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臨先是訕訕的,很快又寬了心,此人觀察力甚強,當日也不過處了小半日便洞察了他的心思,能有此猜測也不為過。再來他對錦繡確實有著別樣心思,也不否認,於是道:「讓朱兄見笑了,實不相瞞,小弟如今還正在努力階段。唉,若在平時候,小弟肯定還要與朱兄痛快暢飲一番。可如今非常時期,家母使人飛鴿傳書過來,那袁大公子傷勢才剛好轉,如今袁二公子又出事了,傷勢也頗重,要我趕緊送王大夫回去醫治那袁二公子。」
朱子權嗤笑一聲,不屑道:「平原伯袁笠,雖說無甚作為,卻也中規中矩,怎麼這到了第三代,卻是如此不濟?」
顧東臨心下駭然,平原伯堂堂三等爵位,等閒人也不敢背地裡這樣說閒話的,而這從京裡來的朱子權,不但說了,還是當著他的面毫無顧忌,要麼這朱子權是狂傲目中無人,要不就是身份獨特,不把三等爵位的平原伯放進眼裡。
仔細觀察了這朱子權,眉宇間有種遮掩不住的傲氣,但說話行事還是比較謙和的,想必應該是後者了。想到這裡,顧東臨說話收起眉宇間的漫不經心,「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念的經,平原伯府的事兒,小弟可不敢指手畫腳,只是袁家又出了事,小弟還得趕緊把錦繡送回去,若是耽擱了那袁二公子的病情,小弟可就罪過了。」於是告別朱子權,吩咐侍衛們,趕緊起程。
盯著顧東臨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朱子權摸著下巴,「看來,這世上的流言,從來都是以訛傳訛。」
朱棒槌恭敬地道:「九爺說的是。」頓了下,又道,「這謹陽侯世子雖然紈褲了些,驕縱了些,但還算是個知禮的。世家子弟,哪個沒點脾氣?想必外頭的傳言多有不實之處。」
朱子權「唔」了聲,忽然想到什麼,「你說,這王錦繡也和顧東臨一起?」
朱棒槌眨眨眼,「這個,小的沒瞧到呀。」
金劍這時候卻插嘴道:「稟九爺,王錦繡確實和顧東臨一起的。昨晚屬下還親眼瞧到她。」
朱棒槌臉黑了大半,惡狠狠地瞪了金劍。
金劍卻不甩他,而是木著張臉道:「與顧東臨處得還不錯。」
朱子權重重「哎」了聲,卻沒有說什麼。
官道上,顧東臨一臉邀功地對錦繡地道:「剛才那廟宇裡的人就是那個昔日被你救過的朱子權。哼,那傢伙還是和以前一個樣,拽得很。想來也是要去金陵的,日後碰到了他,可休要理會他。」
錦繡雖然沒有進那廟宇,但昨晚還是見到了些面善之人,也猜了個**不離十,點頭,「嗯,我知道該怎麼做。」那男人叫什麼來著?似乎那些屬下都叫他九爺,這傢伙給她的印像就是個被錦衣玉食供得久了,所以自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任何人都得對他卑躬屈膝。
朱棒槌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家主子陡然陰沉的臉色,惡狠狠地瞪了金劍一眼,然後又問:「九爺,可要追上去?」
「不了。」也不過是片刻的不甘,朱子權很快就恢復了:「袁正芹真的被救活了?」
朱棒槌微微瞇著眼,「當時小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姓袁的連腸子都露了出來,理應是沒救了,怎麼還被救活了?想來那王錦繡果真有幾分本事。」
「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朱子權喃喃地道,「怪不得,奶娘總對我說,民間從來不缺奇人異士。」
「公子,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當然是照原計劃進行。」
九爺一馬當先,出了廟宇,翻身上馬。後邊朱棒槌隨後跟上,卻惡狠狠地瞪了金劍,低聲道:「幹嘛要提及王錦繡?」
金劍道:「好讓九爺死心。」
「混蛋,你還嫌九爺討厭女人討厭得不夠徹底嗎?」
金劍直了一會兒眼,然後反駁,「哪有,只是想刺激一下九爺罷了。」
……
顧東臨一邊策馬一邊來到錦繡的馬車前,隔著窗簾對錦繡道:「……袁家二公子不知怎的,與人發生爭執,把鍾閣老的小兒子給打了。聽說傷勢頗重,鍾閣老氣四處找不到人醫治,求到了我母親那,要我催促著帶你們趕緊回去,說不定那鍾家小子還有救。」
錦繡蹙起眉,「怎麼又是袁家?」
顧東臨不屑地道:「可不是,那一家子儘是些欺男霸女的無恥之徒。這回可慘了,居然把鍾閣老給得罪了。鍾閣老雖說因為母親去世回來替母守孝,但人家堂堂閣老,朝中門生遍佈,一呼百諾,就算因守孝遠離朝堂,但在朝中依然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這袁家居然把鍾閣老給得罪了,呵呵,自有袁家的好果子吃。」
錦繡對袁家也沒什麼好感,單說那袁正芹縱馬踩傷了錦玉,居然不聞不問,雖說後來平原伯府讓人給了賠償,但袁家人卻暗地裡使絆子欺負她,這種陰損寡恩之人,死了倒也乾淨。
「那鍾閣老,是不是住在馬家胡同裡?兄長被人稱作鍾員外的那個?」
顧東臨訝異地望她一眼,「你還知道鍾員外呀?對,就是此人。鍾閣老身兼吏部尚書及翰林院的首輔,桃李滿天下,在仕林中清譽良好。此番因守孝回到金陵,也是門庭若門,聲威不減,偏偏袁家那不長眼的居然老虎嘴裡撥牙。這下子,袁家可有的受了。」
平原伯府雖然是超越朝中一品大員的世襲勳貴,可一旦離了朝堂,手中沒了權勢,便成了空有爵位的貴而不尊的人物。而天子腳下的朝臣,反而是實權在手的人物,像平原伯府這種遠離朝政,又遠離天子的地方勳貴,為了不失天子的寵信,反而還得巴結朝臣,若是得罪了這些朝臣,給小鞋穿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鍾閣老雖說如今守孝在身,不再干涉朝政,但寫上幾篇諫書,彈勳幾個人,也是不在話下。顧東臨雖說平時候任性妄為了些,但父親一直教導他,不可輕易得罪朝臣,也給他分析過得罪朝臣的幾處下場,所以格外清楚,袁家惹上鍾閣老,若是鍾閣老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物,袁家不會有好果子吃了。
錦繡才不關心袁家會怎樣被報復,她只知道的是,這鍾閣老掌管吏部,又是首輔,還門生遍天下,上回見到他,給她的印像還算不錯,能在四旬的年紀就做到首輔的位置,在朝中還有較高聲望,不說學問怎樣,至少也有一套為人處事原則,這樣的人,可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物呢。
顧東臨又道:「那鍾閣老的長子今年二十歲,已是甲子年的進士,聽說進了吏部任給事中,次子十三歲,剛過了童試,家裡請了教習,聽說很是聰明,鍾閣老極是看重,如今被袁家二公子給打了,還特意讓我娘飛鴿傳書與我召你和齊大夫回去就診,想必傷勢比較嚴重,錦繡,你可得有個心理準備。治好了鍾閣老的兒子,不說你的名氣,至少你將是鍾家的大恩人,以後靠上鍾家,路子也就寬得多。若是治不好,鍾閣老更會恨透了袁家。袁家那樣對你,被鍾閣老整垮也不算冤枉他。」
錦繡白他一眼,沉聲道:「我是大夫,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職業。」
錦繡兩世為人,哪會想不明白這裡頭的名堂,身為醫者,當然得盡力醫治,哪能為一已之私而置病人不顧?就算她恨透了袁家,也不能拿鍾家小公子的性命開玩笑。
顧東臨笑了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不管如何,一定要把鍾二公子給救回來。至於袁家,哼,咱們再想別的法子,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錦繡蹙眉,什麼時候他們之間變得如此親近了?
顧東臨還在那兒嘰嘰喳喳地說著怎樣整台袁家的話,錦繡不耐煩地道:「閉嘴,讓我清靜一下行不行?」
外頭立馬噤了音。
弄潮很是同情地望著自家公子,不過很是聰明地慢慢放慢了些速度,不敢湊上去,生怕這時候自家公子因當眾失了面子而遷怒於他。
……
官道雖然寬敞,但一群騎士在前頭奔馳,後邊的人想要超過去,也是有些難度的。再加上一直掇在顧東臨等人身後,灰塵倒是吃了不少,朱子權惡狠狠地咒了兩聲,乾脆勒了韁繩,等顧東臨一行人走得遠了,這才繼續打馬前行。
金陵繁華,經濟活越,以至於來往車輛也較多。官道也修得較寬敞,兩排馬車插身只要稍稍注意些便能通過,但,偏偏有權有勢的人總愛自恃身份,不願與別人方便。
這不,前方出駛來一群人,為首的一輛湖綠帷帳平頂馬車,車伕是個年約四旬的漢子,一邊甩著馬鞭一邊漸漸拉了疆繩,見著顧東臨一行人並不讓路,便叫道:「諸位,出門在外,行個方便,可否讓讓道?」
顧東臨身為侯府世子,出於安全考慮,並沒有騎到最前面,為首的侍衛扯高氣揚地喝道:「吠,謹陽侯府你們也敢攔?不想活命了是不?還不速速讓道。否則我家世子定夷平你這破車子。」
那車伕一聽嚇了一跳,他也是地道的金陵人士,對謹陽侯世子顧東臨的威名早有耳聞,知道連聲道:「原來是謹陽侯府的馬車,這位大人莫要動怒,小的這便讓,這便讓。」
官道雖然寬敞,但顧家的馬車卻是比較寬大,足足六尺半寬的車身,而對面的馬車也是同樣的寬度,而這兒偏偏地勢偏高,一邊是水溝,一邊是人多高的土坎,只要兩方相互小心些,還是能夠通過的。
車伕自恃侯府威勢,不願把馬車往裡頭移動半分,反而昂著頭對那車伕喊道:「無法過,你們再朝旁邊讓讓。」
那車伕苦著臉,拱著手道:「這位大哥,我這兒真的無法再相讓了……要不,你們再行行好,再往裡頭移一點點兒……」
顧東臨大怒,一鞭子就揮了過去,「豈有此理,小爺堂堂謹陽侯世子,一向是別人讓我的份,從來沒有我讓別人的,你個刁民,膽子倒不小,膽敢要小爺給你讓路,活得不耐煩了?」說著又一鞭甩了過去,把那車伕打得哆哆嗦嗦地滾落地面,摔得七暈八素。
那車伕顧不得疼痛,一骨祿爬起來,又是磕頭又是求繞的。
顧東臨面有得色,忍不住轉頭向後望去,想讓錦繡看看他的世子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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