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色蜀錦直綴的朱子權也客客氣氣地還禮作揖,「顧兄弟,你也來避雨麼?」
「嗯,可不是,運氣不大好,才出了客棧不一會就淋成這樣了。」他環視一圈,這朱子權也帶了二十來位侍衛,已齊齊把這廟宇佔得差不多了,他的人馬要是再進來,就真有些擠了,皺了皺眉頭,對朱公子道:「朱兄,出門在外,多有打擾之處,還請海涵。昨兒個朱兄已幫了小弟一個大忙,今兒個還請朱兄好人做到底,再叨擾些時侯。」
朱子權神色不豫,半天沒有說話,倒是他身邊一個看起來像侍衛的男子搶先出來道:「顧公子,這出門在外,與他人方便便是與自己方便。不過是避場雨罷了,顧公子儘管讓底下的人進來便是。」
朱棒槌瞟了那金劍一眼,雖有些不豫,倒見九爺也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顧東臨大喜,連忙讓侍衛們進來避雨,廟子裡太小,安頓了一干人後,外頭的馬兒就得淋雨了,齊大夫也跟著下了馬車,由兩名侍衛侍候著找來乾草鋪了個坐墊。
顧東臨打量盤坐在對面的朱子權,這男人不知是什麼身份,但看這週身的氣派,應該也是勳貴名門之後,再來找的還不算差,越發看不順眼了,又扯了個侍衛到跟前,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
而那名受了顧東臨吩咐的侍衛從裡頭出來,站在馬車外,對錦繡道:「王姑娘,我家公子說您一向愛清靜,一大群人擠著也不大妥當,是以讓小的出來給您支個氣,請姑娘就在車上避雨,有什麼事叫小的一聲就成。」
錦繡點頭。裡邊人確實太多了,馬車上避雨也是一樣的。
……
顧東臨再一次打量著那朱子權,此人面容俊挺,週身氣度懾人,舉手投足間,自有不凡威儀,身邊侍衛對他恭敬異常,就算廟子裡擠滿了人,也自有種鶴立雞群之感。
顧東臨的貼身護衛兼小廝弄潮偷偷打量了自家公子,發現自家公子這陣子漸漸地脫去了任性與跋扈,變得沉著穩重起來,再也不像以往那樣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甚至不像以往那樣總愛帶著他們外出四處顯擺得瑟身份,當個欺男霸女的惡霸……弄潮看了看對面那個朱公子,又瞧了瞧自家公子,公子年紀輕輕,卻已變得穩重,隱隱有著世家子弟內斂的光環,忽然有種「吾家主子初長成」的感覺,對錦繡越發感激起來。
雨勢沒有變大,但也沒有變小,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顧東臨是靜不下來的,他沒有與下人聊天的習慣,與齊大夫也說不到一塊兒,他對朱子權也有些感冒,但這時候,雙方共處一室,若一味的大眼瞪小眼,似乎也點尷尬,於是絞盡腦汁地找話題。
「上回與朱兄一別,轉眼已有半載。朱兄近來可好?」
朱子權淡淡一笑,「托顧兄弟的福,還好。」
顧東臨想著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很是不爽,於是又皮笑肉不笑地道:「聽朱兄的口音,應該是京城人士。」
想著顧東臨一身的紈褲氣息,朱子權淡淡點頭,「顧兄弟好眼力。」
「看朱兄氣度不凡,想必出身亦是不凡。朱兄可是京城輔國公府朱家的人?」
朱公子淡淡一笑,「那是在下外祖家。」
輔國公府是朱公子的外祖父?
顧東臨不敢怠慢,連忙道:「原來朱兄乃輔國公的後人,小弟失敬失敬。」然後又委婉地問朱子權,來金陵有何貴幹。
朱子權淡道:「為著點私事。」他看了顧東臨,笑了笑,「你姓顧,與謹陽侯顧家可是親戚?」
「家父顧炎,在下名東臨,小字經略。」
儘管早就知道顧東臨的身份,但朱子權仍是故露訝異之色,連忙拱手道:「原來是謹陽侯世子,失敬失敬。」
顧東臨顧忌此人身後的輔國公府,也收起週身的紈褲氣息。
而朱子權也顧忌著統領江浙兩地軍務的謹陽侯,對顧東臨越發客氣,二人漸漸地稱兄道弟起來,但朱子權下江南究竟做什麼事,卻是閉口不談。
朱子權暗地打量眼前的金陵謹陽侯世子,此人大約十七八歲,確實生得面如冠玉,俊逸不凡
那日他一身粗布衣物,狼狽地躺地破爛草蓆上一副落難公子哥的模樣,實在無法想像為此人便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小霸王。
聽聞傳言,此人一身無法褪掉的紈褲氣息,在金陵地界胡作非為,無惡不作,今年四月份時,還發生過因差點命喪仇家之手,老百姓放鞭炮慶祝的事兒,想必這顧世子確實做了過多的人神共忿之事,不自覺地臉上閃過些許厭惡,想著謹陽侯顧炎威名赫赫,能征善戰,深得上頭的歡心,可兒子卻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二世祖,不禁對顧炎婉惜起來,當真是虎父犬子來著。
不過,今日裡瞧著此人,似乎與傳聞又不大一樣了。
朱子權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顧東臨身邊的侍衛,又暗自點了點頭。目光瞟到齊大夫身上,又瞟到他腳下的醫藥箱,心裡一動,「這位便是名動金陵的名醫妙手齊?」
金陵地界有兩位杏林高手,一是擅長內科的劉子雲,人稱聖手劉。一位是擅長外傷的齊如月,被為妙手齊。二人各有專精,被稱為金陵二聖。
顧東臨笑道:「想不到朱兄遠在京城也知道咱們金陵的妙手齊?果真耳目通靈。」
齊大夫朝朱公子作揖,「老朽齊如月,見過朱公子。」
「想不到閣下便是名動大江南的妙手齊,失敬失敬。」朱子權拱手道,「齊大夫可是才從外頭出診回來?」
顧東臨回答,「近年來,太湖水寇屢教不改,越發猖獗,上個月裡,家父徵兵討伐太湖逆寇,悍匪凶蠻,負隅頑抗之下,使家父身受重傷,當地大夫束手策,小弟遠在金陵,憂急如焚,只好請了齊大夫和王大夫一道奔赴金陵,所幸醫治及時,家父已無大礙。」他笑望著齊如月,「多虧了齊大夫的祖傳還丹露,果真是名副其實,還丹露不愧為金創聖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齊大夫惶恐道:「世子過譽了。還丹露雖說治療外傷確有獨特之處,可若無錦繡大夫高超的技藝,顧侯爺一身重傷,如何能夠醫治?老朽慚愧,一大把年紀了,偏還不如一個不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齊大夫想著自己行醫數十年,卻被一個小姑娘教育,不得不感歎,一方面慚愧,一方面又佩服錦繡精湛又大膽的行醫技術。
齊大夫感歎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已老矣,王姑娘才是真正杏林高手。此次顧侯爺能夠起死回生,還多虧了王姑娘。」
朱公子愕然,「王姑娘?」可是王錦繡,難不成,她也去了?
顧東臨連忙道:「是呀,多虧了王姑娘。朱兄應該不會陌生才是呀,當日替你我治傷的那位女大夫,如今,已是金陵城頗有名氣的名醫了。」一副很是自豪的模樣,惹來齊大夫等的側目。
朱子權似笑非笑地道:「對於朱某的救命恩人,朱某自是一輩子銘記於心。」他把銘記於心四字說得極重。
顧東臨想起那日的情景,當然知道這姓朱的心裡嚥不下那口氣,也知道錦繡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這類把眼睛長在頭頂的傢伙,心下得意,也覺自己太草木皆兵了,這傢伙雖然長得不錯,但相信以錦繡的眼光,也不會瞧中他的。
外頭奔進來一名侍衛,對顧東臨道:「稟公子,侯府有飛鴿傳書。」說著把一個小紙條雙手呈給顧東臨。
顧東臨趕緊接過,打開一看,忽然臉色一凝,「這袁正芹還沒康復?」
那朱子權臉色微微一變,問:「袁正芹?」
顧東臨沒有回答,因為他被上頭的消息給震驚住了。
齊大夫回道:「金陵平原伯大公子,前陣子受了重傷,穿膛破腹,腸子都斷掉三截,氣息淹淹,極其慘狀。」
朱子權問:「我也曾聽說了,既然受了那麼嚴重的傷,那他現在還活著?」
齊大夫捋了鬍子,「是啊,連老朽都束手無策,袁府老夫人聽聞王姑娘醫術不錯,便打算試上一試。呵呵,這王姑娘還真是厲害,先給袁公子灌了兩碗湯藥,再拿鹽水來把腸子清理乾淨後,用針線把斷腸給補上,再把肚子也給逢上,吃了兩記藥,這袁公子就起死回生了。」
朱子權大驚失色,「真有如此厲害?」他身邊的人也吃了一驚,似乎不大相信。
顧東臨回答:「聽說確是如此。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袁正芹還真有救?」他望著朱子權,笑盈盈地道:「其實說起來,錦繡那一身的醫術,朱兄不也見識過,為何還會有此一問?」
那朱子權眸光閃了閃,「你叫她錦繡……」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顧東臨,似笑非笑,「看樣子,顧兄弟應該是心想事成了,朱某在此說聲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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