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拚搏,實際上接近一場瘋狂的賭博,用辛苦積攢的微薄資本賭一世榮華。贏了,揚名立萬,戳取權勢和金錢;輸了,萬劫不復,或者慘淡收場,被打回原形,根基淺薄的葉沉浮多次尋思自己敗了,何去何從,安心苟活?
借用李清照讚美項羽的一句話,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男人安心苟活平庸一世,與死何異。
小人物更應該去奮鬥,去攀爬,用自己的雙手和智慧改變命運,創造屬於小人物的奇跡,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父母子女著想,有雄心有野心的男人必須給子女榮耀,已經嘗盡窮二代苦辛酸滋味的葉沉浮絕不容許子女再扣上窮三代的沉重帽子。
這一生能否一敗?
葉沉浮彈掉煙頭,踩滅,仰望遠方星空反覆問自己,眼眸越來越幽深,片刻沉默,終究釋然一笑,窮苦了近二十年,打回原形難不成餓死街頭?只要他葉沉浮有條命有口氣就有希望從頭再來。
未戰先慮敗,葉沉浮少年時代養成的習慣,遭命運婊子蹂躪十幾年,偶然踩了幾坨狗屎運,絕不會天真認為生活將對他一味的慷慨。當一群少男少女從豪庭ktv湧出,他正好鑽入牧馬人越野車,準備送田海亮和王彭宇回家。
葉沉浮的巨大轉變,以及今晚生的事情,再加這輛貨真價實的車子,眾人清楚認識到一個無法磨滅顛覆的事實,葉沉浮達了,而且非同一般的達,許多小屁孩心頭酸溜溜的,彷彿雙色球兩億大獎突然砸中他們身邊一乞丐,產生了近乎荒謬的戲劇性效果,卻又不得不接受乞丐成為億萬富豪的事實。
黑色越野車宛如夜幕下的精靈,華麗炫目,飛馳遠去。
牧馬人副駕駛位,田海亮兩眼放光,笑嘻嘻道:「葉子,說說你有多牛叉,我和彭宇也好興奮興奮,把你當榜樣,爭取後來者居上。對了,我們師大有幫孫子,開著十來萬的國產車整天鼻孔朝天,好像是省長的兒子,總理的孫子,偏偏學校有些胸大無腦的花癡像追星一樣,追捧他們,風流倜儻的我真他娘的鬱悶啊,開學後你多去我們學校溜躂溜躂,壓壓那幫孫子的氣焰。」
「沒啥好說的,你們該知道的時候,肯定會知道。而且,我是十足的壞人,假如真存在地獄,估摸我死後百分百入十八層地獄,當我是學習的榜樣,那樣會帶壞你們,免了吧。」葉沉浮肆意笑言,與要好朋友說話聊天,這廝沒顯擺裝叉的臭毛病,如他所說,有本事的男人不與老婆孩子鼠肚雞腸較真,不與朋友至親攀比爭高低。
田海亮和王彭宇失望對視,其實內心仍然雀躍,他們明白交友無異於投資,高中時代建立的牢固友誼,很可能意味著豐厚回報。
「這世上做壞人吃香的喝辣的,比好人強多了。」王彭宇深有感觸嘮叨一句,葉沉浮認同地點點頭,眼眸深處湧現一抹刻入骨髓的傷痛,好人有好報的說法已經與這社會脫節,父母做四十多年好人,最終換來什麼?
所以,他此生要做寧負天下人的壞人。
新豐北郊臥虎山向陽的山腳下據說是塊風水寶地,五年前由五台山幾位和尚看了風水後,便建成公墓,密密麻麻的墓碑高低起伏,縱橫交錯,即便周圍茂密松柏林飛鳥嬉戲鳴叫,依然透著死氣沉沉的壓抑氣息。
旭日初升,冷風凜冽,葉沉浮捧著一束菊花面無表情走到一座墓碑前,凝視墓碑上永生難忘的兩個名字,眼眸失去所有的光彩、所有的鋒芒,空洞的可怕,又令人心頭酸,呆呆站立半個多鐘頭,他轟然跪倒,獻上菊花,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沒有眼淚,沒有哭泣,一張臉麻木呆板,像個抽掉靈魂的軀殼,跪了整整兩個多鐘頭,葉沉浮才說出一句話。
「爸媽,先委屈委屈,兒子此生一定送你們入八寶山。」
過了初五,年味漸淡,初七以後上班族又開始奔波忙碌,延續平凡人波瀾不起的命運,高中同學聚會後的第七天,葉沉浮安頓好所有事情,收拾行囊,沒有負擔、沒有顧慮與姑姑一家人告別,離開家鄉,返回省城,寧大的開學日期很令人糾結,恰好是正月十五的前一天,學生們怨聲載道。
年前年後與何媛媛幾乎天天電話聯繫,每次卿卿我我聊個沒完,然而最近兩天,小妮子手機怎麼也打不通,葉沉浮擔心,中午進入長州市區,推掉王虎等人為他準備的接風宴,逕直駛向寧大家屬區。
家屬區清潔工打掃乾淨的林蔭道邊,不乏一對對學生情侶,互相依偎,緊緊膩在一起,有幾對邊走邊上下其手,肆無忌憚,看樣子,一個多月的假期對他們而言是漫長的煎熬,憋屈了太久,如今大學生成雙成對,不知戀愛,還是戀床,葉沉浮鄙夷旁人的時候,忽然想到自己,自嘲一笑。
心中煩悶淡了一些,他減行駛,窮的時候,最討厭開好車的富二代官二代不把窮人的命當命,有錢有勢了,也不會模仿那群有著畸形炫富心態的廢材,牧馬人繞過幾道彎,停在住宅樓前的停車場。
葉沉浮拔出車鑰匙,側臉看去,現一輛身材修長的奧迪a8停在旁邊,盡顯高貴奢華的氣質,完全壓住了牧馬人越野車的風采,兩百萬的玩意與五十萬的東西果然沒可比性,好車如好女人,能令人眼前一亮,賞心悅目,有了車,對豪車格外注意的葉沉浮微皺眉頭,在這兒住了半年,從未見過這輛車。
葉沉浮盯著奧迪a8看了許久,並非迷戀一輛車,而是心中莫名忐忑,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瀰漫。