裡更是浸了好些大小兒童。全在水裡嘻耍玩樂。相較河裡全是清一色的半大小子,岸邊的朱子權等人倒也不好意思下河去。
「怎麼儘是些孩子?」一艘巨大的畫舫,蹺著腿坐在甲板上朱子權很是意外,極目眺去,河裡還真沒能找出一個成年男子的,就連岸邊也少有成年男子在場,不由意外至極。
何勁卻是不以為然,「成年男子哪來這些空閒?」其實,一些富貴人家的成年男子也不可能來這種地方戲水,就是富貴家的小公子們也絕對不可能。而能來這兒戲水的,也就是些普通人家,家裡沒有人管,也就像脫韁的野馬了。
朱子權穿著薄稠輕袍,坐在甲板上,身後還有丫頭扇著扇子,再被河風這麼一吹,倒也涼快。這時候也歇了下水的意思,只是就著傍晚的涼風,舒服地享受著這片難得的寧靜美好。
何勁目光隨意掃著河面上的大小船隻,他在金陵也呆了三年了,對金陵的官場人物還是比較瞭解的,非常中肯地指著其中一艘頭尾都掛著琉璃宮燈的船叫道:「瞧,謹陽侯府的畫舫。」
朱子權望了過去,他的目力極好,很快就看到了顧東臨的身影,輕笑一聲,「還吟酒作樂,倒是好興致。」然後側頭對何勁道,「要過去打聲招呼嗎?」
何勁雖然與顧東臨是表兄弟關係,但大家並不合拍,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了,說不投機。」又仔細看了會那邊的情形,兩個貌美侍女正在身邊打著扇,一名身穿淡綠衣裙的伶人正在撫琴,琴聲悠揚,嫵媚動聽。笑了笑,「俏婢服侍,佳人相伴,美酒作興,估計咱們現在過去還會打擾到人家的興致呢。」
朱子權哼笑一聲,「就是不知日後娶了媳婦還敢這般放浪形骸。」
何勁哈哈一笑,「他那種小霸王的性子,誰敢管他?」
「那可不一定。」朱子權坐正了身子,「比如說,那個王錦繡。」
何勁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可能嗎?」想到那日聽那玉寶齋的掌櫃說顧東臨要花高價贖回那對普通不起眼的銀鐲子時,到底沒有直接否認。
朱子權神色淡然,眼裡一派冷漠譏誚,「顧東臨對王錦繡的心思,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何勁沉默了片刻,說,「表弟對王錦繡是有些心思,這個我也聽母親提起過。可,到底身家門弟在那擺著,我就不信姨母真會同意讓王錦繡進顧家的門。」
朱子權側頭望他,笑了起來:「我也這麼認為。所以呀,你這表弟倒是一片癡心白付了。」
何勁卻沒有笑,「這可不一定。表弟就算無法娶她為正妻,至少可以做妾吧?」
朱子權反問:「你覺得依王錦繡的脾性,會同意給人做妾?」
何勁腦海裡浮現一張囂張卻又牙尖嘴利的臉,不再說話。
……
天氣熱得睡不著覺,儘管錦繡在閨房裡穿著短袖衣衫,窗戶大開,但仍是熱,她又不習慣成天帶著把扇子招,忽然很是懷念現代的空調和電風扇。如果有這些玩意,她在夏天的日子便好過多了。
披了薄薄的外裳,她打開房門,來到院子裡,其實這古代空氣沒有污染,還是滿涼快的,但每年就這幾天,都要把人熱到暴才肯罷休。
院子裡倒是涼快,但就是蚊蟲太多,儘管身上帶著防蚊香囊也不頂用,身上仍是被咬了兩個包。打扇也打得累了,正待回屋睡覺去,忽然前頭的門被敲得碰碰作響。
「王大夫,開門,快開門。有急診!」
錦繡嚇了一跳,通常夜裡還跑來找大夫的,十之**都是得了急病之類的,是以不敢怠慢,趕緊套上外裳,趿上繡鞋便衝進了前院。
這時候,守門值夜的小廝已打開了前邊鋪子的門,錦繡也奔到了鋪子裡,當小廝點了燈,總算看到外頭的情形時,錦繡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來著?」
鋪子外頭是立著一群人,一身**的,一人是顧東臨身邊的弄潮,一個是何勁的小廝金寶。
「王姑娘,我家公子頭上受傷了。姑娘趕緊給我家公子瞧瞧吧。」
「不行,我家公子也受了傷,先給我家公子看。」
顧東臨被人扶了進來,臉上一大片血。
何勁半邊身子也是血淋淋的,全身上下**的。看起來好不狼狽。
弄潮擔憂地扶著何勁,瞪著八寶,「我家公子流了好多血,傷的又是頭,自然要先給公子看。」
金寶寸步不讓,「若不是要救表少爺,我家公子如何會受傷?你也要講點理不是嗎?」
「……可是表少爺也只是手臂受了點傷,又沒啥大礙……」
「血都快流完了,還算沒事?」
朱子權瞪了金寶一眼,「行了,都別吵了。麻煩……錦繡大夫先給子昂看看吧。」他當然看得出來,顧東臨受的傷自然要比何勁的還要重些,但他與何勁朝夕相處了幾個月,自然要維護何勁的。
至於顧東臨,想著他在昏迷之前還口口聲聲要把他送到錦繡藥鋪,哼,讓他流血死了算了。
只見錦繡拿了根帶子出來,拴在何勁手臂上,不由暗自得意,看來這丫頭雖然牙尖嘴利了些,但仍是要買他的面子。
只是,當看到錦繡在給何勁拴了繩子後就去醫治顧東臨,朱子權唇邊的笑意隱去了,他不悅地質問道:「為何不給子昂包紮?」
錦繡說:「顧世子的傷要重些,自然要先救重傷的人。」
話雖如此,但朱子權仍是不大舒服,總覺錦繡這麼做,實在是不給他面子。
顧東臨這時候已經昏迷了,頭上磕了個血洞,雖然用帕子緊緊摀住了傷口,但把染了血的帕子拿開,血口仍是在緩緩地流著少量的狡血。錦繡皺了皺眉,這撞得還真有點嚴重呢。
「究竟是怎麼傷到的?」
弄潮臉色蒼白地簡單把事情經過講了下,原來天氣暴熱,好些富戶們都跑去秦淮河,夜裡都是睡在畫舫上的。有湖水的地方,夜間自然是涼爽。但覺是睡安穩了,誰知會惹來不長眼的毛賊,顧東臨便是正在睡夢間,被登上船來的毛賊給驚醒了,手忙腳亂反擊,被賊子一腳從背上踹了個透心窩,頭也撞到堅硬的床櫃上。若非船上還留下好些武藝高強的護衛,說不定這條命就丟到船上了。
說起今晚發生的事,弄潮仍是臉色發白,秦淮河不止顧家的畫舫,好些有錢有勢的人都是睡在船上的,何勁的船上也糟了賊,不過沒能佔到絲毫便宜就是了。不過何勁運氣差了些,解決了自家船上的賊子後,發現不遠處的表弟船上還打得激烈,雖然與表弟不怎麼合拍,但仍是過去增援,誰知運氣會那麼倒霉,不但落了水,還被船上掉落的銳器給刺中手臂,真是運氣霉到家了。
得知事情經過後,錦繡雖暗地裡說了聲活該,但手上的救治卻是絲毫不亂。給顧東臨包紮妥當後,這才給何勁包紮。
何勁的傷口並不大,只是血流得有些多,她剛才綁了止血帶,暫時止了血,這會兒才開始給他包紮。
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眾人眼前,侍候茶水的白銀嚇得倒吸了口氣,趕緊放下茶杯急急忙忙地逃了出去。
望著小丫頭落荒而逃的背影,何勁望著沉靜的錦繡,問:「你不害怕?」
錦繡看他一眼,沒有理會她。不管是在前一世,還是在古代,她一直堅信著,對於自己討厭的人,不是給厭惡的目光,而是打從心裡漠視他,這才是最好的報復方式。
恰巧這兒就有兩個讓她打從心裡討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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